【海选72号】我是一个山沟沟里的女人 [复制链接]

香姐

主楼

发表于 2010-12-21 22:58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香姐于 2010-12-21 23:44 编辑

从记事起，我家就住在一个山坳里，村子里没有电，村东头有一口辘轳井。出门是望不到边的连绵起伏的群山，翻过南边的山就上了一条一米多宽的林区公路，不谙世事的我从大人的嘴里知道，延着那条路可以走出大山去。

小时候我长的极其瘦弱，但身体并无毛病，极少闹病，又极乖巧，特别听话，从来不跟父母犟嘴，且知道帮助他们干活，小弟差不多是在我的背上长大的。如今已经七十多岁的父母说起我们四兄妹的童年时总不忘了强调，数大姑娘最懂事，我们从没动过一手指头，大家就笑着看小妹，当年她是惯常躺在地上打滚，既使被父亲的柳条抽的鬼哭狼嚎到上不来气儿也是不肯爬起来的。

两手抱着肩趔趔趄趄去井边担水，挎着柳筐去四野采猪菜，烈日下和母亲一起铲地，严寒中拖着爬犁拣烧柴，煤油灯下写作业……我从一个小丫蛋长成了一个瘦高佻的少女，开始做起了走出大山的梦。

每天早晨五点多钟就出发，瘦瘦的我骑着28型的自行车奔往15里以外的学校。初中三年，寒来署往，我在那条山路上奔波了三万多里。最难忘那些个寒冷的冬日，那时的气温比现在要冷好多倍啊。戴着狗皮帽子棉手套，穿着棉猴棉靰鞡，我像一只笨企鹅在大烟泡中横冲直撞。

到如今，阅尽百花，我独独珍爱冰凌花，她们是春天里最早开放在沟边草甸中的一抹淡黄，我觉得她们像我，看着不起眼，又娇弱，其实很坚强。

艰辛的求学路，我们村子我们那一帮只我一人坚持到了最后，最终考进了林业局的重点高中。再之后每两周坐森林小火车，然后再步行15里山路，回家背些咸菜炒面，又是三年的往返奔波，那条山路终于送我走出了大山。

极度的偏科让我与理想中的大学中文系无缘，最终我接受命运上了中专，读的财会专业。对中文的喜爱让我把主业当成了副业。除了上课时间，我都是在图书馆和阅览室里度过的。做过校报编辑，在市报上发表过豆腐块。可是，哪来回哪去的分配原则，我最终又回到了大山里。

最早就业的林场也是四面环山，场部住宿的百十号小青年中只有我和老公是学校毕业的，他当技术员，我当会计。老公长的极英俊，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就是个子矮了点。完全是环境促成，两个“文化人”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走近了。

现在想来，当年老公把我弄到手是太容易了点，我甚至还没学会抵抗就被他掠夺成功了。傻了八几的我，对人家好了就掏心掏肺的。学织的第一件毛衣就是织给他的，几天不眠不休，手指扎出了血。所有恋爱女孩应该有的耍小性、撒娇我一点都不会，只知道像个大姐姐一样关心照顾他，其实他比我还大半年呢。

妈说我性格太过柔顺，怕我结婚后挨欺负，告诉我新婚之夜抢睡炕头，这样以后在家就说了算。事实证明，我虽抢着了炕头，还是注定一辈子被老公欺负。

婚后把家安在了大山里。那时候老公已经被提拔为主管生产的副场长，每年近万米的木材采伐任务令他每天忙在工段，家中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事儿。他干事业我持家，一切以他的感受为第一，新婚伊始我就把老公惯坏了。

儿子四岁时我调到了局财务科，从此开始两地分居的日子，老公十天半月或一两月回来一次，家里活计更是指望不上。工作的同时一个人照顾儿子，不是一般地辛苦，但我并无怨言。每一个老公归家的日子都被我当成节日来过，每次回来他都有惊喜。

从高中起就一直住宿的老公真正把家当成了旅馆，眼里没活，抢儿子的零食吃，喊他洗脚要为他打来洗脚水。老公手里有根指挥棒，以不停地支使我为他做这儿做那为乐事。比如他要洗头了，他会把头扎到脸盆里之后再不停地喊，给我拿毛巾，给我拿香波，给我拿……他半夜里有起来喝水的习惯，床头那杯水永远是我为他预备好，就算哪天忘了也是我半夜起来为他倒。老公被我惯成了第二个儿子。

时至今天老公仍无限怀念那段时光，他说，那时候你对我多好啊，说啥总是一笑，从来不发脾气，现在你变了。我反驳，我不是变了，是觉醒了。

与老公开始打架是他当了场长以后，有副职在单位为他守摊，他不用再像自己当副场长那会儿脱不开身了，要么开会要么办事，他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多，有了专车以后更是山上山下跑的欢。但是家，在他来说还是习惯地当成旅馆，他不帮我分担家务，没来由地情绪化，总是乱发脾气，吓的儿子发抖，我的心也整天提溜着，就怕他啥时再爆发。当初距离产生的那些美没有了，我不愿意再惯着他。

最严重的一次争吵，老公一个耳光扇过来我就给打懵了，我很羡慕那些能跟老公打在一堆的女人，她们多么勇敢顽强，而我只知道哭，哭到肝肠寸断，哭的日月无光。我替我的父母伤心，从小到大他们没舍得动过一根指头的乖女儿，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哭累了哭够了，抹干了眼泪该干嘛还干嘛。在父母面前只字不提所受的委屈。

老公每次跟我闹不愉快就往山里跑，约摸我气消的差不多了再回家表现，赌咒发誓绝没有下一回。事实是他这一跑还真就灵验，我会很没骨气地想到他生着气开车，110公里的山路会不会不安全。

也恩爱着，也打闹着，二十年的光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年来老公变了不少，冲我吼的时候几乎没有了，去年儿子上大学以后他更是把我当成了宝。除了原有的依恋外，他对我更多了些关爱，他自己洗衣服，只要在家一日三餐他都包了。我生日、结婚纪念日都能收到他的礼物，且一年比一年贵重。每天晚上老公仍然要搂着我睡觉，我求他，都多大数岁了，各睡各的吧，他坚决不依，说不挨着肉，无论如何睡不着。

老公黏糊我依恋我，走哪都爱带着我，我有一点点烦，也有一点点得意。说到底，我这个山沟沟里的女人还是很有魅力的吧。

实实在在，我就是那么一个山沟沟里的女人。2005年7月之前，我到过的最大最远的城市是哈尔滨。那天我对老公说，我要出去看看，不然会疯掉，老公不以为然，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包里装上五千现金，卡里存上一万五，带上十五岁的儿子，我决定能走多远走多远。老公万分不放心地关照我：儿子就交给你了！又转身对儿子：你妈就交给你了！接下来我这个山沟沟里的女人创造了三个第一：第一次见到大海；第一次见到北京天安门；第一次坐飞机。

2007年家里安了宽带，我始接触网络。一头扎进了论坛，重拾起被我遗忘到了爪蛙国的文字。看书写字成了我业余生活的主基调。

虽生在穷乡僻壤，我不使自己孤陋寡闻；虽是山野村妇，我不容许自己粗俗浅薄。我着品牌服装，穿品味内衣，使用中高档护肤品，我勤洗澡，常锻炼，注意保持体形。我温柔、善良、勤劳、朴实、坚忍，我厌恶家长里短，追求气质高雅。我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每一项职责我都尽力去做好。

我想，如果某一天看到我，你会说：哇，山沟沟里的女人原来也这么有女人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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