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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 照
一、
女人的美是形而上的,起码玄衣在苏力的眼里,是美的脱俗的那种女人。
玄衣笑笑,眼角就起了微微上扬的皱纹,她说自己干巴巴的,男人想要的我都没有,女人不想要的都来了,比如逐渐多起来的眼角纹。
苏力说里面写着故事呢,挺唯美的,我要读懂她。不过你如果把烟戒了,眼角纹自然就没有了。
玄衣还是笑笑。
苏力说你托着下巴,作个沉思状。玄衣说得了,这与主题不符了吧,我又不是在创作,是给画廊赶画,你的照片如果被同行看见了,会笑话的。
玄衣左手握着调色板,右手拿着画笔,面前呈半圆状摆了四个油画架,画室里到处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她不停地转换角度,在四副画布上同步画着同样的风景――胭脂巷的夕阳。苏力则围绕着玄衣,不同变换着机位,不停按下快门。
在遇上苏力之前,玄衣独自享受着这份寂寞,与她的画室一起躲藏在胭脂巷的巷尾,不停的画,时而穿梭于小巷画室与市中心那个画廊之间,任时光明明灭灭,平凡,沉静,无求。有时也会毫无来由的神经质,落泪,笑笑,但这都是短暂的,她觉得爱了七年的那个他从这条巷子里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后,她玄衣就不会再去爱了。
胭脂巷不算长,东西也就百十米,从巷尾的这间画室可以清皙地望见巷头贞洁牌坊外的车来车往,在这个多雨的城市,每每雨过天晴,夕阳从西边巷头照射进来,光滑的石板街便洇了一地胭脂,那是温暖的一抹红色,是一幅暖色调的油画。
古老的胭脂巷与外面的现代繁华比起来,厚重了些,游客们往往驻足这里,拍照,购些具有城市特色的小物件,喝喝当地茶,感受感受小巷的烟火气与苍桑之美,也愿意驻足巷尾这所画室,只为看那纤长白皙的指间夹着的那缕恬淡青烟,只为带走几幅那双白暂的手定格在油画布上的胭脂巷。
背着EOS的苏力走进这条小巷后就目醉神迷了,他是从巷尾进去的。
于是惊艳。
二、
又是长时间的出差,归来。略显疲惫。
他洗完了澡出来,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镜子前,端祥。
雾气夹带着萱草的味道,从他黑色的、充满亮泽的头发上缓缓升起,逐渐把他整个人裹挟起来,裹挟的让人有些窒息,他在这种窒息的氛围中凝望着,有些呆。
就在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不好了,陌生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长了一只雕塑般的鼻子。充满血腥铁锈味的,雅典海战指挥官式的,史诗般的鼻子,这个玄衣最爱亲吻的坚韧挺拔的鼻子,随他一起创业打拼,满世界的实现他的梦。他闭起眼,深嗅了一口一个成功男人的味道。是的,年青的秘书小倩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曾做了个惊异的表情,嘴巴变成O型惊叹:太帅。他回头问:什么?小倩说:鼻子。后来小倩姑娘无意看到了他与玄衣的和影做的屏保,小倩嘴巴同样O型:绝配啊!于是他灿烂的笑。他突然想把时光倒流到那一瞬间,那一瞬间他轻松的骄傲着。
玄衣画了妆,穿了丝质的睡衣进来,轻轻的从背后环绕他,脸贴着他的背,指间如往常一样,轻轻的在他的小腹前写着他的名字,还是无限的怜惜与敬意,而他,闭了眼睛,一阵心疼。他真的心疼了,她环绕他的样子是洁净的,性感的,长长的睫毛如江南细雨般纷纷落入他的心中,然后刺疼他,流血。
玄衣说她叫小倩吗?
他愣了一下,说是。
看着镜子里的玄衣,泪水流的那么醒目,他心疼了一下。于是反转身子想抱住玄衣。
突然疯了般的玄衣使劲推了下他,大声的哭,低头拼命呕吐,身体抖得利害,妆容散了,无限委屈。
他努力扶住玄衣,玄衣哭着喊:你觉得你富有吗,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们的七年呢,你真得没爱过吗,不用管我,我没事!!
天亮了,他为玄衣准备好了精致的早餐,也认真的准备好了行李。
玄衣还在沙发上睡着,他声音清晰的说:我搬出去住了,你保重。
玄衣嘟嚷了一句:不用你管,随时可以来找我签字。
玄衣揺晃着起来时,发现院子里的萱草开花了,风吹过,是嫩黄色的颤动。
她发现他没有带走手机。
三、
又是一年,胭脂巷尾的这间小院落里的萱草花刚刚开,正娇艳,散发的味道很迷人。
苏力有一种洁白的干净气息,玄衣不否认这个第一印像。当她第一次坐在苏力的白色吉普车里时也有嗅到了这种干净气息。她想往往吸引一个女人的,并不是他有多英俊狂野,他有多少家财势力,包括微言大义也是可以装出来的,而不媚俗,不阿臾的干净气息,只可以感受,这种感受足以让一个成熟女人的矜持无疾而终了。
今天说好要出去拍一组“花期”的。玄衣特别穿了一身白色的裙装。
苏力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玄衣笑笑,说你且讲。
你如一片死水,没有所谓的苦衷,没有所谓的幽怨,不急不徐的画你自己的画。
玄衣就笑,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了吧?
我每次与你隔的很近的时候,才发现那是最远的距离,藏起来的心是柔软的也是最让人心疼的,我真的喜欢这种柔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玄衣还是笑。
拍照回来,苏力把车开往了自己的家。
厨房里的苏力得心应手:鲜笋煮贝,红烧了鲽鱼,凤爪炖的入口即化,蒜爆羊肉鲜味儿浓。
玄衣在电脑上看苏力拍的照片。看他走过的地方。
苏力的手温润,玄衣还是抽了回去。
她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搞忘掉了。
苏力说第一次在胭脂巷遇见你你自己说的,当时你说你多大了还适合给我做模特。然后我就问了,所以我就记住了。
一阵安静的气氛,玄衣放下红酒杯。
苏力说起他的第一段婚姻,从此心已死,说起第一次遇见她就为她写了诗,并且笔名叫死火,从此死灰复燃。
玄衣默默听着,她不承认自己是可以看穿任何男人的心的女人,但她明显知道苏力心中的伤。
玄衣在离开苏力家时,心底酸楚。
酸楚中带着温暖。
四、苏力为她放好洗澡水,然后用手试了试水温,喊她。
她显得疲惫,从机场把她接回来,苏力拥抱了她,但明显没有了上次她回家时的激动,苏力明显感觉得出来,真的陌生了。
她闭着眼睛,肩膀很放松的靠在浴缸靠背上。她冥想。她喜欢这种在思想里畅游放纵的感觉,交织了满满的痛苦与喜悦,就像一曲交织着人类复杂情感的交响乐,乐声溢满整个浴室。飞机上,她就特别喜欢这样流动着冥想,思想累了,行动就会静止,她就舒舒服服的睡一会了,她甚至希望飞机就这样永远飞奔而去,永不回头。
几天前苏力说他在院子里种下了大片的茉莉,你回来了,花就开了。她在电话这头笑,笑的索然无味。
她淡然的说这边的木棉更美。
苏力很想与她说说离别,她说她有些累,下回吧。
其实茉莉花真的开了,孤独的开了,绚烂得有些香浓。
五、玄衣正在画画,一笔一笔的画胭脂街的夕阳,像植物一样倔强。
她没有查觉到走过来那对青年男女。
女孩子眼里有泪,自我介绍说叫小倩,递过来一个信封。
玄衣打开信封,嘴角的从容一丝一丝消失,心如电击,疼的抽搐。
男孩也咬了嘴唇,泪水溢满眼眶。
照片中的人很瘦。皮包了骨头,鼻子挺拔依然,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