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15-11-13 16:30 编辑
《她生纪事》-秀郎
一
夜黑如尸。
她躺在床上,听着一道布帘之后,自己的一儿一女睡得香甜。她忍住肝胆悉索,沉着呼吸。似要睡过去了。
“一辰,你下来,下来啊……”她苦苦地求他。
一辰光着屁股,在那抖动着一身白肉的寡妇身上忘情耸动着。他大约听到了她喊他,回了一次头,眼里露了怯。但只一瞬,一辰便又转回头去,专心致志趴在寡妇身上卖力耕耘了。寡妇也不知看见她没有,不顾死活又不顾廉耻地呻唤起来。
寡妇其实是个龅牙的丑寡妇。那一身白肉,秀郎也有。秀郎还有一双标致的儿女。秀郎还有和一辰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逃难经历。但这一切,都挡不住一辰扒光了自己滚到丑寡妇床上去和她颠鸾倒凤。
秀郎起初打算拉回一辰。夜里,墨清与雨清睡了以后,秀郎便将自己脱光,用热热的身子将一辰裹住。一辰有些颤抖地抱着秀郎,但真相如铁,令人在寂静中千般难堪。秀郎难堪。一辰也难堪。
秀郎第五回捉住一辰在寡妇喜鹊的床上。秀郎把一双儿女送回娘家,对着一辰,目眦尽裂,她摔碎了一个青花茶杯。
“你说,你跟我有家有业,有儿有女,我哪儿就比不上那寡妇……”秀郎恨自己,终是落了俗套。
一辰貌似无辜而凄惶。他叹息着,“唉,你是我的亲人呢,但我却做不了亲人的男人……”
那一刻,秀郎明白了,男人贱是天性。
二
“秀郎妹妹,大家都是女人哩……”
“我男人在世时,我和他做了八年夫妻,他生了七年半的痨病,我白活哩……“
“秀郎妹妹,但凡要当掌柜的女子,她襟褂上都挂一串当家的钥匙,譬如妹妹你。但凡女人啥啥都没了,哪怕再丑,只要她张开双腿,男人就钻来了……”
丑寡妇和秀郎当面锣对面鼓。
“你住嘴,你这没脸没皮的……”
“我是没脸没皮,但百家饭好吃哇,我的快活,你可有么……”
“喜鹊,你若真的想跟了一辰,我就成全你两个吧。”
“千万别!秀郎妹妹,若是我和你换个个过儿,那一辰日日夜夜惦记的,就是钻你的被窝了……”
“你心里可狠着哩,喜鹊,是从前男人给了你太多伤心了吧?”
“我没脸没皮,也没心没肺哩……”
“不是。是男人们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秀郎说,“我懂的。”
“秀郎妹妹呀,一辰老往我床上钻,你就不会敞开了,再弄个别样的耍耍……你不笨哪……”喜鹊说上瘾头了,但秀郎赤红着脸,走了。
三
一辰忽然安静了好些日子。
他便是在家,秀郎也给他在墨清与雨清的床边又搭了个小床了。从此是亲人。秀郎是有铁骨的女子。
他安静或是不安静,秀郎不问。但有一夜,一辰又做贼似地爬到秀郎大床上来了。秀郎伸出放大了的脚板,一脚将一辰踹下床去。但男人总是力气大。一辰平日里眼神都怵秀郎,那日夜里,却真是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给踹下床他又翻身上来。一声不言语,就是伸手去扒秀郎的衣裤。秀郎在黑暗里两眼放光,对他怒目而视。但一辰也不管不顾不发怵。秀郎就泄了气。再没脸没皮的男人,他对自己的老婆,不想睡的时候,就说“你是我的亲人”,想睡了,就半点疙愣不打,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秀郎觉得自己不是输给了一辰,而是输给了世事。
秀郎是年轻久旷了。但她觉得自己像一块化石。她的身体由不得自己地被侵入,她的心却永远冻住了。一辰兀自做得快活。
“丑寡妇是公共茅坑的,我再不去了……”一辰喘吁吁对着秀郎耳边。秀郎心里别的一跳,又嗤啦一笑。原来一辰去寡妇那寻欢,还指望了人家只对他一人情有独钟的。
四
喜鹊门前冷落了。她怀孕了。男人作鸟兽散。
“秀郎妹妹,我肚里是你家一辰的种……”
秀郎同情地看着她。好半天,嗫嚅地说,“我帮你去约村里的赤脚医生,趁着还小……”
“我八年都是活寡呀,男人的玩意儿见了千千万,没有当过娘呀……”喜鹊哭起来了。
秀郎觉得喜鹊有点讹人,但她自己又一味挣着要强。秀郎定一定心神,最后拉着喜鹊瘦筋筋的手说,“我去给一辰说,我和他打离婚。我带墨清和雨清搬走。”
喜鹊惊讶地看着秀郎,嘴张得老大,似要说说什么,却又慢慢闭拢。
这回轮到一辰“豁朗朗”摔了一个青花杯子。
“她个千人日万人操的破货,肚子里不晓得是那个乌龟王八蛋的杂种,讹到我头上……”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婆娘,看看平时厉害得像个男人样,关键时候竟然把自己的男人和家拱手让人,你是脑壳里塞了屎了么……”
一辰越说火气越大,他以前从来没这么血性像个男人样子。他一把扯起秀郎一把头发,摁住了秀郎的头往墙上撞去。哪里晓得秀郎的力气比他更大,秀郎一晃肩膀,就把一辰的手挣脱了。一挣脱开,秀郎就举起右手,一个大嘴巴子就扇到一辰脸上了。只“啪”地一声,响也不算很响亮地。但一辰捂住半边脸,惊恐地瞪大眼看着秀郎。就听的地面有“滴溜溜”两声滚动的轻响。那是一辰的两颗槽牙。
五
喜鹊难产。大出血。秀郎守在边上。
一辰在家里狐疑地喝酒。他开始怀疑秀郎和喜鹊是要连档加害于他。但似乎又不像。总之女人是祸水千真万确,既好耍也难缠。下次要把自己裤裆里老二夹紧点,再不听话就剁掉算了。怎地对自己老婆倒成了蚕货?难不成喜鹊那丑婆娘肚里真是我的种?一辰想得颠三倒四。他终于醉过去。
一辰醒来时,在自己家看到一张比着自己的脸缩小了许多倍的婴儿小脸。
“喜鹊死了。”秀郎说。一辰心里一颤,鼻子一酸,他呜哇大吐。秀郎厌恶地转过身去。婴儿在她怀里适时嘹亮高声啼哭。
三十几年后。
秀郎要死了。天晴拉着秀郎枯干的手,哭得哽咽凄凉。
“妈,姐和哥都说我不是您生的,您不是我亲妈,我亲妈是个长得很丑的寡妇,妈您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秀郎爱怜地替他擦去眼泪。
“三十出头了的男子汉了,咋动不动就掉眼泪?瞧这牙儿,龅不呲呲的……”秀郎想,天晴要是这牙长得不随喜鹊,倒更标致些了。她和一辰,年轻时都好看着哩!
“妈,求您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您生的呀……”
“是哩,是妈亲生的。”秀郎哄着天晴。
“妈,我一定要是您亲生的呀……我一定要是您亲生的呀……”秀郎还没断气,天晴却差点哭得要断气。秀郎话也说不得多了,心里却格外清楚。这孩子倒还真是挺随他亲爹呀,男人不能光长裤裆里的玩意儿,还得长一副肩胛骨呢!秀郎又看见喜鹊抿着龅牙,穿着花褂子,袖手站在自己跟前,脸色很难看的——她是想当娘的呀!
“天晴……你亲妈,有个很好听的名儿,她叫喜鹊……”秀郎用足了力气说出这句话。累着了自己,眼泪一串串滚出来。她不该老这么要强,亏自己。
一朵祥云降下来,秀郎轻快蹬上去。
啼妃 2015.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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