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瓶子
路边的碗碗花 噘着小嘴
我捏紧手指头
一边走 一边念
三分钱的酱油 四分钱的醋
三分钱的酱油 四分钱的醋
一定不要弄错
走着走着 摔倒了
两个空瓶子
在地上骨碌好远 才停下
我站起 捡回瓶子
四周无人
河沿 只有一些牛羊抬头看看
接着吃草
我在等
一位小脚的婆婆走来
把摔丢了的嘱咐
再说一遍
2017-3-15
⊙白马
王朝如若不变 定然还有这样的白马
扬鞭 扬尘
踅小路 过茅舍 喝一捧溪水 拐上风烟的官道
繁华的长安城 林立的茶肆
闲聊过后的人群
一定会在出门时
回头咂摸
泡在茶沫间荔枝一般的女子
迷迷糊糊之际
有人推了推我的肩膀
广州到了
走出车站
广州的天空 一朵朵白云
就像一匹匹白马
现在 是一千二百多年后的春天
清凉的木棉
开一树大红花
2017-3-15
⊙哥 妈妈不打我了
1
弟弟爱玩火柴皮
小小的贴画里 有天安门 长城
偶尔 还可以看到
模样俊美的宝玉
握着金箍棒的孙猴子
妈妈经常喊
二娃 打死你 又动我的火柴
妈妈的推断 十分有理
弟弟从来都是
离火柴 离灶火
最近的孩子 喜欢光与火
一把借来给奶奶看病的手电筒
它的走失
肯定与他相关
弟弟声嘶力竭地呼叫
哥 ——哥 哥哥 —— 哥哥
我躲到柴草棚里
用柴草堵上耳朵
堵上耳朵 就听不到了
2
院子中的椿树
扇动小树叶 扇动大树叶
细碎的影子
洒落到瓮盖
弟弟拉着我的手 哥 妈妈不打我了
妈妈发现
手电筒被欢欢叨到了床底下
欢欢是一条大黄狗
正在堂屋中围着妈妈摇尾巴
妈妈
我们的妈妈
一手端碗 一手握筷子
坐在老式的圈椅上
看碗里的清汤 几片绿菜叶浮动
我们的眼泪
慢慢地流了出来
⊙行者
一万年 在我能想到的地球
可以是一个
披着草叶的野人
也可以是一片流水下的碎石和白骨
哦 野人 这样定义或许太过仓促
应该叫它 叫他 叫她
只有一片茂密的丛林
作为回应
结绳 刻符 串贝
天空的星星
一颗颗渐渐清晰
看到了 看到了 北极星
明亮的北极星
古老的诗经 不算太老的贝叶经
再过一万年
如果那一天来了
织女星取代现在北极星的位置
人间
用什么来诉说
2017-3-17
⊙鱼
1
我看到它 也看到它
躺在两块砧板上
摇尾 摇出最后的哑语
前五分钟
我和儿子 还在市场的西侧转悠
晚霞美丽
买了青椒 香菜
不远处
一棵樱花树 细细的鼻息
快要捏不住一头的骨朵儿了
它和它
游动在大铁盒里
它吐泡泡
它碰碰它的嘴
2
拎鱼回家的时候
我想给你打一个电话
号码
就用刚才那串泡泡
虽然我知道
鱼真的死了
那串泡泡再次拨过去
平静的水面 不会有回声
走几步
施工楼顶的卤素灯
亮了
3
这个夜晚的鱼宴
妻子做得很香
我一口没吃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想起少年时
长了一秋天的红薯
刨出 洗净 切开 碾碎 挤汁
一滴滴芡汁凝结
一坨坨白色疙瘩
漏成粉条
挂在枣枝上
等着父亲沿街叫卖
2017-3-18
⊙菜市场
如今 这里只有一株玉兰
赶来送信的小山雀
歇过脚后
踢下一片白花瓣
卖菜的人来了 买菜的人来了
清晨
他们聚在一起
完成彼此信服的秘密
铁制的秤砣 步出定盘星
吧嗒着叶子烟的老汉
适合出演一捆芹菜
同样
也适合一扁担布满阳光的蒜薹
2017-3-19
⊙南瓜
她死后
院子的杨木门很少打开
偶尔飞来鸟雀
瞥见
那些南瓜继续爬蔓 开花
不悲不喜
披一身明亮的阳光
有的爬到门边
沿着墙壁
又伸向了窗台
2017-3-23
⊙小城
他推开她
走到客厅 从悬挂的上衣口袋
摸出一根烟来
乌云压低的小城
有人站在屋脊上
运瓦片
一片接一片地运
每一片
都盛满了青苔和雨声
2017-3-23
⊙公交车上
车子开到辰光酒店
上来一个女子
她坐下的位置
正好处在我观看的领域
高高隆起的酥胸
挤走了
车窗外的一些白云
过一会儿 她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又过了一会儿
她低低地骂 流氓
收回目光
心头一阵欣喜
当你觉得和天空一样空茫的时候
还可以如此逼真地活在人群里
2017-3-23
⊙下一句它们要讲什么
不要可怜牛羊吧
它们吃草
听远来的风声
风送春归 草长莺飞
一棵小槐树渐渐高壮
过路的商贩系马 歇脚
一只蝉
抱着一根槐枝
在绿藻遍布的池塘边 喝水
不要可怜那蝉吧
趁树下的鼾声未停
它们学会了一句
要可怜
就可怜万能的神祇
著有长长经卷
引众人膜拜 却始终不发一语
要可怜
就可怜巧舌如簧的人群
晚到的他们 制造劳动工具
最先参破禅机
尝得世间悲欢
却不愿
再多传一句
给身边的牛羊 风 蝉与河水
⊙要么说地主可恨
满地的甜瓜 黄瓜 西红柿 茄子
父亲眼巴巴地看着
舔嘴唇 咽口水
爷爷是这里的长工
低头干活
不说话
父亲起一个大早起
走了十多里的河滩路
看来
只能饿着肚子原路返回了
那片瓜田越来越远
父亲
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要么说地主可恨
地主擓着一竹篮追上来
喘着粗气
孩子 那么多人在跟前
我能让你吃吗
2017-3-23
⊙女人
女人不识字
会烙香甜的大油饼
油大的给婆婆
油小的给孩子
剩下的那一张
她会擀得很薄 很薄
撒些葱花
抹上面酱塞给男人
男人读书入迷
有时
她就喂他
她一个人坐在黑黑的屋子里
该死的小老鼠
咬过面饼 又咬疼了她的手指
⊙馃子可以便宜吗
卖馃子的爷爷
馃子可以便宜吗
巷子里 爷爷笑
你是从西边大门出来的
就可以便宜
爷爷是一位留着白胡子的爷爷
大个
穿黑粗布棉袄
裹蓝白道头巾
八岁的我
对母亲这样描述
我不认识他
他是我母亲的舅舅
在那些饥荒的年月里
曾经担任邻村食堂的司务长
贪污了许多国家的玉米饼子
天不亮
就给外婆一家送过来
2017-3-23
⊙穿黄衫的和尚
穿黄衫的和尚 施礼 掏证件
我不信佛
证件的真假无关紧要
一直在想
如果他敲木鱼
同门外那棵海棠一样
十年花开
不提名姓
然后递出他的钵盂
即便没有干粮奉上
我也会捧还一碗清水米汤
2017-3-23
⊙邻村古墓
他看中的地儿 一定是好风水
不然
也不会跟随一个村庄
巨大的坟冢
暗示着
生前繁华的岁月
居官或经商
囤丰厚的钱粮
养众多亲戚家眷
之后许多年
赌输月色的夜晚
一次一次负袋而来
如今
他只有典当春天的野花
秋天的野果
在一片杂草灌木丛中
换一些度日的蝉叫和鸟鸣
2017-3-23
⊙结局
他退回老式藤椅
风吹梨花
好像一场春天的白雪
落下来
追寻了一生的女人
站在风雪之外
然后 电影结束了
一行行白字在幕布上滚动
告诉你
谁是谁的扮演者
2017-3-23
⊙白雀庵
冬天的白雀庵行人很少
各个大殿都上着锁
风撩动院中的香炉
一些尚未化成白雀的香灰
飞起来
几个素衣尼姑
坐在廊檐的阳光下闲聊
没有诵经
这样庄严肃穆的佛地
不敢乱讲
一睹菩萨的真容
还需另择圣日
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向你回望
2017-3-24
⊙人世间
不哭 孩子
尽量保持你们粗壮的骨骼和结实的力气
帮我把脸再擦干净一些
这一生 说来也长
上帝该给的 都给了
欠上帝的 该还都还了
找辆车
送我回故乡的老屋
找来斧头
砍掉院中的槐树
平心静气
做一张木床给我吧
听父亲的话
孩子 一定不要哭
让我用最后的口型发声
让你们苦命早逝的祖母
抱我起来
有一天 我也能这样
一眼将你们认出
2017-3-25
⊙笨妈妈
那些狗尾草 马齿苋
那些灰灰菜 打碗花
都是笨妈妈
一早一晚 担着自己圆脑袋的孩子
列队来到她门前
打开燕子的尾羽
抽出蛛网的旧线尺
测量眉毛 豌豆般长短不齐的小脚丫
像童年乡下的槐树
浅笑 碧绿 粉白
转述着母亲 剪鞋样儿
糊袼褙 纺麻绳 纳鞋底 沿鞋口的技艺
夜晚
眼神模糊的油灯里
她一样会想起自己的妈妈
一颗露珠满意地走远
天空尚未大亮
一场雨又落了下来
雨水抢去露珠的新鞋子
雨水更苦
没有笨妈妈
2017-3-27
⊙粮食
一只蝉蜕在树上
观看一群蚂蚁 分食 拖拽一具蝉的尸体
除此 洺河滩的深秋
几乎再无大事可表
寒风吹起
细雨飘摇
一层一层的夜色逼近这片树林
一只蝉蜕掉下来
一枚树叶覆盖上去
一枚枚树叶飘落
可以让我们摸清更深的走向
误入歧途的枯树枝
其实
提前被夏天的蝉鸣警告过
白雪在后
夏天还会重来
不是结局的结局
需要有人余下一些气力
那些蚂蚁
已早早攒够了应对的粮食
2017-3-19
⊙李达是李达的名字
爷爷把他埋在枣树下
作为一个诗人
我试着截取这样的场景
看那些鸟雀
在枣树上 跳来跳去 啁啁地叫
清晨 钟声
远处的油菜花
铺一片金黄的肓道
春天的孩子们 诵读明亮的经文
昨夜的一场雨水
敲醒沉睡的蚯蚓
它伸伸懒腰
衔一株回暖的草根漱口
地面发白
蚯蚓翻弄小土丘
尖尖的枣树芽拱出来
送一个弯腰的老人低头回家
2017-3-31
⊙瓜田
故事里 负箧的书生
跟着头插桃花的女子
一前一后 步入山中
山路蜿蜒 野草寂寂
一声乌鸦的叫
来得正是时候
女子不见了
山和山路不见了
接替露珠流下的冷汗
原来是一个梦
书生拭汗而叹
隔着木窗子
干河故道
一片片槐树 绿阴匝地
老妪端粥叩门
屋内
受惊的蜘蛛
拖着丝掉落在散乱的草铺上
再有人来
黄蜂逐黄蝶
可以看清眼前这一片瓜田
2017-3-19
⊙书中自有颜如玉
挑灯夜读的古人
一定是看错了
天未亮
月未出
一层薄薄的雪
铺上了黄泥的台阶
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秋天
怎样的一株绿柳
一只枯蝉自茅檐掉下
古人和灯花
一起揉了揉
突然潮湿的眼睛
2017-4-6
⊙找谁呢
月亮在天上
从弯眉毛的丫头
一直呆到
槐树底下醉酒的圆脸大汉
好多年了
它在找谁呢
醉酒的圆脸大汉
一边走
一边把怀中剩余的散碎银两
抛出来
那丫头
握竹竿
追赶一群凫水的白鹅
2017-4-4
⊙发财了
一树桃花开
一树桐花开
一地油菜花开
发财了
村子里的蜜蜂
大大小小 都很拼命
采粉 酿蜜
一群跟着一群
飞过
洺河滩上碧绿的春天
2017-4-6
⊙叛徒
清晨
找两片挑着露珠的野菜叶
贴在眼睛上
装哭
欺骗母亲
昨夜的梦中
有一只小鸟
把吃剩的虫子
藏到肚子里
我们一行八人
只有唤作顺子的小孩
不愿这样做
他拖着他的瘸腿
放下书包
收拾落满灰尘的灶台
2017-4-6
⊙庙会
三月三
在洺河滩下的村子里
只是一个庙会
父亲关心
那些卖豆芽菜的人来了没有
早起的云层
能不能下雨
吹笙奏乐的道士们
走在人群最后
为各个庙宇的善男信女
祈福还愿
大街上自然少不了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商贩
他们举起糖果 卖糖果
举起春风 吆喝春风
春风里
各色的新衣服 女子漂亮
李达说 爷爷
等过了咱村庙会
我再去死 好不好
这道种满龙抓槐的街上
父亲也是李达口中的爷爷
那些豆芽菜不值钱
从三月初一开始
叫卖的人
迟迟不肯现身
2017-3-31
⊙一分田
别家种豆子 她就种棉花
别家种玉米 她就种高粱
一个女人 一分田
秋天的洺河滩
想忘记都没有办法
现在
这片土地被一位南方的富商承包
栽下成片法桐
他偶尔开车 过来看看
一棵棵树
一堆堆迎风拍手的绿娃子
2017-4-1
⊙中年
文/阿色
红脸的灯光与红衫的女子
没有区别
你要做的事儿
就是赶跑那匹吃绿草的瘦马
选择一个
白雪垫高膝盖的夜晚
并捡起白雪抛了一地的小曲
等在岸边摆渡的河水
未到春天
呈现透明状 发愣的空当
一些鱼率先游去
⊙僵持
电梯里 第一次主动搭讪对面的女子
女子温柔 娇媚
报以好看的微笑
电梯是透明的电梯
速度适中 自下而上
追着外面天空的白云
白云深处
燕子和花朵
各持春天签发的诏令
一片楼宇挟持的街道
瞬间肃静 回避
⊙玻璃
远走之人 消失最后的尾羽
屋内的男子
隔着玻璃
因为擦除 愈加清晰
安排出去的燕子和屋檐
一遍遍地找寻
暗藏袖箭的风雨
最先累坏的
最先到达客栈
日头偏西 他牵马
回首嘶鸣明晃晃的沙滩
⊙风筝
投缳自缢的女子
在卦辞里
算准一身好看的羽毛
积攒了一生的风
就此吹起
向南 向北 向北再向南
传说 留下的人
不能对视她的眼神
运气好 飞过这座山 得一树桃花
运气不好
得一地桃花瓣
⊙三人行
种三棵玉兰树 其它的树都不要
剪三只灰头雀 其它的鸟都不要
道具齐全
可以开始
安静的早晨
你来了 他走了
我站在远处的石桥上看着
还可以是这样
三棵玉兰树 三只灰头雀
不多也不少
情节
卡在谁也没有爱上谁的时刻
⊙天空架起一口大黑锅
木门开合
挑水的少年跨过门枕石
天空架起一口大黑锅
一道闪电
燃着了麦场上的草垛
一道闪电
击毙了二爷家的叫驴
远走的亲人
有时就是这样
摇着树枝的拐杖
用密密麻麻的雨水
冲你讨口吃的
二爷终身未娶
可以忽略
一旁抹眼擦泪
手攥围裙的傻婆娘
2017-4-8
⊙小蓬草
春风把天空的白云
剪下来
放在洺河滩
剩余的事
就是小蓬草的事儿了
想长多高 长多高
想到哪里 到哪里
蝴蝶鸟雀飞舞的田野
看到谁
就跟上谁家的炊烟
2017-4-16
⊙吹灯人
割草 编草织的天空
这地面的虫
搬运不完
房脊上
偷看的瓦当和流水
灶间
沫了红鼻子的木桌
一些童年的伤
依旧摇摇晃晃
风穿黑衣服
风穿白衣服
风穿过
一盏吊在麻绳上的灯
风吵醒你了
风找到我了
弯腰拢手的吹灯人
你的每块骨头都写明我的地址
2017-4-10
⊙低头的石像
四月 Ｃ城
有些樱花落到了它的背上
一个小男孩
伏下身子与他对视
它是石像 不会动
早先的匠人
已用斧凿
摆好他的手指和微笑
你可以呼唤
小男孩的名字
从他抬起的眼神里
分辨石像刚刚投下的面容
2017-4-14
⊙流浪的老人
有诗人把你比喻成一截肮脏的烟屁股
未被火光遗弃之前
跳过一段槐树叶子的摆手舞
我质疑这种说法
因为除了已走向泥土的父母
不会再有陌生人买你的身骨
那摆手舞 就是一种嗤笑了
我们擦肩而过
在这深夜的冀南县城
你用你的铁饭盒
舀来前方荷花盛开的湖水
我靠在槐树上看你
这个旧市场存在Ｎ多种亟待拆迁的理由
比如拥堵
比如白天卖饭的小摊主
留下压住火苗的泥炭炉
流浪的老人
他在煮
采来的荷花香
2017-4-14
⊙樱花开满的春天
他叫小远 胖胖的 学习不好
他的母亲找我谈
咋办呢 啥也不会
一天天坐在教室中云里雾里
世界变化如此快
长大以后能做啥呢
阳光懒懒地洒在身上
这些杞人忧天的事儿
同样令我们彼此疲倦
要不 给小远买一头小羊吧
白色的 花色的都可
给他们一个安静的小院
教他们一起认识
脚下的野草野菜
俗名燕儿衣 学名苦荬菜 性凉味苦
学名地锦草 俗名雀儿卧单 清热解毒 活血止血
狗尿苔 有毒
五行草 长寿
龙葵的浆果吃起来甜甜的
小远和小羊都得努力
一个长大 一个长肥
责任 热爱 担当 抱负 梦
谁都不可以在美好的日子里饿死
我还想接着说
小远的母亲抬了抬手臂
落下眼泪
阿色 你讲的故事
早已经在我们的身上演完了
现在是2017年４月１６号
樱花开满的春天
⊙简笔画
老法得了飞蚊症 看谁都要愣一会儿
年轻时给人当长工
扛麻袋 驼背 楔状齿
爱叨着一根树枝
靠在墙脚晒暖
这些不足以代表老法
村中另有传说
传说老法还是小法的时候
半夜爬寡妇的墙头
并且曾经与外来唱戏的女子滚过草丛
传说总归传说
老法能打土枪倒是真的
九十年代政府收缴
他交出两把 私藏了一把
这件事儿
只有我知道
老法给我讲古
小日本的炮楼就在邻村的边上
挑水给伪军洒了一地
河底里跑
子弹背后飞 狗日的
老法有病 病了好多年
突然死了
村里出面
把他葬在洺河滩
一口杨木薄棺
一棵小柳树
颅骨复原术
对于老法是多余的
他生前没有多大的功劳
也没有多大的罪恶
村里的几道炊烟
他要看
可以看到
⊙骆驼
麦田里有一个农家乐
农家乐里有一匹骆驼
吹口哨
我对它吹哨
还发出嘿 嘿
它转过头 看看
继续咀嚼眼前的灯火
那一夜 我们喝酒 吃骆驼肉
听满手油渍的老板
谈买骆驼 杀骆驼 炖骆驼的技巧
偌大的院子
所有的槐树 榆树 香椿树暗暗滋芽
只剩下我一个人 高谈阔论
应该是又醉了
⊙隆裕皇后
民国成立后的第一个月
孙文在南京宣誓就任临时大总统
民国成立后的第二个月
清帝的退位诏书昭告天下
之前之后的事儿
不消细说
这位满族的皇室女子
能记住就把她记住
⊙袍哥
了解袍哥 就不再喜欢袍哥了
我心中的袍哥
是这个样子
牵着自己的小女儿
拎鱼 穿过河边白色的雾气
走上岸来
⊙民国
洺河滩的牛没有变调
苦荬菜吃起来
依旧是宣统二年的味道
长工老林
看云识天气
辨认一场春雨
春雨真的下了起来
老林拴好牛
低头铡起了草料
2017-4-25
⊙修复术
外婆站在杌子上
转动灯泡
烧断了的钨丝
重新搭在一起
房间里
又能亮一些日子
这样的动作
反复上演
直到年迈的灯泡
再也看不清
外婆的眼睛
⊙杜鹃
麦穗青绿
迎来天空的一缕晨曦
东家吩咐
把溺桶挑去浇了村边的桃林
桃花已谢
小桃子带毛
挠出他的好心情
他在桃林间
又打了一趟家传的梅花拳
梅花拳亦称梅花桩
人如梅花桩如风
风停了
他用短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洺河滩
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鸟
来得正好
他想他的庚子拳乱
我想一想
他身后的空溺桶和鸟鸣
⊙花船
花船里
她摆弄着姐姐的胭脂
系红头绳的月亮
拴在岸上
她的姐姐
跟着胡家的灯笼
跨过青石拱桥
紧走几步
从散发着紫薇香气的侧门
进入胡老爷的院墙
⊙捞月亮
众人皆知捞月一事
他是带队的猴子
自一株明槐开始
用尽田野众草的秆茎
探测此地的井温和水温
起初是苘麻的绳子揽身
接着烟火 牛羊 木制的辘轳
铜铁上阵
溺水的明月
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澈
他们端起碗
品尝人定胜天的喜悦
抽旱烟 拉一拉
北斗七星的凶吉
一个挨一个
像村口闲置下来的碌碡一样
睡着了
⊙通缉令
雨水带去我的通缉令
雨水复命
每一个人都搽花朵的胭脂
每一个人都刻绿叶的纹身
每一个人手中
都有一张类似的通缉令
梁庄村口站岗的团丁
望着远处的麦田
换了一种握枪的姿势
2017-4-28
⊙纸钱
洺河滩上的一座孤坟
许多年
不见有人前来祭拜了
每逢清明 十月一
一些心眼好的纸钱
烧完了
一些纸灰
从远处随风飘来
⊙棉鞋
母亲不这样想
她捏着十块钱的纸币
挤在邻村庙会的人群中
讨价还价
选鞋面
选鞋里儿
絮在夹层的棉花
开遍十七岁
喉结微微突起的秋天
⊙葱花
一碗面条
在意葱花多少的年代
弟弟说
母亲偏心
你的葱花比我多
妻子听后
从菜市场买回一大捆葱
吃不完的葱
在厨房的地板上
放了几日
真的开出了花
⊙低保户
哑巴跟了石头叔后
村委会
取消了他的低保户资格
对于这样的决策
大多数的村民态度一致
饱暖思淫欲呀
石头的爷爷
成份高
当过地主
⊙我把秘密说出来
月亮从吊兰 跳到了脸盆里
水清清
男人没有回来
下午 他赶着羊群
去吃洺河滩另一侧的白云
她伸出手
月亮碎了
那么安静的一张脸
她不习惯
⊙历史的天空
长工老林
在洺河滩上行走
细长的小辫子
昨日剃头时 刚刚洗过
一道疤痕
看起来十分显眼
前方大路 通往县城
老县城 望齐门
穿补服的前清官员
训斥完下跪的农夫
刚刚
解散一群面无表情的人
⊙初恋
风和白沙子
置换了洺河里的流水
这是哪一年的事
老人们 捡柴
把晒干的贝壳装入口袋
圈儿 七子 我们三个人
睡在一起
探探头
院子里的树叶咬完耳朵
现在都落了
⊙长镜头
陌生的男人
从市场带回瓮菜 彩椒 莴苣
蓝色的天然气
蒸煮着泰国香米细长的嘴角
你抱紧他 用力地做爱
面无表情
或者情欲汹涌
这让我想起一张地图上的一条河
河岸上 手握重兵的将军
一马当先
他身后的士兵和南唐
都需要忘记
⊙五月
五月十三 关老爷子磨刀日
母亲说 大凶
你太奶奶的命 多硬
五月初五 吃粽籺
外公的生日
没有人会告诉母亲
这一天
还属于一个叫屈原的战国人
屈原写诗 是诗人
我也写诗
写五月
一棵又一棵麦子熟透了
⊙大名刺
史书里不会描述
胡须微微冒出的男子
吃完粟饭 盐菜
母亲送他去远征
史书记载
霍去病 好骑射
饮马翰海 封狼居胥
长安一片月
长安一片雪
一只天牛飞来
我数了数它身上的斑点
⊙灰店铺
黄昏继续 插好的小树林
土匪索金娃压入枪膛的子弹
已破迷局
这个精通大六壬的男子
乘马乔装
随行卫士和他
尚未探出此劫
他们前进 败军之兵
面容无多余的神情
马蹄
溅起河水一般的夜色
马头扬起
预定的时辰到了
子弹飞出
轻轻地叫了一声 玉帅
2017-5-4
备注：①灰店铺，民国才子张其锽命丧之地。
②玉帅，民国直系军阀吴佩孚。
⊙水仙花
村子里的乌鸦
抓着没有发芽的香椿树
压低嗓音
轻咯一段儿牙签般的瘦舌头
大人在灶间喝酒
地桌上 咸黄豆和炒鸡蛋
已经摆好
我认得酒的名字叫做水仙花
这样的午后
花谢了
伯伯们也都喝醉了
⊙梦儿，如花般灿烂
很多次 是多少次
门臼旁边
栽满槐花
奶奶迈开她的小脚
手握剪刀
嘘 大牲口入侵 要留下一撮毛的
井水继续 麻绳后退
一圈又一圈的辘轳
摇过正午的田野
2017-5-6
⊙南山经
南山经里的山叫堂庭山
堂庭山头的树叫棪木
棪木上 跳来跳去
生活着很多白猿
南山经里不见人
树底下
扔满了水晶和黄金
⊙革命
风沙一再吹
我把从春天带来的小虫子
放在村口
长街 旷野
各自去找接头的暗号
月亮这位老实的更夫
慢慢踱出院墙
官员退堂
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计
我冲着书页上的画像打哈欠
站班皂隶拖下披头散发的犯人
禁卒踢开牢门
蹲在稻草中的告密者
尚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孔
⊙可是
尾生 这些柔软都由你来做
白鸟飞过白雾
赤脚的汉子 戴箬笠
一片片的野菜
赎回洺河岸上的五月
你的回答近似柳叶边缘的笛音
你指给我
西行百里 有不动的太行山
东行一里
是弯腰的母亲 锄草
桥面上摊开卖盐人 僧侣 农夫
逃荒的母亲
拉着头插草标的小女孩
可是 尾生
络绎不绝的大雨和洪水
它真的又一次
不请自来了
备注：“尾生与女子期于梁（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庄子·盗跖》
2017-5-9
⊙冰棺
那里的农民
下地归来
偶尔会去包上三两个白色的药片
更多的时候
他们会用姜片 红糖 绿豆水
仰着呼哧 呼哧出气的鼻孔
告诉自己的孩子和婆娘
没事的
只有极少数的老人
活得太久了
见到了传说中的冰棺
闭眼之前 把剩下来的微笑
变成霜花
覆在脸上
⊙木罂
我不关心两岸的战事
只想跟在
灌婴和曹参的背后
看他们到大荔的城中去收罂
罂是小口大肚子的瓶子
头发斑白的老妇
或者分花约柳的女子
倒出粟米
一串叮咚的声音
木罂隐隐地飘浮在黄河水里
天空
已呈现汉室的天色
⊙杀鸟
杀鸟 剖开鸟的嗉子
顽皮的少年
距离羽毛和伤口很近
这些不用怕
大人的刀子 砍树 砍麦子
也砍这片饥饿的天空
奶奶
用针尖缝补夜色
我拽着细细的线头
怯怯地问
白雪茫茫的洺河滩
那只鸟 要飞多远的路
才能攒下
薄薄的肉身 一小撮草籽
和几颗发霉的谷粒
⊙草帽
这里的农民 爱戴草帽
我的父亲也爱戴草帽
他拉着母亲
在麦田里浇水
天空或高或低
麻雀飞动
衔走一片一片槐树的叶子
⊙逛市场
出院后
我跟着父亲去逛市场
从服装市场 逛到了菜市场
从菜市场 又来到了农具杂货一条街
县城的变化真大呀
其实
父亲什么也不买
他就想像小时候一样
揣一把卖掉柿子的零钱
骄傲地带着我
⊙大风吹
大风吹 吹走民团 吹走土匪
大风吹 吹走飞篷 吹走花轿
大风吹得路面好干净
苦荬菜开花
双眼昏沉的更夫
看错了摇曳的蜡烛
他的狗跑出门外
咬住了田野中的那根骨头
2017-5-20
⊙小丑
宫阙外
把持弓弩的士兵
调整着箭镞箭靶之间的距离
山上一些树木 一些白云
河水倒映天空
一只野兔子竖起耳朵
有没有这样的凑巧
箭镞穿过靶心
打乱水面的影子
受惊的兔子 钻入树洞
我堆起麦场上的草塔
父亲擦汗
骑马的柯尔克孜族人
他手里的山鹰和玛纳斯
摄取了余下的真相
2017-5-10
⊙播娘蒿
发给我树上的鸟雀
五月的微风
高了又高的播娘蒿 顶起白云
这些 足够了
学父亲和泥浆制作土坯房
学母亲薅草
摘取棉花的睫毛
甩尾的牛和槐花
归爷爷 归我苦命的太奶奶
洺河长长 向北流 不羡慕
诗书婀娜 烟火款款 不羡慕
麦芒金黄
我们一起用手来捉
远行的异乡人
你架你的板车 只管走
你不要叫我
不要让我认出你
2017-5-10
⊙浮尘记
杨絮飘飘
哭了一夜的青楼女子
变换了自己的发式
走下楼来
透亮的露水 搭着草叶
没有记住面容的男子
早已骑马远去
现在
我们来看她藏匿于裙下的双脚
一点点搬动
五月的阳光
一些杨絮 迈入我的店门
店门外
种着一棵快要红了的桑椹
2017-5-12
⊙第三者
朝廷派出的点校大员 不会认真
趁这空当
我们席地而坐 聊一聊
节节草 瞅着捡粪的老人
那里 会抹出一条泥土拥挤的房子
你吸烟 把烟灰弹于我的脚边
我有许多兵 构木叶算上
你的烟灰也得算上
饷银一纹都不能少
握着蜡笔的小女孩 画妈妈
白纸已到了边沿
她催我们起来
⊙来客
挑捡好碗筷
母亲把家里的羊群赶到了河岸
昨夜的一场小雨
来得及时
冲洗干净的鸟鸣和青草
越过这个头发花白的女人
一直
铺到了我们的脚边
我拉着少年时的恋人
迈下
未探凶险的一步
2017-5-14
⊙暗锁
十分钟后 他死了
门口的歌舞还在上演
门口和小竹椅
利用之前的惯性保持姿势
台上的女子换了一套衣服
又走了上来
人群骚动
围绕的夜风 向里挤了一下
向外退了几步
始终没有放弃它
泥塑的发际线
⊙解衣衣我
大雪飞来
大雪给每一个窗口下好了定义
不安分的女人
在冰下采莲
穿过厚厚的泥层和砂砾
传说中
坐于船艄的男子
抛出鱼钩
白云飘动
鱼与莲子
著同一刻水温
2017-5-15
⊙面相
江湖路远
木箱内的斧凿 用完了一身的技艺
在前方的岔道等他
少点什么呢
手持莲花的菩萨 无法言语
黑夜来临
一堆退下的碎石片
蹲在庙宇旁边的杂草丛中
它们和他们
都在看山风吹起 酸枣树摇晃
天空的星星
排列出一粒粒发光的盲文
2017-5-16
⊙卦辞
大象掉到坑里了
附近的人骑着大象来救
挖掘机
挖出长长的坡道
小象不走
它试图唤醒昏迷的妈妈
小象 大象
都是大象
它们的幸运和悲伤
节缩成一行脚步不齐的蚂蚁
咬了一口
这个下午的浏览器
2017-5-16
⊙酱
母亲拿着半个馒头
馒头上抹一块新买来的酱
去追她沙土中打滚的孙子
“娘，这样不好。”
我的母亲 腾出一只手
用力搓了一下围裙
“你奶奶在的时候，我也这样说她。”
⊙剪趾甲
长大了 你会给妈妈剪趾甲吗
会的
躺在炕上的我 咬一根麦草
看房梁
房梁上垒着一只燕窝
老燕子飞出去 小燕子飞回来
留下院里的春天 似曾相识
⊙洗衣盆
我的二爷 骂我的太奶奶
洗衣盆 揉面盆 你的眼瞎了
没有表 午时几刻 不知道
太奶奶的眼睫毛 奇怪 向里长
高出房顶的槐树 开白花
她的眼睛真的瞎了
⊙妻子
婚后的第一天 第一顿早饭
母亲恢复平静
端出家中较为真实的饭菜
妻子的举止
出乎我的意料
妻子的举止一直都在出乎我的意料
除了在夜里
咬疼我的肩膀
接受我诗歌中的女子以外
还要像母亲一样
学会把金黄的麦子 运回粮仓
把绿色的麦叶 用盐水保存起来
2017-5-17
⊙广韵
走在雨中 大雨点砸向小雨点
城门大开
牵牛的农夫 路过一片榆树林
卖菜的女人 挑起担子
算命的手指 已合了天象
更多的雨水
汇集在下水道的井口
小舢板驶出
一个叫做毕昇的宋朝男人
着布衣 撑翠竹
豢养一大群体内的鸬鹚
鸬鹚扑棱着翅膀
天快要黑了
雨水拐入前面的斜街
躲在屋檐下冷眼旁观的性病广告
让我们又有了
呆在一起的机会
2017-5-18
⊙草木纪
田野里的杂草挂满了小纸条
她找到一棵绿枣树
系上自己的影子
没时间多想
她把麦穗 棉桃 白菜 飞着的麻雀
乱跳的蚂蚱
一古脑地装进麻袋
低低的狗吠 从杂草的根部传来
她慌了
忘记影子的人 练出独特的逃命方式
如果没有一路追踪的月色
截获的各种赃物 依稀可寻
我的曾祖母
你要我到哪个衙门口去找你
2017-5-19
⊙只如初见
繁华的夜色
渐渐洗去它的水温
我喜欢等到钟楼
零点的钟声敲响
一大队人马
踩上白日里抛下的果皮 纸片
向城外驶去
柔软的春风推开城门
你背你的包袱
我背我的包袱
苣荬菜的叶子 互生 味道微苦
2017-5-21
⊙镜像
解开斜襟的布纽扣
她有一块让人惊羡的雪地
纯粹的红与黑
兔子 麻雀 懵懂的傻狍子
冷寂的白桦林
住着更凶的雕鹗 更美的天鹅
她和它们 玩蹄印 抓阄儿
互换羽毛
嘲笑晚清的皇帝
她打好了两个烟泡子
侍奉对面的军爷
烟雾缭绕 弥漫自己的头发
除了一句 走好 常来呀
竹帘垂下
没有多余的任何气力
2017-5-22
⊙竹蜻蜓
竹蜻蜓飞起
粉嫩的木槿花
看到你斑白的头顶 两个旋儿
你说 这得再买一张脸皮
才能回去
小枣树 乱坟岗
纷纷前来发言的磷火
过了这个村
就是洺河滩了
63年水淹 65年大旱 66年的春天
瑞三月 来了电
来了电 灯头可以朝下
看累了的孩子
从人群中跑出
在长满紫荆槐的大坑边
捉住那只
假扮蜜蜂哼叫的竹蜻蜓
2017-5-22
⊙汲水
在潜水泵之前 是深井泵
在深井泵之前 是离心泵
后来
后来 就是我的太奶奶了
她掖好孩子们的被角
从鸡架处
揣上两袖口的鸡鸣
一个人顶着春天的星星出门去
鸡鸣声声 水车旋转
薄薄的一层水
流淌在麦田干裂的眼皮间
东方的天空 慢慢亮了
比水车还要古老的是辘轳
比辘轳还要年迈的是桔槔
它们各自掌管着
一群汲水的人
你若看它 它就看你
你转身离去
它已拽上你的影子
2017-5-23
⊙就叫秋蝉
枣树的绿阴下
有人把草帽盖在脸上
枕着一把干麦草睡觉
田地里的玉米拔节
瓜果藤蔓儿疯长
这样的时刻
你说 爱还是不爱呢
这时的蝉叫
你说 信还是不信呢
枝子的奶奶 缝制自己的寿衣
大蓟 小蓟
都藏有一枚枚白睫毛的邮票
2017-5-24
⊙推子
一分 二分 五分
一毛 二毛 五毛
父亲 母亲 在凑口袋里的零钱
他们想买一把推子
母亲坐在炕上
父亲蹲在炉台上
屋子里阴暗的房梁 事过多年
不方便重新描述
我之所以能够清楚地记得一把推子的价钱
是因为那个阳光灼热的下午
老师让带的学费
也是２块钱
随着我迈入门槛的脚步
一把推子的忧愁和念想
到此也就结束了
2017-5-24
⊙黑眼睛
麦子成熟前
油菜已成熟了
母亲在院子里扫出一块空地
它们一个挨着一个
四肢松散 面容平和
接受阳光最后的点主
走出洺河滩的亲人
以远处模糊的树林为界线
继续拉犁 拉耙
膜拜雨水 翻看墒情
他想我们
把一粒粒黑亮的油菜籽
沿着草丛送回来
2017-5-25
⊙我们要做听话的孩子
河水来了 又去
剩下这段满是蜂窝和裂缝的村庄
雨水来了 又去
草籽发芽 树木生长
洺河滩上 每一个塑造成形的生灵
都在明亮的阳光下
辛勤劳作
延长着水的流向
他们垂头 感恩 一年又一年
同身边的阳光和麦芒
小心周旋
一直到 薄薄的眼皮
再也撑不过月明星稀的夜色
才让它
才让这一滴掺入盐粒和骨粉的水
顺着脸颊的沟壑
缓慢地向你的手指流去
我们要做听话的孩子
忍住悲伤
去更远 更远的地方
2017-5-25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7-5-25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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