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莫零 于 2015-11-10 19:17 编辑
我的小城
文/莫零
小城小得不能再小了,连一个红绿灯都没有。从南走到北,十五分钟,从东走到西,二十分钟。主干道有三条,两条东西向,一条南北向。东西向的一条叫人民路,一条叫工农路。南北向的叫城关路。有一条秋浦河,横穿过整个县城,河上只有一座桥,我们习惯性就喊它大桥。大桥真的很大,像课本上学的赵州桥一样,有个大孔两边叠加好几个小孔。我记得课本上写着这样设计,是为了缓解洪峰经过时桥身的压力,我至今还记得造赵州桥的工匠叫李春,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那么造咱们这座大桥的人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们全家刚搬过来的时候,住在一个叫桂村队的地方,这是最邻近县城的一个村子,秋浦河的一个分支就沿着这个村子一路汇集到大桥方向。村口有座短桥,方便进出,每天上学,我都要经过这条短桥,桥头有两家早点铺,一家卖炉饼油条,一家卖包子锅贴饺。
我们都喜欢吃锅贴饺,自己擀的薄饺皮,包上肉馅,在平底锅里煎到饺子底面金黄,饺子齐齐地码在平底锅里,加上薄薄一公分的冷水,水烧到快干,沿锅沿浇入一圈熟菜籽油,就听到饺子在锅里发出欢快的,“嗞嗞嗞嗞”的声音。每到这时,我们这群猴急的孩子们就会握着手里的塘瓷缸子,紧紧围在炉子旁边,凭老板怎么唠叨说油星子溅出来拿烫着人,还是盼望着能第一个买到刚出锅的锅贴饺。
锅贴饺是最贵的早点,一般人家舍不得天天吃,我妈每个礼拜天会让我们吃一顿解馋。平常的早晨,我们便爱吃一种当地人称为“粑”的面食。也是买锅贴饺那家人家卖的,把腌白菜,萝卜丝,或者酸豆角包在面团里压扁,也是煎得两面焦黄,趁热咬一口,真是好吃极了。两个粑一碗稀饭,肚子就能吃得溜圆,那叫一个舒坦。
从早点铺出去,是一个民办的诊所,开在自家房子里。大夫姓胡,主业是接生,一般的头疼脑热也能治得了。她家有个女儿是聋哑人,二十来岁,长得极其清丽动人,帮着干些护士的活儿。大家常说:多俊的闺女啊,真是可惜了。胡大夫长得慈眉善目,能几粒药治好的病,绝不给你打针吊水,虽然她的医术一般,但人们都乐意上她那里瞧病去。
我们去上学不爱走大路,专爱钻那些小巷子,胡大夫家旁边就是一条小巷子,能直接通到学校的后门。巷子的石板路好像很久远了,下了雨便会长满绿绿的苔藓,一不留神跑得快了就会摔一跤,摔得裤子上都是苔痕,还难洗得很。但我们还是爱走这条小巷子,因为巷子里有太多有趣儿的东西啦!有两栋老旧老旧的木制老屋,有一户已经没人住了,我们特别爱踩着“咯吱咯吱”的楼梯到二楼上去探险,不小心踩到一块朽掉的木板,大家就会心惊肉跳一阵子又哈哈大笑起来,下一回仍然不长记性地又踩了上去 。
还有一户老屋里,住着一对捡破烂的夫妻,那也是我们的乐园,玻璃弹珠啊,各色的小盒子,彩色画报……什么宝贝都能找着。有一阵子特别流行自己拿软管编钥匙上的挂饰,我们央胡大夫给我们些吊水的软管,她说不卫生,脸一虎把我们给撵了出来,可到了捡破烂的这一家,女主人就会给我们留上一堆管子。我们拿着编好的钥匙挂饰故意向哑巴女儿炫耀,她急得想告诉胡大夫,可老也表述不清,我们就嘻嘻哈哈学着她“啊吧”“啊吧”地挤眉弄眼一番然后散去。
小巷里住着的人家都在门口开辟一小块菜园子,春夏之季就得防着我们这些小贼了,刚接的黄瓜还没手指头长就被我们给揪了下来。还有西红柿,茄子,刚挂上果,就成了我们打弹弓的子弹。有耐心的大人们会劝我们等长大些会摘给我们吃,可常常趁我们不注意,就夜里悄悄给摘回家去了。这怎么行?于是,我们几个孩子每天都会数那些小黄瓜,少了一根就派个胆大的上门去要:叔叔,你家黄瓜摘下来一条了啊?问得人家好生尴尬,女主人脾气坏,会跳脚出来撵我们——那第二天他们家的黄瓜架子上可就一根黄瓜也不剩喽!
学校门口有一家小店,这是孩子们炫富的好去处,小时候有零花钱的孩子们是少数,那时候流行吃五分钱一包的酸梅粉,用一根管子插进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吮吸,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我们班有个叫李春花的,她爸爸妈妈就是那户卖锅贴饺的,每天也不知道是家里人给的,还是她自己偷拿的几毛钱,到小店里一买就是四五包酸梅粉,可把我们这些孩子给羡慕的啊!期末班级评三好学生,我的票数和李春花的一样多,班主任就把我们俩喊到办公室让我们说一个自己的优点和对方的缺点,我就理直气壮地说:老师,李春花同学不配做三好学生,她有浪费的坏习惯,每次买酸梅粉都要买四五包,我们都只吃一包……我记得我们班主任当时都快笑抽过去了。 ……
一转眼,二十多年都过去了,我回小城的次数越来越少,可每次回到这个小城,我的路痴症就立刻好了,每一条街,每一处小巷,驻足细想,总能准确地找着属于它们的记忆。只是现在眼里的小城比记忆中的更小了,小时候觉得很长的路途,几分钟就走完了。我想,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城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