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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陶利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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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0 07:46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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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2 17:19 编辑

       抵达陶利苏木已接近下午三点,来不及细看街景,一行人便钻进路边矮房中的陕西面馆。
       三口两口都扒进肚里一大碗油泼面,毛驴站起身抹抹嘴:“走吧?”老乡们都没说二话,一阵桌椅乱响中,人都站了起来,抓起各自的帽子手机。
       沿原路返回时,毛驴开车飞快,限速四十公里的乡村路愣是开出八十公里的速度,一边还快速地交代着各种注意事项:“严禁吸烟啊,都是天然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手机关机,发现接电话,逮住就是一千……活就这么多,你们也看了,一会我还得到嘎鲁图买砂浆,门口那个库房一晚上干完没问题吧,大栗?”
      被叫到的名字的人正忙不迭地点燃饭后一根烟, 答应着你是老板听你的。一边又抱怨:“日他奶奶的,咋管恁严?不接手机行,干活不叫抽烟不是为难人么。”
       我笑了,扭过头对他挤挤眼:“这是王八的屁股——规定。”众人哄笑。
      到了大门口,车又被拦下了,保安拿着登记簿又走上前来,大栗赶忙将烟屁股丢出窗外,长长叹息道:“就这一根,不让爷抽,爷不抽唻。”几个人又笑,相继将烟头弹了出去,落在路边的草丛里。
       保安并没有太为难人,简短的交涉后,便挥手放行了。于是车便又如箭一般地窜进了院里,吓得我忙提醒道:“慢点,限速二十,没看见哪?”
      “没事!”毛驴一点减速的打算都没有。
      该拐弯进入那个输气站的小路口时,毛驴忽然又想起什么,厉声叮嘱道:“注意啊,除了这条水泥路,以外的都不属气站管了。当地人可赖,车停路外边就敢薅你一千;——武松恁俩还敢翻铁丝网过去拉屎!没逮住,逮住两千块钱也够呛。”
      两个犯错的人尴尬地替自己分辨着:“来东胜恁些年了,那遇到过这事唉,不是想搁哪解就解,谁管过唉,只要是荒坡地。”
      “这回可遇到好人了,有人管。”毛驴简短地回道。车已到了输气站大门口,停稳在门侧,几个人下了车,这个话头也就打了结。
     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忽然有反应,闪出够一人出入的缝隙来。
     毛驴打头先入,脚步匆匆地奔向门厅,那里站着一个身着红色工衣头戴安全帽手拿登记簿的家伙。
     我们散开走向拉材料工具的车,开始做准备工作。          大栗先与我抬来一架木梯搭在库房外墙上,抬下巴向我示意:“你先上去。”
(临屏草写,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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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6-9-17 09:29 |只看该作者
不错,生活气息很浓。我的房子前后做了三次防水,两次用的是河南师傅,一次用的是山东人,比较起来,还是河南师傅做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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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6-9-16 19:45 |只看该作者
西流 发表于 2016-9-15 22:44
朴素,家常,时有机警

谢老兄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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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6-9-15 22:44 |只看该作者
朴素,家常,时有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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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6-9-15 10:49 |只看该作者
楚-楚 发表于 2016-9-15 09:25
虎版,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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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6-9-15 09:25 |只看该作者
虎版,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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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6-9-14 06:57 |只看该作者

论坛真不是好地方,善良朴实的小虎步都学会嘚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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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6-9-13 19:11 |只看该作者
北原 发表于 2016-9-13 10:50
挺好的,踏踏实实的日子……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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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6-9-13 19:10 |只看该作者
闲山静水 发表于 2016-9-13 11:05
仰慕写长篇的,花花送朵

玩呗!何须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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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6-9-13 11:05 |只看该作者
仰慕写长篇的,花花送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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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6-9-13 10:50 |只看该作者
挺好的,踏踏实实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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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6-9-13 00:05 |只看该作者
好歹写完了,好歹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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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6-9-13 00:0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3 08:30 编辑

                               我、在归途
                                   
    如实而言,我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队伍里,不过是因为这桩营生来得突兀,他们准备齐全将要出发时,才突然发现缺少一位司机,而我,就是毛驴临时搬来的救兵,电话很简短:“在家有事吗?”“没有。”“那过来帮我开一天车,去乌审旗。”“中。”简直是毫无废话,只是我根本没料到这一去就是三天。又苦又累得三天,我以为自己抗不下来的三天。
   其实哪有这么严重,只是我贪图安逸已多年,自以为武功尽废了而已。可你混在一群比自己还要年长许多的糙汉子中能畏缩叫苦吗?我不能,而且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退化,我还是那个来自豫东洪河边的农家汉子,在需要吃苦的时候,还能流血流汗而不会被轻易击垮。我的脊梁还如我老乡们 一样坚强硬挺。
    而陶利——以前这个我从不曾留意的名字,会永远像一面镜子般镶在我的记忆中。陶利,多么美丽的名字,我想在远古的那个游牧人即使不是诗人,也一定有一颗诗人的心,这应该是这片土地上自由的风所赋予的特质吧,才能恰如其份地起得这么一个浪漫而美丽的名字;是的,浪漫而美丽,试想:在一片浩瀚少人的荒野上,一洼纯净的水泊,倒映着蓝天、白云、飞鸟、岸边的芨芨草、沙柳、野鹿、野鸡、兔子,还有骏马、打水的阿妈、紧密相偎的恋人,甚而连高亢悠长的牧歌都会在水面上划出微微的涟漪。多美!
    多美!虽然我不曾亲眼目睹。也许永远无法再见,因为这个远古的湖泊也许早已随着岁月的变迁,干涸或者被风沙掩埋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片土地叫做陶利。这片土地还一直在变迁,也许若干年后会变得我再不相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曾真真实实地拥有过陶利。
    人生的镜像,短暂而美丽,于时间的流沙而言,太微乎其微了。真正长久的也许是我们的灵魂,即使身体腐朽重返大地,也会随风飘舞在宇宙间。
    一刹那即永恒,但愿这是真的存在。
    游牧数千年的蒙古人已慢慢迟滞了脚步,而我,这个农耕民族的后裔又被生活所迫使下远游到这片北方的土地上,只不过在城里默默无闻地放牧着岁月年华——恐怕风一样自由无羁的魂魄,镜子一样明净的心,我还是不能真正得拥有。虽然渴望着。
   ……
   “想啥呢?也不说话。”大栗奇怪地瞅定我问话,将我从发神经中拽了回来。我笑笑,我该如何对他们讲呢,难道炫耀自己曾读过许多他们未必感兴趣的却毫无用处书?不可以。
    “累了。” 我说。
    “可别睡着了,就指你回家哩。好好开车。”
    “行!你们也不许睡啊,这会传染的。” 我开玩笑说。
     我一贯不爱开车行夜路,视线极差,上下坡也感觉很迟钝,简直就像飘一般。而毛驴单独开着他的小货车领路在前,一直都是百公里的速度。我只有紧跟不舍。
    “这货!吃药了吧!”我不由得叹息道。
    一车人笑,“反正这货精神头够好。”
   “也不易。”想起了以前毛驴跟我讲的话:“爹妈下世早,少人管,出去挣钱,娶老婆,都是自己操的心。到现在,儿女双全,可以了。”
    “可以了。” 他们附和道。
    又转过一道弯,前面隐隐约约现出一大片灯火来,“到图克了”大栗说。
    毛驴的货车忽然打起双闪慢了下来。我超过他,停车。他跑过来:“我车没油了,前面一二里地有加油站,我灌点又去。”
    “我靠!你开车不看油表啊?傻逼啊!”忍不住爆了粗口,我又好气又好笑。他嘿嘿一笑:“我算着够跑到前面加油站的嘛。”
    等他一溜烟的跑远后,我先翻出货车上的警示牌,远远放置在车尾的后边,这才返回跟大栗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那是北斗星吧?” 我指向夜空中那把硕大的勺子。
    “应该是。”大栗的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冷了。天河南北,小孩不跟娘睡,天河东西,小孩跟娘挤挤。”
    我听得有趣,细打量,那道如笼有轻纱般的长河果真东西而横亘在夜空里。一个亮点在群星中缓慢穿行着,哪又是谁在提着灯笼在走呢?也是像我们一样的夜归人么?
    电话响起来,一看是老婆。“你还在哪里?”她在那头轻笑。
    “陶利。啊,不对,是图克,离家还有九十多公里吧”
   “你慢点开呀”她还在那头轻轻地叮嘱着,声音有些沙哑。
    我心里忽然一热。
    挂了电话,再放眼望向天河,忽然觉得天河的下方也许就是陶利吧。
    趁大栗专心致志于撒尿的功夫,我冲天河矫情而夸张地挥挥手:再见!陶利,永远的镜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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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6-9-12 22:2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3 08:12 编辑

                                第三天

    又醒来,天光已放亮,昨夜睡得安然,精神头也就格外的好,起床抹把脸后,我率先到了大门外,这才有片刻闲适的心情着意打量这个小镇:镜子——陶利。
    小街真小,呈T字型,我站的这家旅店门口恰在交叉口上,往左看,是一条更小的乡村路伸展到无边草地中去,往右看,先穿过一条省道,然后是铁道桥洞,过去拐个弯,就离我们的工地不远了。小街上全是陈旧的平房,甚至还有土墙。
    街上此刻的行人不多,离我们不远的一家门店前有几个人正从一辆货车上往下卸工具,也是干防水的,定睛一看,车牌是豫Q,呵,原来还是老乡。不过,我只微笑着打量着他们,无意前往攀谈。
    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东方地平线的霞光明亮,天空青蓝,风微微清冷。
    才上车,毛驴又作出了预判:“今天忙得紧点,下午两三点能完工,是吧?”
    “那看咋干。”大栗不忘吞云吐雾。
    “你,还有武松忙小楼,一上午干完,没问题吧?”
    “没问题。”
    “我们三个怼那个拐角库房。”
    “中,没问题。”
     毛驴又转过脸对我坏笑:“今黑了咋地也不误你跟嫂子红火——还找小姐,不怕烂裤裆!”
    “滚!逗你玩呢看不出啊。”
     毛驴“嘿嘿”一声鬼笑,不再言语。
     到了现场,毛驴掏出了皮卷尺,跟大栗将拐角库房量了一圈,回来脸色就变得凝重了:“坏了,材料不够,这哪里是一百五十平方,快三百了好不好?”
     “咋办?”
     “还能咋办?得赶紧添材料去,要不更耽误事。”简单地计算了一下短缺的材料后,他又飞奔上车,“我去嘎鲁图了,你们赶紧点。”
     库房上只剩下了我和栗二,打好一桶灰浆后,我伺候着他先包水眼,这是个细致的慢活,也就得以一边聊天一边看风景。东墙外直接就是野地了,葱茏的植被罩不住的地方裸露出黄沙,低洼的地方有清浅的存水,有一片片叫不出的名字的细碎野花,黄红白紫,色泽很艳,有几只灰褐色的沙鸡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停停走走地往水洼处跑。
      还有云朵,今天的云朵真是出奇的漂亮!天空湛蓝通透,朵朵白云如同白莲花一般娴静柔美地漂浮着,那上边静坐的有神仙吗?简直美得夺人魂魄。
    “这地方风景真不错。”我由衷地感叹道。
    “不错啥哎!啥也没有。”栗二不以为然。
    “嗯——那是你看惯了,要是老家人头一次见,肯定觉得稀奇。”
    “那是哩呀。”他也顺着说。
    “以前没见过山,头一回去山区,一看,这都是山吗?想着,恁高恁陡家伙,人家咋走路种地了哩?”他说。
    “哪里的山水不养人?!都一样。”
    “你说得对,哪里也能活下人,就是活得好不好。”他赞成道。
    我笑问他:“你觉得咱活得咋样?”
    “咋说哩!”他一乐:“要说好吧,离家几千里出来挣这点辛苦钱,要说不好吧,也对对付付能过得去。人哪,得知足。知足常乐嘛。”
    ……
   毛驴这次回来得飞快,三下两下帮我们将材料吊装上房顶后,转身又放满足够的水,这才爬上房顶,对我们的进度表示满意,喜气洋洋地说:“这下好了,又多近两百平米,咋也是来一趟,能多挣点多挣点。”
    这股子喜气,他几乎保持到下午也没散去。午饭罢,他照常领我们进旅店,只是事先嘱咐:“老板要是问今天完工不,就说没准,知道吧?”
    “你不是一下打了两天的钱吗?”我问。
     他摇头:“这地方!你只要今晚不住,那也不顶用,肯定不待见。”
     到了旅店,老板果然追过来问下午走不。我们一致按标准答案回复了他。老板半信半疑的怏怏而去。
     毛驴的精神简直是出奇地好,又张罗着打牌。而我也因归意迫切而心生煎熬睡不着了,索性也半躺着看电视一直到上工出发。收牌摊时,点点钱,毛驴更是精神焕发:“赢了!”
    “多少?”
    “一百三十五。”
    输钱的两位都很无奈,只能叹自己的手气不佳。“走走走,上班,早点怼完早点开腿,别等蚊子上班了又挨咬。”大栗趿拉着鞋就开始往外走。
    但下午的进度并不如我们所愿,一直拖到天黑透,蚊子因气温下降下班了,我们才算真正的完工。最后的两个小时里,人人都像拼命一般的劳作着,砂浆我都手提两桶还是有点供应不及。
   终于完工的时候,人人都汗湿透了。“回陶利吃碗面再走吧?”毛驴征求大家的意见。
  “不吃。”我第一个反对:“那家的面吃够了,都想吐了。”
  “那咋办?回到东胜怕晚得找不到饭店。”
  “你这回不是要从伊旗往回返吗?咱到伊旗吃。”我提出建议。
  “那也中。”他抛给我小面包的钥匙,“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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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6-9-12 19:1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2 21:00 编辑

                                  第二天:下午
   
    太阳绕到天空正中的时候,毛驴起身查看了一下劳动成果,表情明显不甚满意,却也没说啥。丢下手头的工具,说:“下班。”
    午饭还是面。
    回旅店休息时,老板远远就迎了出来,嚷嚷道:“哎呀,你们几个!太脏了!才一夜,枕套全是黑的。洗洗头再休息啊。”
    我们笑了,进了屋,发现所有的枕套全被收走了。一会儿毛驴就从小超市颠颠地跑了回来,一手拿一罐洗头膏,一手拎一崭新的毛巾,笑着大喝:“都洗洗去,别恁窝囊,丢河南人的脸。”说完自己先跑到墙根边的大水缸那里,舀了半盆凉水先洗了起来。瞅瞅院里没人,我干脆将脏衣服蛇蜕皮一般全委顿在床脚边,穿一内裤趿拉着拖鞋就出去了,连头带脚裸露的地方擦了个遍。
    回转房间,看见毛驴也脱得只剩下一条红裤衩。“嚯!家伙挺大呀。”
    “大吗?” 他低头掀开裤头瞅了瞅,面露得意之色:“一般吧。”
    “驴的哪能小的了。”大栗也调笑道。
    “滚!” 毛驴骂。洗过头的毛驴好似充过电一般,精神抖擞:“来牌吧,斗地主。”
    我舒服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会。不来。”
    栗二也半躺着:“我也不来,挺这看电视多得法哎。”
    真是舒服莫如躺着哎,况且又累,在他们仨的大呼小叫和电视持续的音响中,我居然也睡着了好一会,直到被毛驴喊醒:“上工了,走走。”一边又笑:“早知道不跟这俩货来了,输了三十五。觉都没睡,白辛苦了。”
    下午的活一样难干,只是从南墙倒到了北墙,每条招牌架子的接地腿都得用力地搬离地面才能将高分子卷材塞进去铺展开去,然后再使劲地用毛刷将灰浆从卷材下面挤动抹匀。这需要在铁架中钻来跨去,一不留心就碰了头。毛驴在第三次碰了头的时候,忍不住眼泪汪汪地咒骂了起来:“我操,他妈的弄恁些招牌弄啥球用哩,一边一个还一模一样。”
   “大单位,钱多没地花呗。”我笑道。
    天边传来隐约的雷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原来是一片乌云正慢慢逼近过来,蛇一样的闪电在上面明暗着。毛驴紧张了起来,急声催促:“快点,都快点,先把大面罩住,要不然一下雨全冲跑了,就等于白干了。”
    栗二抬头看看云,慢悠悠地说:“慌啥唉,没事,下不来。”
    毛驴真急了,怒目而视:“你说了算就中了!要真下了咋办?”
   “好好,你说了算。”栗二才不犟嘴。
    大面收拢后,那朵乌云滴洒下两滴眼泪就又飘走了。
    远处又有乌云浮来,但我们已不太关心。毛驴的心情开始一直不好了起来,老嫌进度慢,说完这个又叨叨那个。气氛压抑而紧张。然而,太阳是不等人的,蚊子们也不等,密密麻麻的的往脸上涌,闭上眼喷一层花露水也不顶用。
    天擦黑时,还有一大片完不了,毛驴的脸黑得能拧下水来,自己拎了一桶砂浆,往网格布上一到,飞快的刷着,一边嘟囔:“手脚麻利点,早就完了,就这么点活。”没人接他的话,栗二冲我使了个眼色,悄声道:“你看,他快!光快中吗?”我一看,毛驴果然干得有些毛糙,有些网格布都鼓包露在砂浆外面了。“驴,注意点,没刷住。”我提醒道。
   “没事。”大栗手头的活正好够一段落,走过来用毛刷头压住鼓包轻轻一划,便立刻平整了。
   毛驴也终于感觉今天完工无望了,站起身将毛刷往水桶中一掷,“收拾收拾,不怼了。”没人接话,默默的各忙各的。
    这尴尬的气氛直到重返小面馆后才缓解开来,毛驴从车上提下昨天剩下的半瓶白酒,率先进了门,照例大喊:“五大碗臊子面,啤酒四个,凉菜一大盘。”老板娘笑眯眯地迎了出来:“来了。”倒上白面汤,回头喊:“五大哨子面,一大凉菜。”
    面上来的时候,毛驴阴转晴早已多时,往前推推碗:“栗二,倒醋……我靠,栗二,不会是我下午说你两句,心里不高兴,拿醋报复我的吧?”
    “你老板,你说啥都中,俺听着。”栗二露出大钢牙慢悠悠地笑道。
    “屁!不都一样干活!”     一桌人都笑了。
     回旅店擦洗后,毛驴又嚷嚷着打牌,正在这时他老婆来电话了,讲的是孩子在学校的种种。我与他头对头睡,故意凑热闹:“毛驴,不是找小姐了吗?快到了吧?”
    挂了电话,毛驴扭头冲我乐:“我给你逮只鸡行吧?!这破地方上哪找小姐?要是大柳塔上湾还行。”
   “有小姐也早饿死这了。”武松也乐。
    “怼牌,来来来。”大栗挑开门帘进来了,随手捏几根蝇香:“这个可毒气,蝇子蚊子全能熏死。”
    果然很厉害,蝇香点燃后,眼可见的蚊子纷纷往下坠。我出门又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本想去买根牙刷牙膏刷刷牙,又怕这帮糙汉子笑我讲究,也就算了。
    他们打他们的牌,照样大呼小叫,我才不管,往毛驴床上一歪,扯过被褥枕头当靠垫,舒舒服服地看电视,昨夜的河南台寻不见了,也就凑合随便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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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6-9-12 10:17 |只看该作者

嗯,写到哪儿看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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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6-9-12 10:13 |只看该作者
北原 发表于 2016-9-12 10:09
小虎步这是要整长篇啊

短篇,写到哪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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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6-9-12 10:09 |只看该作者
小虎步这是要整长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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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6-9-12 10:0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2 20:53 编辑

                     第二天:上午
  
    虽然也算是倒头就睡,可我一夜也没睡安稳,袭扰不断的蚊子,间歇的呼噜和磨牙声,真都够折磨人的,而且我也早不习惯五个人睡一个房间,还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但这一切都抵不住身体的劳乏,还是朦朦胧胧地入梦了。不过感觉很快就被毛驴叫醒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催促:“六点了,都起来吧,该上厕所上厕所,该洗脸洗洗脸,咱先去吃早点。”
    我坐起身定了定神,发现一只肚子快胀破了的蚊子正吃力地从我的胳膊旁飞出,下意识伸出手“啪”。但我立马就后悔了,因为雪白的墙壁上印上一朵鲜艳的梅花。“多着呢。这群蚊子夜黑了(昨夜)可享福了。”大栗打着呵欠,用手指了指房顶。果然,那里的重型轰炸机停泊得更多,还有几只大概扛不住地心吸引力还一直往下坠。“快点。晚上咱买盒蚊香。”毛驴继续催促着。
   “还有花露水,要不晚上那会别想干活了。”我提醒着。
   “中。”
    早点是油条包子豆浆。旅店老板在我们刚走出大门就追了过来,问:“上工这么早啊?”
   “我们先去吃早点啊。”
   “有,有,我家就有。”老板忙不迭的殷勤招揽着。我们这才注意到大门另一侧也有一个小吃部,老板掀开了门帘把我们都放了进去。
    屋里很狭小,只摆三张桌子,有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正在里间忙活。不多时,油条就上桌了,居然是切成小段装盘而来的。稀奇!包子是鸡蛋豆腐酸菜馅,也稀奇!豆浆就平常了,撒点白糖,甜甜的。茶蛋上了五个。胖女人,是老板娘,用当地话(其实是陕西山西混合的)惊叹:“哎呀!你们这老板好了,可是大方,让你们吃这么好。”
    毛驴嘴里塞满油条,眼一眯一笑。咽下肚腾开嘴了,却先问大栗他们:“今一天小楼能怼完不?”他们仨说差不多吧。毛驴计划着:“那咱们明天上午就能交公了,中午吃吃饭,回家。到东胜我请你们吃炒菜呀。”
   “呀!这老板真大方。”老板娘又夸赞道。我们都笑了。
   但一到工地,爬上楼顶,我就觉得恐怕难如毛驴愿,这活,有点麻烦。前后都搭建有铁字牌,三角铁焊的支架腿长长地伸展开来,至少有一半面积都被它们占领着。毛驴也倒吸了口凉气:“我靠!又是这破营生。”说完,却再不言语,扔给我一把扫帚:“你负责打扫卫生,哥哥。”
    他们展开劳动的节奏很快,我也不敢怠慢。还有些工具昨夜没一同吊装上来,大栗与武松一起站上了女儿墙,我不得不佩服还是人家配合得默契,一边谈笑,一会儿就吊装完毕。然后是打灰浆,包水眼……有条不紊,一切如昨。
    楼顶靠北墙有一堆堆的沙,我很纳闷,风也忒大了吧?“这是上一次做防水的人留下的。”大栗看了一眼就做出了结论。“别扔,到最后掺上水泥当砂浆用;我看咱买的有点不够。”
    毛驴下楼又提了一件矿泉水上来,手里还握着一个照相机,笑嘻嘻地给我们拍照。“去去,滚一边去,我可烦照相,别拍我。”武松挥着剪刀作驱赶状。
    “这不是我想拍吧。这是领导给的任务。”毛驴一点也不恼。丢下相机放在女儿墙上,伸头往下看了一眼:“老蒙女人出来了。”
    于是,话题又转到当地人的身上。“两千万?该咋花哩?!要是我有两千万,我这辈子啥也不用干了。”武松发话说。
    “不对。她现在也未必有钱。”我瞟了一眼那个在小路上独行的身影,将泥沙扫成了一堆,“前几年这地方高利贷多厉害,都疯了,没准她的钱也放出去了。”
    “那就等于打水漂了。”大栗说。
    “两千万!都是她自己落下啦?闺女,儿,姐妹兄弟,都得分点吧?”
    “你说,她咋恁赖哩?别地方蒙族人也没这样的呀。”
    “大概是,”我猜想着,心中浮现出一大片散漫的羊群,骏马,套马杆,长鞭、篝火、还有牧歌:“她以前应该也好好地,不过一下来了这么大的单位,一下赔给这么多钱,心态变了。”
    “来钱太容易,人容易坐钱眼里出不去。”大栗评论道。
    “靠!都一样。”毛驴接着说:“咱刚来住营盘壕,那里人不好吗?还没咱挣钱里,态度也够和气哩。一征地,尾巴立马翘起来了,放高利贷,一家添一辆小车。活也不干了,天天打麻将下馆子旅游,看人都不带用眼珠瞅的。现在——”他噗嗤一笑:“惨了吧!连吃饭钱都没有,干活也还不会干;有个老头顶账回来一套楼,没交工哩,他不是天天拿个袋子捡矿泉水瓶子嘛。还眼气咱日子好过哩。”
    “不容易。”
    “谁容易吔,咱容易吗?”武松接话说:“我父亲死的早,俺姊妹弟兄四个,你想想,我老早就不上学了,兴出去打工就出去了……”
    “我爹也死的早,死时我才几岁;十几岁时俺娘又死了。”毛驴插话道。
    “你想,你不干,你有办法吗。我啥活都怼过——我对俺儿说:好好念书,只要你有心年,恁爹我熬骨头卖油也得供应你。——可不想让小孩受我这个罪了。”
    大栗“吞”的笑出声来:“都一样。可俺儿还不愿意念哩。初中一毕业,我张罗张罗就给他定亲了。——现在也是不挣钱,不过也用不着我操心。”
    “我初中没毕业就当兵去了。”毛驴说。
    “恁几个喷哩恁热闹哎!”栗二包完远处的水眼也走了回来。
    “喷是喷,手头可没闲着啊。”武松说。
    “慌——啥。老板没意见就中。”栗二蹲下身,将手插进兜里,又想起了什么,将空手抽了出来。
    “注意啊,再给你们拍个工作照。”毛驴又操起了照相机,得意地摆弄着。
    我一手握住锹把,一手摆出剪刀形。
    “给大爷呲牙笑一个。”毛驴将镜头对准我。
    “滚!”我骂道:“呲牙我就咬一块驴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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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6-9-12 09:08 |只看该作者
一直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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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6-9-11 16:0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2 17:21 编辑

                                   第一夜

    本来可以早收工的,但毛驴说已经约了吊车,大约七点半到,咋地也得今晚把办公楼上要用的水泥砂浆倒上去,不然靠咱们扛,累死算球。我们就说那就等呗。
    太阳一偏西,就像直直往下坠一般,不大会儿,西天边就剩一抹红,吊车还没来,蚊群却像同时收到指令,雾团一样扑头盖脑地席卷而至。“这么多?!”我们都吃惊了,双手乱舞着不停拍打身上裸露的部位,有人还笑:“这怼哩跟跳舞似的。”
    “用网兜网一网能做一盘菜。”我如实地评价着。
    “真管。”他们笑道。正笑着,武松忽然连连大咳起来,“蚊子,有一个飞我喉咙眼里了,差点没咽下去。”
    “咽下去呗,又没给你要钱,”我们打趣着。
    吊车八点才姗姗而来,原来这帮人是在偷偷摸摸赚外快。紧紧当当忙活完后,人人都汗如浆出,再加上泥灰扑身,觉得身上黏糊糊地难受极了。
    “哎呀,九点了。”我们走出大门上车时,毛驴瞄了一眼手机。我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有三条来电未接提示,一条是儿子的,回拨了回去,对儿子说我在乌审旗呢离家二百多公里吧得两天回不去自个照顾好自个。儿子说知道了。另外两个陌生电话懒得再回,发了内容统一的短信:人在外地,不方便接电话,抱歉。
    此时的乡村路上车辆很少,我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在一只甲壳虫里在黑暗的管道中快速爬行。五六公里路实在不远,穿过一道铁路桥下后,陶利苏木的点点灯光就显露了出来。“先吃饭,还是定旅店?”毛驴问。
    “咋都行。”大栗他们应道。
    “先找旅店,最好能洗澡。”我赶紧接着说。
    “也中。”毛驴一拧方向盘,掠过陕西面馆,直奔前方五十米开外亮有灯箱的那家旅馆,“有空房吗?”
    “有。”
    “能洗澡吗?”
    “哎呀,不能!没热水。”
    “换一家,换一家问问。”我们催促道。
    于是调转车头又返了回来,却忽然发现面馆旁边不远的小卖部窗户上也贴有住宿的字样。毛驴又跑了下去,一会又旋风般返了回来,扒着窗户:“咋办?也洗不成澡?”
    这时老板也跟了过来,“在这到哪也洗不成澡。都一样。”又招揽道:“你们先看看我的房,看上了,价钱好说。”
    又累又饿,我们也是烦了,便都说也行也行,先怼点饭吃去吧。
    还是那家陕西小面馆,白胖的老板娘迎了过来:“几位?想吃啥?”
   “面呗。”我们笑,毛驴征求了一下大伙的意见,高喊到:“五大碗臊子面,拼一大盘凉菜,四瓶啤酒,冰的。”老板娘轻声慢悠悠地答应着,往屋里传达:“五大哨子面,一大凉菜……”
   “这老板娘,可能跟王二妮是老乡,说话差不多。”我判断道。
   “有可能。”毛驴说,起身撩开门帘又消失在黑暗里,不大会儿又回来了,握着一瓶白酒,冲大栗一扬,“这是你的呀。我靠,可比东胜贵,要二十。”
    “优待呀。”我们纷纷假装不满。大栗呲牙一乐,拿起酒瓶作势要给我们挨个倒。
    我们就是此刻才讨论起陶利这个地名来。但都摇头,“内蒙这地名,记都不好记住,鬼才知道。”栗二说。
    毛驴却一招手喊老板娘:“陶利,这陶利是啥意思?”
    老板娘莫名其妙:“地名呗。”
    “上网查。”毛驴还有主意,打开手机流量,不多时便一字一眼的念道:“陶利,汉语中,镜子。”
    我们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我猜想道:“这地方可能有个湖,水泡子。”
    热腾腾的大碗面上来了,果然好大碗,小盆一般,再没心思管镜子水泡子的了。
    我吃饭一向很快,又吃出一身热汗,便先离桌到门外吹风。
    小街上的灯火昏暗,有一辆自卸大卡车吼叫如牛地走过,带起的沙尘如雾飘荡在灯光里,有一两声狗叫……我忽然觉出这小街气氛有莫名的熟悉感,想了好久,才品味出这简直等同三十年我故乡的街镇嘛。不过,我故乡的小街是在豫东洪河边,夜晚很安静。若说相同,也许还有头顶的这星空,密密麻麻的光点构成了神秘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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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6-9-10 20:2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2 17:22 编辑

                           武松、栗二
   动画片中有熊大熊二,作为弟兄的简称,似乎极为相宜,然而这片土地却有所不同,就像栗二,一听就知道是栗家兄弟排行老二,但栗家老大却只唤着大栗似乎才合乎身份。
    栗二面貌上与大栗神似,个头又稍高一些,走路腿脚松散,没有大栗紧凑有力。头发蓬乱,如同鸡窝。也黑瘦,总是轻松地笑着,一笑露出一颗镶牙,明晃晃的。就连说话也是慢吞吞,不着急不上火的。“慌——啥——吔。”这几乎是他的口头禅。
    他的确不慌,干活慢悠悠的,然而因为不能抽烟的缘故,他却也一刻也不歇息,活儿很细致。按规定进场是要关机的,但他却一直开着,调成了静音,偶尔口袋里有了震动,便掏出来看看,若是有电话来,便俯下身捂嘴偷偷的告诉电话那头:“我正干活哩呀,过两天回去。回头再给你回电话啊。”
    接完电话,捡起毛刷、剪刀,抬头冲我一乐:“你说吧,在家闲着,几天也没一个电话,刚出门干点活吧,一个接一个。”
    “业务?”我调侃道,一边往他面前泼洒泥浆。
    “那家吧,是个小超市,今年生意不好,半月拉一回,就纸片哪些。这家吧——谁知道这货是弄啥家伙哩吔,打个电话就到路边接点货,一点废铁也不多在车上装着。”
    “是贼吧?”我警醒道。
    “说不准。”
    “这样的生意不如不干,不挣钱再落一身骚,不划算。”
    “对。真划不着。”武松在一旁附和道。“丢了算了。”
    “慌——啥。”栗二又呲出了明晃晃的大钢牙,顿了顿:“不过也真没啥干头,今年这生意——”
     我知道他也是干过多年防水的老师傅,跟大栗几乎一样。亲帮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是几乎不变的规矩。而武松,我就不知道了,只有再问:“武松干防水几年了?”
    武松笑笑:“没几年。”
    “好学吗?”
    “不是跟你说过吗,眼见的活,没啥学哩。——当地人,你问他会干啥不,不会。一问咱河南人会干吗,会。有时候见都没见过都敢答应。”他笑,“回头再打听谁会干,请教咋干。”
    “当地人也佩服啊,说,你们河南人真牛逼!胆真肥。”
    “胆肥可不数咱河南人。”大栗接过了话头,手还不停地忙活着:“前几年康巴什有个工地赶工,高分子,二十多支施工队,要求一夜怼完。人家施工队也说呀,这哪是一夜能干完的活呀?!包工大老板说哩硬气哩很,只管干,干完就中,反正不短你们的钱。咦——,那活干哩快,一夜真完工了。第二天夜里正好起大风,一家伙全刮飞完了。”
    “卷材呀?”
    “可不是。那个老板一家伙赔几百万。”
     “他作死,谁有啥办法。”武松笑道。起身伸了下腰,查看了一下进度:“咱怼得可不慢呀。”
     大栗说:“老板满意就行。咱说了不算。”
     “回来了啦。”武松用手搭了个凉棚往远处望望。
      果然,一骑正飞驰。
     我说武松像鲁迅先生,有人会骂我吗?然而这正是事实,一样的短发,一样瘦削脸庞,一样的唇上一字胡,下巴刮得铁青,这让他在如今的人群中很招眼,就连年纪也与鲁迅流传最广的照片中相符;只是一相处,就立刻知道这是一位很实在的平凡汉子,干活扎实,脚步轻快,不偷懒。
     我问他学问。他笑了:“没学问,我父亲下世早,我五年级都没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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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6-9-10 17:0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2 17:21 编辑

                                   大栗
    为了赶这点活,一共来了两辆车五个人。除了我和毛驴,剩下的就是大栗他们仨,大栗精瘦,头发微卷,花白。不笑的时候显得神情特严肃,一笑又特一团和气,但从说话不紧不慢有板有眼的节奏上看,应该是他们仨中的主心骨。
    毛驴走后,现场指挥权就自动转接到大栗这里,他一一的安排着往房顶上工具,高分子卷材、水泥,“水泥先上八袋,不够也差不多了……把水都接够,一会人都上来,省得来回上下……”
     吊水泥时,他率先站上了女儿墙往下放绳子;我却有点怵,咬咬牙也站了上去。他斜了我一眼,笑了,“别怕,才这么高!要是五六层楼你咋怼呀?”我壮起了胆气,学他岔开腿脚弯下腰。下面武松他们将水泥已挂妥当,剩下的就是我们一把把往上拔的营生了。
     八袋水泥都吊上来后,我们都斜坐在女儿墙边歇息,大栗习惯性地摸出了烟盒。“有人。”我赶紧提醒,他张望了一眼,呲牙一乐:“忘了。”又放了回去。
    “夏天我孙子在这,就是不让我吸,你才往嘴上一别,他过来给你拔走了。”
     我这才知道他都是爷爷辈的人了。“几岁了?”
     “三岁半。”
     “你几个男孩?”
     “一个。还有俩闺女。”
     “事都办完了?”
     “办完了好几年了。”
     “你现在轻松了呀?该享受的时候了。”
     “享受个屁!还有几万块钱没还完哩。”他眉间透漏出小小的得意:“也快了。”
     “这防水你干多少年了?”
    “哎呀!那可长了,得十多年了,一二年才不干,来这里收破烂——谁知道这两年生意恁差劲呢,又捡起来了,还又好点。”
     我们相视会心一笑。
     人都上来后,他三言两语分完了工,自顾自拎起一桶水开始泼洒地面,“赶紧怼吧,别到时候老板回来一看再挟吙(河南话:叫嚷)起来了:恁几个一晚上都弄哩啥家伙吔,都坐那了吗。”
    我们都笑了,手头却更加紧张了起来。
    大栗先去包水眼,也就是下水孔,神情认真严肃了起来。
    “那可是细活,马虎不得。” 说这话的是大栗的兄弟,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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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6-9-10 11:5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2 17:20 编辑

                                   毛驴
    毛驴,在这片陕蒙接壤的土地上,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它不仅仅是吃苦受累的动物形象,还同时可以用来骂人,就连赌咒发誓也通常用得着:谁哄你就是毛驴! ——这就足够的恶毒了。
    毛驴当然也不是毛驴,以前也不叫毛驴。我认识他十年了,最初大家都租住城边村的一个小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隔墙打呼噜、两口子红火时的动静都能听得见。毛驴爱开玩笑,整天嘻嘻哈哈学当地人口吻骂这个骂那个,毛驴毛驴的不离嘴。惹得众怒难解,大伙干脆不但回骂他毛驴,就连平日见面也喊他毛驴。开始他也抗拒,回骂不止,挡不住天长日久啊,有一天我又喊他“毛驴”,他竟顺口答应了。 从此这个外号算是坐实在他的头上了。
    毛驴当过兵,据他说是雷达站的专业,但我们都不当回事,任他急的脸红脖子粗,也只嘲笑他是个吃饭兵。然而他的确后来混成老兵时还当过几天炊事班班副。人又勤快,只要在家,饭菜基本都是他在做。
    毛驴是个急急火火的性子,这大约与他当兵的经历有关,走路一阵风,说话连响炮,干活也是虎虎生风。整天跟打鸡血了似的。这活儿是他牵头联系的,更是说风风来说雨就雨到。刚放完水管,就又慌着接电。电线展开后,红衣服的电工却磨磨蹭蹭还没来,等不及了,毛驴自己拿起螺丝刀扯根线头就进了配电房,一会儿就喊:“拿电钻试试,看过电不?”
    大栗一试,“不对吧?毛驴。这咋转恁慢哎!”
    他不信,跑出来自己一试,下了结论:“线头接得没问题,肯定是电压不够,喊电工去。”
    电工到了,手拎一仪表,一脸的不相信:“扯什么犊子!我们站的电压是标准的。”先用表测了下线板插座,起身眼瞪得比牛蛋还大:“220嘛!你要我还咋整?!”
    毛驴也稀罕了起来:“不对吧?我电钻一直用得好好的吗。”
    电工也纳闷,转身进了配电房,立刻从屋里传出怒吼:“我靠,零线接他妈接地线上了。你他妈真是一个奇葩!”
    毛驴没敢犟嘴,一呲牙。
    水电全布置完毕,毛驴没敢停脚,冲大栗一声喊:“都交给哥几个了,你盯着点。”说完,钻进车里,一脚油门就跑远了。
    大栗摆弄着手里的绳,慢悠悠地说:“有啥盯的吔,盯不盯就这些活。”
    我一拱手:“几位老师多照顾啊,我开车行,这活可没干过,恁该说,说,该使唤多言语啊。”
    “简单,一看都会,没事。”他们几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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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6-9-10 10:1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9-12 17:20 编辑

                                                      工地周边
     库房比一般的民房要高,梯子竖立得很陡,我 还是很吃力地才够到女儿墙的墙顶,扒牢了墙顶,用力一纵,才将右脚挂了上去,再努力缩身往上翻爬,这才算安全地滚落进女儿墙内,站稳身往下看,大栗正呲牙朝我乐,“怕吧?”
    “有点。” 我回答得老实。
    “你先打扫一下房皮,歇会,待会往上吊东西。”他说,然后自顾自地弯腰低头开始分拣工具。
     趁此空隙,我也正好可以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办公楼是一座北朝南三层小楼,新外粉的红墙,鲜艳得很;楼东是一带直角拐弯的配房,大约与我脚下的库房等高,看墙上的标志好像也是库房什么的,正好围出一小小的健身广场兼停车场。墙也是红色的。隔条水泥路往南就是一片机械操作区,包括我脚下的小库房都在 警戒黄线范围了,站内工作人员特意先来询问:“你们做防水动火不?”得知不用时,这才放心地离开,但还时不时地拿一照相机对着我们拍照。大栗纳闷:“这又弄的啥球事?不放心哪?”我还笑,重复道:“王八的屁股——规定呗。”
    围墙的外边就是田野了,不,应该叫荒野更合适,虽然远望过去也有零星的农房、玉米田,甚至还有一两头孤独的牛 ,但在那连天的长满低矮灌木野草的一座座坟包似沙丘地里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天很清朗,风也凉柔,毕竟已入八月,在这块陕蒙交接的北地上,自古秋来早。
    紧邻西墙大门外不远就有一座农房,平顶,简陋的水泥外墙涂装,小院里没有树,直接暴晒在阳光下,此刻也不见人,也没有牛羊。
    有树的地方倒在农房后侧,一道杨树林,很浓密。杨树林外是一片裸露的小沙丘,土黄色的沙很招眼。隔开树林与沙丘的是一道绿色的铁丝网,长长的弯弯绕绕的没有尽头。
    武松他们就是憋不过内急从树林边铁丝网上翻过去躲在草窝里的。而那个当地人,据说是一位很厉害的老太太,就住在 邻近的农房里。上天保佑,总算没被发现。
    “这片土地,都是他们家的。”毛驴用手虚空地划了一个大圈,听别人讲道:“包括这整个气田。赔了两千多万。蒙人。”
    “蒙古人?”
    “蒙古人。”
     然而,在接近黄昏的时候,终于看见从那座农房里踽踽而出一位矮胖的女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穿着蒙古袍什么的,一点也无,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年纪四五十的样子,倒很像城里写字楼中搞保洁的大妈。她慢慢从家走上门口的土路,然后上了水泥路,离我们越来越近,抬头打量了站在房顶上我们几眼,继续巡行般顺着水泥路走向大厂区,过了一会又折了回来,回到了屋里。整个过程,孤单单的,就连偷空站在厂区门外路边吸烟的红衣服们也没与她又丝毫交流的意思。
    红衣服们都是些二三十的小伙子,抽烟只能在大门外,便在门外马路边摆一铁皮桶充当垃圾站,一会儿结伴跑出去坐在马路边过一回烟瘾,说说笑笑。这让大栗他们很眼馋,忍不住又骂:“日他奶奶的,这些货怪得劲哩。”
    没办法,我们一直都在房顶上,上下不方便又误工,再说,进出大门还得请示红衣服才行。毛驴又早就急眼过了,“两天啊。两天必须完工,不然就他妈赔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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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6-9-10 09:08 |只看该作者
老树昏鸦 发表于 2016-9-10 08:30
果然是出手不凡,很传神。每次多写一点,等着看呢。

好久不写,练练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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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9-10 08:30 |只看该作者
果然是出手不凡,很传神。每次多写一点,等着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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