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苦行僧 (作者不详) 一直勾引朵儿,总问她敢不敢。比如在迪厅盥洗间不期而遇,便将她壁咚在墙角,问她敢不敢吻我。朵儿在我脸颊上蹭了一下,然后逃离:别闹,被人看见了。又比如,我总是没人时,在她身上捏一把,然后问她敢不敢私奔。朵儿的回答像蛇吐信,咝咝的:我家那口子不打死我。 朵儿那天表现异常,穿着迷你小裙,电臀搁在我办公桌上,腿晃来荡去,隐约不安:青衣,你敢不敢做回苦行僧,徒步绕着敬亭山走两天? 我说:干嘛当苦行僧? 朵儿说:没有干嘛,就是问问你敢不敢? 总是问她敢不敢,这回轮到她问我,要是我不敢,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就两天,不吃饭也饿不死,有什么关系?当朵儿又给出一个伟大的命题:我觉得改变,是最难的事情,你敢不敢?于是,就答应了她。朵儿见我答应得爽快:不怕老板发现你不上班,炒你鱿鱼?我笑笑:炒鱿鱼尚不至于,确实存在风险,但也不算什么。 我开始了准备。先去工地顺了一套皱巴巴充满汗腥臭的工作服。朵儿把我全身都检查一遍,说:不准带钱,皮带拿掉。我嬉笑说那裤子就掉下来了。朵儿说:讨厌。裤子掉下来,我又不看你。我就想和她闹腾会儿。朵儿推开我:你穿得破烂,却系一条古驰的皮带,哪像苦行僧呢?又咋知道你不会拿去换钱?最后她说:你去掰一段铁丝系着。然后,又让我拿食堂门口装狗粮的破碗和打狗棍。我坚决不同意,只捡了打狗棍。 敬亭山是一座诗山,李白老儿也曾在这讨过饭。我用脚丈量一下这座山,说不定也能就千古名篇,让红颜们惊艳一下,也是好的。忘了说,我也是一个诗人。朵儿说,她就是在某次朗诵时,爱上了我。可我告诉她,我发表的第一首诗歌是《千万不要爱上诗人》,她嘎嘣脆地笑了。而我始终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晚上和老婆说了:这两天有事,手机放家里,别找我。老婆正看宋仲基,不耐烦地摆手:走吧,走吧,死外边才好,反正你也不着家。我心里就骂:个黄脸婆,老子真走了,看你咋办。正想着,老婆伸手:给钱,我买个普拉达去,看了好久了。我说钱在包里,自己拿。然后脑子一抽补了句:这两天要是不回,多下来的钱,给买个花圈。老婆一拖鞋就砸过来:滚。 踏着黎明就出发了。要是以前,我还在睡觉,但衣服在公司,得先去换了。天亮了人多,被发现了,有辱斯文。朵儿提早来了,监督我会不会藏私。然后,提出陪我走一段。清晨里空气新鲜,朵儿的体香愈发清澈,我就想往她身上靠。她警觉:这鸡不跳狗不叫的,眼看就要进到山里,发生点啥事可不敢。我就笑:咋不敢,我乞丐都敢当,你咋就蔫巴了哩。朵儿说:别闹,你回来再说吧。想想也是,这一趟跟朝圣似的,本应庄严肃穆,别弄得不伦不类。 于是,就让她先回。她说还想陪一段,让我一个人进山,觉得有些不忍。我说你啥都不忍。朵儿就用红唇把我的话堵回去,她知道我又要说:让你离开你那没用的丈夫,你也说不忍。但她没说。她说:来,奖励你一下。 带着这咸涩的吻,继续向前走,这回就我一个人啦。山道蜿蜒得像人生,且看不到尽头,指不定会窜出点什么事、什么东西,走在里面,总有些瘆得慌。来到一条小河边,心情好起来,有水才算有了点情趣。人生中,女人就是水吧。那天,和朵儿在河边。淡淡的动物尸体的腥味传来,忽然就钻到肺里,倒也不那么恶心,反而觉得心情开阔起来。后来,我们上了一条小船。船舷边绿油油的水草蛇一般地扭动,那些水覆过来,一波一波的,水草扭得更厉害了,一些喘息一些呻吟,被风裹挟着,细小而猛烈。及至离开,另一种腥味混合在风里,竟有甜丝丝的味儿。 跨过小河,就进到山里。风有些急也有些冷,夹杂着露水,扫在脸上有点疼。这感觉好久都没有了,看来不虚此行。山道竟宽阔了些,有些似曾相识,一拍脑袋,原来和老婆来过。很久之前,就在山道上,我强吻了她,然后就将她拿下。说来话长,那时候她还是校花呢。别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如今,这坨牛粪依旧热腾腾的,鲜花却不那么鲜不那么艳了哩,就是整晚看宋仲基,也不能滋润吧。咳,咋想这上面去了。 再往前,就上了山脊,日头离我更近了。肚子也咕咕叫了啊,那就歇一歇吧。山风吹来,汗被收得紧了一紧,衣服上的腥味淡了些,贴在光脊梁上,滑腻的紧。朵儿又跳到我的脑子里啦,我们经常这样,一激动就喘气,出大汗。事儿后默不作声地抽烟,衣服粘在身上, 被车里的空调一吹,也滑腻腻的。跟老婆有没有这样?应该也有吧,叹了口气,总觉得想不起来了。 两条腿像破木桩子,拖得我实在太累了。拖到山顶,我真想把它们锯下来,当劈柴烧。天色完全暗下来,唯一的温暖只能是远处的灯光了。抬头看天上的星,心说好久不见。测下方位,居然找到了家的所在,灯光轻柔。老婆现在干什么呢,看宋仲基?烧饭?或者和小姐妹炫耀普拉达?有啥好炫耀的呢,没有普拉达的时候,有豆蔻年华,有了普拉达之后,皮肤也像春水被风吹过了吧。得与失,是不是生活中的平衡定律呢? 第二天清晨,醒过来。一个比昨天更早的晨。几片树叶不堪露水的沉重,飞旋下来,打中了我的头。我有些警惕:苦行僧或许并不仅仅是我和朵儿的一个游戏,而是一个预谋许久的事件。也许,老婆也知道这个事件。 忽然想起自己是个诗人:走的虽然是一条盲肠小道\可我看见了顶峰的\抽象的落叶。每当我想起那些\都恐惧得要死。但我死不过顾城\活不过海子\又做不到把红旗插在某个山头\就想去走一程弯路,并与枕头渐渐恩断义绝\我在梦里力气大得惊人。等我醒来\却对所有的故事欲语无言\我看透了一面初冬的玻璃。 我走累了,再不想起来。 第三天清晨,脑中有很多女人,老婆、朵儿、前任,前前任。还有很多男人。以及友情、爱情。我发现在利益面前,友情、爱情都像王八蛋一般脆弱,一磕即破。 第四天,已经很虚弱了,脱下衣服,整齐的叠好。只留一片布,算是最后尊严。 我很高兴,虚弱地高兴。我解答出一个难题——在这个世上,谁是最让你心旌摇曳的女人?你说不是老婆?这很正常,你不必惭愧。 再问一个问题:在这个世上,你最亲的亲人是谁?你说是你老婆?很好,这就够了,说明你最爱的仍然是你老婆。 我暗哑地喊:最亲的女人是妈妈。 第七日,大地黯了下来,天地将交汇。 行在天上。老婆捧着骨灰盒,面无表情。又过了七日,才哭出来。朵儿躲在房里神神秘秘地说:跟你说个好事儿,我离了。然后仰天痛哭:来呀,亲个,奖励我一下。怎么不来啊,你他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