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光辉岁月》之C [复制链接]

四十不言

主楼

发表于 2018-10-16 16:3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野妞于 2018-10-17 22:15 编辑

罗拉

　　二十年以后，当儿孙满堂珠光宝气的罗拉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打死谁谁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当初那个在男人河里趟来趟去的女人。

　　实际上，刚刚进厂参加工作的罗拉并不是个漂亮女孩，只是眉目之间经常无缘无故地啪啪放电，再加上走起路来拧来扭去的那一把小蛮腰，不知不觉地把众多男青年吸引了，俘虏了。青春涌动的年代，几乎每个年轻人都不肯放过这个稍纵即逝的黄金机会，极尽所能地在异性面前展示着自己。虽然看上去很愚蠢或者俗不可耐，但大家都乐此不疲，兴高采烈不厌其烦地在这场感情游戏中粉墨登场，上上下下，进进出出。

　　身为车间的记录工，罗拉区别与众多象蜜蜂一样忙碌的挡车工，轻松而且自由。罗拉的办公桌在车间一角，很多时候她静静地坐在后面眼神迷离扫视众生。经常有色胆包天的男工上前搭讪，以身试法。多数情况下罗拉不急不恼，一边放电一边应酬，最多也就是撅嘴皱眉用手里的圆珠笔敲退他们伸过来的爪子。

　　罗拉的平易近人和来者不拒很快就把一些看上去比较时髦新潮的小伙子招致麾下，形成了一个以罗拉为中心的小圈子。他们呼啸成群，他们唱歌跳舞，他们抽烟喝酒，他们无所顾忌，他们挥霍青春。

　　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的罗拉很慷慨，她快乐地把自己的感情平铺，均摊，喷雾器一样细细地滋润着周围大同小异的哥们儿们，全面捕捞，重点培养。有时候喝多了睡在不知谁的宿舍里，罗拉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安之若素地在那里呼呼，比手足无措的哥们儿还踏实。有关罗拉行为的风言风语就像蚕食桑叶一样沙沙地此伏彼起，但不知罗拉浑然不觉还是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过着花枝招展风生水起的幸福生活。

　　直到青春还剩个尾巴的时候，罗拉惊讶地发现自己周围的哥们儿已经背信弃义所剩无几。在这场即将结束的游戏中，那些曾经情同手足的哥们儿有的叛变有的被招安有的另谋高就甚至有的不辞而别。日渐孤单的罗拉有时候憧憬自己的未来，任凭双眼如何放电，眼前竟是那样的模糊不清。罗拉悲催了，顿感盛宴必衰。而自己就像个被遗弃的公主，在破败的城堡中度日如年。

　　在爱情马拉松中铩羽而归的罗拉终于心灰意冷。捱过而立之年，形单影只的罗拉不得不屈从于同学的二嫂的同事的表妹的安排，同那个外表清秀略带神经质的外科医生会晤，会晤，再会晤，然后就把自己挥泪大甩卖了。

　　约定俗成千篇一律的婚礼结束了。新婚之夜，罗拉羞涩激动地等待着什么。奇葩的外科医生端着一托盘酒精棉球上床了，慢声细语地跟罗拉说小罗，每天，每个成年人就会有几亿表皮细胞死亡，不清理一下肯定会造成交叉感染的。罗拉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个幺蛾子的一举一动，直到不锈钢镊子挟持着棉球从滚烫的身体上擦拭而过的时候，那种冰凉生涩潮湿刺鼻的感觉一并而至，罗拉义无反顾地一脚把跪在床头认真操作的外科医生踹到了粉红色的婚床之下。

　　令人拍案叫绝的行为接踵而至。外科医生很讲究很专业很认真，油盐酱醋甚至洗衣粉都要先称重计量之后才能使用，精确到克和毫升。另外馒头米饭面条得事先用天平称重，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家里共有四把墩布编号为一二三四，每次如厕必须用25%的84消毒液清洗，内衣袜子每天蒸汽消毒……。总之，在这个实验室一样的新家里，举目无亲的罗拉欲哭无泪，自叹所遇非人。终于，在那个兢兢业业得寸进尺的外科医生提出要给罗拉全身备皮的要求之后，天空中仿佛有个巨大的声音在喊：罗拉快跑！于是，罗拉毅然决然地逃离了那个浸泡在福尔马林溶剂里的新婚之家。

　　不惑之年，一直赋闲在家的罗拉似乎看透世态炎凉，决定再披嫁衣。这次接手的是个据此百里之遥的乡镇企业家。该企业家的原配在连续养育了两个女儿之后，奋发图强一举生下了双胞胎儿子，本想功德圆满尽情享福了，不料殒命于马路杀手。该企业家不想愧对发妻而拒绝续弦，焦头烂额地打理着事业与家庭。历经亲朋好友轮番劝说之后，通过面试笔试，终于把罗拉娶进了家门。

　　企业家很懂管理。结婚当日，让四个孩子齐刷刷跪在罗拉面前。说以后罗拉就是你们的妈，由她来照顾你们，所以要听话。企业家冲罗拉一点头，你带着他们和我一起生活，男主外女主内，没有试用期直接上岗。嗯，就这么定了。

　　面对着这个应有尽有却凌乱不堪的新家和鸡飞狗跳的儿女们，罗拉竟有一种回归感荡漾心头。这里没有天平和量筒，这里没有酒精和消毒液，这里只有接着地气的火热和生动，只有儿女们意料之中的敌视和拒绝，只有罗拉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的坚韧和努力。但这都是真实的，都是触手可及的。罗拉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新家。

　　更令企业家感动的是罗拉主动提出既然家有儿女了，自己就算了，也省得肚子疼。在此，罗拉突出强调了不是我不能生啊，主要是感谢你能收留我，以后咱俩就患难与共吧。

　　此后，罗拉的生活顺风顺水一路欢歌，与其共患难的企业家的事业也是水涨船高一浪高过一浪。随着两个女儿先后出嫁，两个儿子一同入驻贵族中学，该企业家夫妇经常宝马香车灯红酒绿，夫唱妇随双宿双飞。

　　有时候曾经在厂里一起玩耍的弟兄们找上门来，酒酣耳热之际，共同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青葱岁月。脸色绯红的罗拉醉意朦胧，不由自主地倚着企业家温暖宽厚的肩膀，返老还童地呢喃不已：谢谢你们，我已经找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