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那次见到“大哥”,是在08年的国庆大假。汶川地震将我从凉薄里敲醒,忽而想要串联某些记忆。那一次,先生不远千里伴我同行,走访了我大学室友们,连同有过特殊情愫的“大哥”。 相见是轻松的,我依旧耍赖、霸道,“大哥”还是包容、宽厚,席间略带宠溺,笑眯眯打趣:“这么多年了,小妹还这么皮?看来生活很幸福啊。”拖了先生的大手啃啃,不无撒娇地说:“哪有幸福嘛?他经常欺负我。”先生轻拥了我,对“大哥”笑:“大哥你信么?明显倒打一耙了。”于是,大哥、嫂子,席间众人,都齐齐哄笑起来。 这笑声,将我扯回了最初的记忆:
青春年代,看多了“水深火热”,见惯了“天堂地狱”,爱情给我的错觉是:前一秒沸腾,后一秒冰冻。我是望而却步的,恐惧于高温的灼烧,也畏怯于低温的封存。基本而言,我不信“天长地久”,对秦少游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嗤之以鼻。
当年,我暗恋的男孩,忽而顿悟,致信来说:“其实吧,我也爱你。”我却把自个包裹严实,斟词酌句答复他:“你若有爱,我绝不负你。”字里行间有所保留,唯恐烈焰焚身,于对方而言,话里话外何尝不懂。自然而然,我终究痛失了这段尘缘,悭吝于付出,又如何养护爱情?
很多时候,我怕爱情跌落,会是满地的鸡毛。殊不知,为了这“不信”、“狐疑”,我已率先拔鸡毛,直拔得满眼纷飞、兵荒马乱,爱情也随之被覆盖,被淹没,被尘封。爱走丢了,情走散了,满眼里都是邪恶的鸡毛,再也不堪捡拾。
这样的心境下,我已很难承受“爱”的重负。大学期间,独来独往,目不斜视,并玩世不恭,也就在情理之中。这个“大哥”,虽是同窗,却几乎不算认识,只知晓好几个女生喊他“大哥”,大约人缘也是极好的。彼时,也料想不到,我与他之间会有交集。
读到大二时,机缘巧合吧,到重庆缙云山实习,居然有了接触。最初是闺密跟他们顽,打赌谁清洗餐具,许是藐视我的娇小玲珑,许是闺密的极力怂恿,我失去了围观的资格,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下。此后,回想这段日子,我会联系起那句:防火防盗防闺密。
逼上梁山也好,赶鸭子上架也罢,总归是没了退路。俯卧撑,女生对男生,1比2计数。我只得趴下,心里默数:“一、二、三……”渐渐的,计数的声音多起来:“六、七、八……”数到第“十八”个时,有个男孩吆喝其他人:“还愣着干嘛,赶紧洗碗去!”我悠哉哉再压下两次,不动声色站起来,颇为挑衅地,笑盈盈站在当场。
吆喝的男孩便是“大哥”,也许,正是那次的打赌事件,给了他深刻印象?都不得而知。他却走进了我的生活,也理直气壮自称大哥,对我好得超过了任何妹子。
从情感而言,我是只冬眠的小刺猬,贪图温暖却拒绝靠近。所以,当大哥厌烦了身份,表达出另一种眷恋情愫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浮生若尘,我早已失去了爱的能力和勇气。或者我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肩头,容我暂时休养生息?没有高温灼烧的滚烫疼痛,也就无所谓低温冷冻的砭骨沁寒。37度恒温,刚刚好,却几乎成为了奢望。我在心慌和手脚无措里,步步后退,退成背水一战的姿势。大哥在我的逃离下,苍白了脸色,也悲凉了心情,却还压住情绪,依旧温热看我,站成了兄长的距离。他说:“小妹,让我照顾你,当我前生欠的。” 很多年过去,每想起这句,泪,不自觉爬满脸颊,也爬满了心扉。
也许是习惯了,又或是无可救药的自私,我贪恋着大哥的悉心呵护。哪怕他情绪最暴戾,也能在看到我时,立即化为和风细雨,温声哄我说:“小妹,你要什么?”那时,基于我对甜食的特殊嗜好,大哥的兜里便总揣了糖果,供我随时翻找出来,塞得嘴里满满都是。
善,没有标准,它因人而异,随时而变。我在这段旅途里,挥霍着大哥的善良,也并非全无愧疚,所以,我也找他的茬子,胡乱责他说:“你就不能喜欢别人?”大哥淡然而笑,回复我说:“你以为像进餐馆?这菜不适合,随时能换一盘?”我就很生气,我跟他发脾气,我说:“你咋这么傻呢?”他黯然转身,丢下一句:“我再傻不过了!”
此后,大哥待我温暖如初,默然伴我一路向前。到毕业前夕,我忽然惊觉,若我能感动呢?谁规定爱情就不能是37度的恒温?只是分离在即,我已来不及探讨,更来不及确定。毕业之前的那个静夜,校园是滔天的眼泪,还有我不堪承受的别离。我拎了行李愀然逃走,大哥却还紧随我,坦荡着胸襟,说:“小妹,我送你回家。”来不及诧异,也来不及问缘由,他自己接下去:“你在生病,大哥不放心。何况,送走你以后,我也能努力去爱别人。”
多年以后,我在午夜梦回时,穿越层层叠叠的记忆迷宫,总能看到一双温热的眸子,映照着我最初的退缩和逃离。那个季节的陪伴,大哥给了我恒久的温暖,那是37度的亲情,还有一丝抓不住的爱意。
别离后的那段日子里,听得最多的,是那首曲子: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你是不是有了一个你不想离开的家?哦,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
所幸,老天不薄待善者。我的大哥,在我寻访而去时,已有了爱他的妻、子,有了完整的温暖的家。缘起缘灭,或许谈不上亏欠,但我该感谢老天,让我得遇善良的大哥,也最终见证了大哥的幸福。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我伸手所能触摸的,依旧是37度的恒温。我的大哥,在时光里微笑,亦如最初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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