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路

轻言

        大雨，不知是不是家乡那场雨跑到了深圳。假期匆匆回了趟老家。随着父亲去世，独自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条路，愈走愈短也愈走愈艰难。

        京广线上的这条路，承载了我们最初的梦想与冲动。那时流行火车。记得有一年春节，从武汉回深圳，坐了三十三小时。说是坐，其实没有座位。站着的人比坐着的人多得多，走道厕所进出通道全是人，旁边人呼吸时，能清晰感受到他肺的张合。双脚离开地面也不会倒，站着打个瞌睡也没事，周围人密实紧凑得安全护栏一样。受了挤的孩子哭得令人担心，担心他下一秒能否回过声来。很多人不是从车门进来的，他们带着行礼从半开的窗子爬进来。爬进来没有站立之地，就趴在人头上，看哪里松动些，再把自己插进去。这是典型的慢车，见站停，没站为了让别车先行它也要停，它的任务似乎就是把上不了其他车的人都带走。直到现在，每次经过湖南娄底和衡阳，我的印象就是被砸开的窗子和爬在人头上凶狠的声音和眼神。

        虽然辛苦，我们却是快乐的。路的两端，一边连着工作，一边牵着亲人，无论往哪个方向，心都是满的。生活不是为了工作，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那个更好，激发人无限的热情与想象，想象自己骑着骏马一往无前，能追上太阳。而父母建造的港弯，会唤你准时回来，吃一顿团年饭，扫扫经年的劳累与疲惫。来回之间，就象人的一呼一吸，是生之必须也是情之所归。

        坐过几年飞机。买车后，自己开车回，又是另一种感受。借助其他交通工具，是被动的，你即不能控制速度，也不能调整时间，一切都听从别人安排。自己驾车，看着导航里程一点一点变小，就象用脚在丈量这条路。真切，惊险，刺激。有些苦也有些累，只是，不管我们行走在哪段，都跳不出父亲的关切。那关切象一团火，无论堵车大雾冰雪，心里始终是透亮的。

        在五月份回家这是第二次。这时节，稻谷己露出黄色，一块接一块的淡黄相连。油菜籽也黄了，立着的高杆很精神。还看到一片一片的绿地，不知是鱼草还是麦子。校园里，桔树的花带着一股药香，飘在雨后空气中。一位花农在摘的桑椹，怕学生摘果弄坏树枝，就全部摘了。我要了一粒红的尝，不似记忆中的甜。回程从岳阳出发，朋友送我去坐车。连日照顾母亲很累，几次瞌睡。车过洞庭湖，才有了兴致。

        岳阳于我，是不陌生的。读书时，每年寒暑假，都在这里转车。有年寒假，一位男生突发奇想建议坐船回。这个想法立即得到大家支持。虽然时间长，但船票比公路票便宜，还可沿途赏景。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我们完全没经验，买的三等票，也就是室外票。天还没黑，己感到冷不可熬。船上的餐比火车上的更差，要命的是卫生间，船尾那扇门似乎忙得永远开不了门。所谓风景，就是几只白鸟在江上飞舞。天黑时开始下雪，我们再不去想什么风景，翻出准备带回家洗的被单从头裹到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偏偏船还抛了锚，一团大冰雪，等人来救。为度过那个冰冷难熬的夜晚，同伴六人不断讲笑话讲故事。等到什么都讲完了，我拿出朋友送的不倒翁狂按，黑暗中便传出一串“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哈哈哈哈。。。。。。”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到家。又累又饿的我使劲敲门，开门的却是邻居。她告诉我，满爷爷去世了，我们全家都去那里。我把行礼放在她家，也奔去满爷爷家。满爷爷是爷爷的弟弟，爷爷去世我没赶上，我把欠爷爷的全哭给了满爷爷。

        （待续）

花开富贵

幸福的人总是从原生家庭获得爱和力量。

泌水

期待精彩，盼望继续

轻言

      上次五月份回家，是考职称。那会好象只有行政事业单位从业人员才能考，还需人事部门盖章同意，便回家报名考试。那时，学校植物园还在老地方，教学楼前的石榴树仍是旧模样。因为我，出嫁的姐姐们带着姐夫孩子回来了，叔叔也来了。一大家子，在石榴树旁边合影。将相机挂在树枝上，自动拍。那是最全的一张全家福，后来，姐妹们看到照片，仍会雀跃那时心情。

      还是爱睡懒觉，即便在五月。考完累极，任他们怎么叫，就是不起来。一天，大约十点过了，母亲悄悄拉开门，静静走到床边，我其实醒了，故意闭着眼，装出睡熟的样子。见睡得香，母亲突然低下头，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想睁开眼睛，又怕睁开。直到母亲出去，才改变姿势，泪流了一脸。

      结婚那年，执意按传统习俗，由男家开车来接。因路途远，在沙市妹妹家出嫁。以为有足够长的恋爱铺垫，会很坚强。随一行人走出妹妹家，仍忍不住悲伤，我将真正离开父母，我不再是他们的家庭成员。父母随同一起下楼，我们要上车时，母亲却不见。良久才见母亲出现在阳台，她唤着我的小名，朝我招手。妹妹说，母亲下楼时摔了一跤。我钻进车，放声大哭。

      婚后再回家，心理有了微妙的变化。失去了当家作主的感觉，仍会在父母面前撒娇，却又不能彻底。懂得了谦让，学会了顾及。以前几年回一次，婚后，基本每年回家过年。再回老家，不是先回我家而是去他家。因此，每次长途跋涉后，最先满足我的不再是父母，而是那个乡村。乡村善良的老人，乡村满天的星星，乡村的农田沟壑和祖坟。我的思念之心，就象垂直落下的重物，中间被什么东西挡了，缓和平静不少。

      回家心情的分水岭，是父亲查出酒精肝那年。之前只有绚丽，此后多了凝重。开始害怕接到家里电话，特别是非正常时间段电话，怕听到坏消息。

      婚后第一次独自回家，在父亲首次昏迷。父亲生命进入倒计时，医生早己断言，只是他一次次推翻医生的预测。那次情况相当严重，家里在做最后准备。家乡习俗，老人过世穿的衣物，必须生前穿过，不然过去会被收走。父亲交待过到时要西装领带，但他留恋人世。姐妹们不想令他伤心，谎说我从深圳给他带了衣物。我回老家后在商场购了衣物去医院。父亲己瘦得不成人形，耳膜剩纸那么薄，尖挺的鼻梁透过皮肤，中间的沟痕清晰可见，眼睛出奇的大。我握着父亲的手，亲他的额头，眼泪滴在他脸上。父亲用微弱的声音说，不要哭，昨天差点见不到你了，只有三克血。我们扶着瘦弱的父亲，帮他穿西装打领带，我们和西装领带的他在病房合影。父亲不想走，顽强的他再次推翻医生的预言。

      2013年是难忘的一年，回了三次老家。第一次在国庆节，临回深圳，父亲将他为我们一家四口写的藏头诗，用毛笔写在宣纸上交给我们。11月回家，为父亲送行。接着的春节，婚后第一次正月初一到我家，拜新年。正月初四返深。刚过长沙，车开始出状况，加油无力。只以为油不好，转上二广高速。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天色己暗，正月初四的二广高速荒无一人，而车子问题越来越严重，频频熄火。服务区的修理点拿它毫无办法，最近的4s店在八十多公里外的衡阳。走走歇歇，八十多公里开了三小时。车扔衡阳，拼车回深。半个月后取车，4s店没查出问题。他一直检讨，回家前刚检修保养过。但在路上，它真的出了问题。衡阳雁去无留意。我想起父亲。（待续）

轻言

花开富贵 发表于 2017-5-4 17:03
幸福的人总是从原生家庭获得爱和力量。

是的，一个人的童年会影响他一生。

轻言

孔布 发表于 2017-5-4 18:15

轻言

泌水 发表于 2017-5-4 21:12
期待精彩，盼望继续

快写完了

轻言

      一个多月后，我们再次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老家，三姐夫去世。如果说父亲去世，让我们感受到疾病无情，而年轻的姐夫，则告诉我们生命无常。那么年轻的人，就走就走。那种恐慌似一团浓云，笼在每一个人心上，经久不散。

      父亲走了，姐夫走了，我们的太阳象被谁砍掉一块，再也圆不了。遭受了双重打击，母亲身体每况愈下。而今，看着她整夜喊叫，我们却无能为力。

      这条路，曾经给予我很多，现在，它正在一件件收回。翻看旧时回家日记，字里行间尽是欢笑，现在，回家一次沉重一次。“从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没有了父母庇佑，我想，在这条路上，我的心再开不出花来了。而过去那些花儿，业己凋谢，变成种子落入泥土。泥土里，我们会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