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舅爷
文/疯老爷子
我小时候和赵舅爷住一个大杂院,论庄稼辈儿,他跟我奶奶叫大姐,我就叫他舅爷。听说战争年代他当过军官,骑过高头大马,挎过匣子枪,威风凛凛,把左邻右舍老少爷们儿的下巴都惊掉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连个媳妇都没混上,规规矩矩地打了一辈子光棍。赵大大也是我们大杂院的,也当过军官,虽没听说他骑过高头大马,可人家有穿着军服的大照片,转业以后当上了国家干部,还娶上了能说会道的漂亮老婆,那才是真威风。
有人说赵舅爷的脾气隔色,我却一点也没觉来。他干净利索,朴实善良,不抽烟不喝酒,不招猫不逗狗,做了好饭还分给大杂院的孩子们吃,我从心里喜欢他。
赵舅爷做饭的手艺好,“文革”以前,他还卖过自己做的翻面豆包子和千层饼,卖剩下的豆包子和千层饼怕放坏了,就给大杂院的孩子们分着吃,我最爱吃他烙的千层饼了,那种独特的香味我妈怎么做也做不出来。“文革”以后,村里当官的不让他卖了,我就再也没吃到他的剩饼了。
我没见过骑高头大马的赵舅爷,我见的最好看的赵舅爷,是穿着印红字的白背心、戴着写红字的大草帽的样子,那红字是毛主席的笔迹,写的是“一定要根治海河”。这身潇洒的行头,是赵舅爷去天津疏浚海河得来的,他每年都跟生产队的民工去天津疏浚海河,但他不是去挖土拉车,他是去为民工做饭,每次挖河回来都穿回一身印着红字的白背心,当时在我眼里,那是最时髦的穿着了。
我还跟赵舅爷到南沟里去摸过鱼,但我的任务是为我家的猪挑野菜,为了躲避中午的酷热才下水摸鱼的。赵舅爷是专门去摸鱼的,但他摸鱼的技术没我好,我俩一人用嘴叼着一个小布口袋,摸到鱼就装到口袋里。水草丛里有很多小鲫鱼、小麦穗鱼,只要我的小手一碰到鱼就能把它抓到,连滑滑的泥鳅都跑不了。赵舅爷抓鱼的手没我的灵巧,鱼从他手里逃掉是常事儿,每跑一条鱼他就“哟”一声,一中午我就光听他“哟”了,我的小口袋满得都叼不住了,他连半袋鱼都没摸到。我怕耽误了挑野菜挨我妈的打,就要放下摸鱼去挑菜,因为摸多少鱼也换不来我妈的笑脸,只有挑回满满的一篮子野菜,我妈才高兴。赵舅爷让我帮他摸鱼,他帮我去挑野菜,他把我的菜篮子挑满了,我把他的鱼袋子也摸满了。后来我摸了鱼我妈有时不给熬,我就送到他家去熬,他熬熟了就喊我去端,我俩成了“摸鱼之交”。
唐山大地震把我们大杂院震散了,赵舅爷在原址上盖了两间正房,过上了独家独院的生活,我回老家的时候,总爱到他家坐坐,把工作中的烦恼和快乐说给他听。后来他入了五保,进了乡里的养老院,就很难见到他了。听说他很想念自己的家,经常请假到他的老屋周围来转转。有一次我下乡到坨里乡,专门到养老院去看他,他已经老得回不了家了,我俩都流下了无奈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