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反复地问我芦苇花的作用。
怪我多嘴。群里正在波澜不惊地聊着,我突然冒出了句芦苇花可以做鞋垫。结果,差点被其烦死。只好答应晚上回来后用文字详细记录。
很晚才回。立即打开电脑,去追寻那些尘封已久的日子,权作温暖这个寒冷的冬天。
一 背带棉裤
听着很新潮的名字。
其实,穿在身上,才知道什么叫最丑陋的衣服。
做法很简单。用两块布对折,中间放着新打下来的棉花。缝上,然后剪出两个洞,方便胳膊从里面伸出来。下面的腿呢,直接缝出两个圆筒来就是。若是年龄小一些,还要挖一个半月形的大洞出来。这样小孩子上厕所就很方便了。
只是遇到了刮大风的日子,风从屁股旁边钻进来,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而所谓的背带,其实是没有带子的。只是剪出的洞上,有两块布领着棉裤,就像两条背带了。
八十年代中期,苏北平原上,几乎每个男孩子都会有这么一件过冬衣服,相当于现在的羽绒服一般。可惜的是,由于手工制成,棉花放在布里不太固定。穿在身上,总会发现这儿鼓起很大一块,那儿有一块是几乎没有棉花,高高低低,错落并不有致。毫无美感可言。
那时,几乎一入秋,棉花摘下来后,母亲就开始给我做背带棉裤了。而我对这个年年必穿的款式一样的手工制品总也提不起兴趣。虽然听着暖和,但穿起来真的不是那回事儿。要知道,农村的孩子是从来不穿衬衣的。冬天的时候,除了一双老棉鞋,全身上下就是这一件衣服。
我们别无选择。一冬天,只有这么一件过冬的衣服穿,即使是冬天玩雪,湿了半条腿,还必须要穿这个的。记忆中,母亲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把我的棉裤拿到炉子边,一条腿一条腿换着烤。所以,我是不会担心第二天有湿棉裤穿的。玩得也比别人更加尽兴。
由于是一直穿着这件衣服,加上农村的孩子洗澡次数本来就少,所以,教室里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毕业第二年,我和另一个城里分配下来的女老师到村小监考,一进教室,女老师就掩着脸跑了出去。我大步进去后,感觉确实难闻,只是感觉这种味道似曾相识,倒是快乐起来。一场试考完,那个女老师逃也似地骑着车子就回到了中心校。而我哈哈大笑。
印象中,背带棉裤最大的特点就是趴在地上一点儿也不凉。所以,玩纸牌的时候,我都是直接趴在地上的。别的孩子回家肯定会被骂,我是从来不用担心这个的。母亲从来没因为这个骂我。
而本家二哥,穿着背带棉裤到田里烧过冬的草时,因为避让不及,火借风势,竟然把他的背带棉裤烧掉了半边,腿上至今还留着碗口大的伤疤。
上了中学,无论父母亲怎么哄我,我就是再也不穿背带棉裤了。后来发现电视上小虎队也穿着背带裤,跳着帅气的舞蹈,是越看越喜欢。
二 高底
不是宿迁人,肯定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所谓高底,就是用树根制成木屐一样的鞋底,但比木屐高许多,然后用芦苇花或鸡毛编成鞋帮。而那个朋友最关心的鞋垫,则一定是用芦苇花中最柔软的部分压制而成。
这样的鞋子,就是专门为农村下雪下雨天,或冬天泥路解了冻后而设计的。
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穿了高底。那时,奶奶身体还很健康,给我们姐弟俩一人编了一双。
初穿高底的时候,极不习惯。而且,特别容易扭到脚。但时间久了,却是非常舒服的。尤其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穿着母亲做的棉鞋根本无法阻挡水份从鞋底渗入。换上高底,因为离地面很高,所以不会湿。加之芦苇花做成的鞋帮特别厚实,风灌不进来,就感觉特别暖和了。所以,只要下雪了,学校里就会出现很多穿高底的学生踢蹋踢蹋步行在操场上。
只是这高底离地面太高,加之太重,想要跑起来是万万不能的。这对于处在多动年龄的我们来说也是一种遗憾。所以,下课时,穿了高底的同学就会自觉地倚在土墙边,不顾墙上的泥灰,你挤我一下,我挤你一下,竟也成了冬天最流行的游戏。
那个最冷的冬天,班里最高的男生被挤趴在了地上,高底和脚没有弯过来,折了两只脚。
一夜之间,校长发话,学校里所有的高底全部消失。
若是冬天下了雨,高底的作用也很明显。毕竟冬天穿水靴还是很冻脚的。无论多泥泞的水坑,高底就像航空母舰一样畅通无阻。只是掀起的泥浆,往往会甩在自己的裤腿上。有时候,甚至可以甩到头发上。所以,穿高底的人经过泥地时,都会一扭一扭地小心通过,像秧歌队里的老汉。
初进师范那年,一个下雪天,有同学喊我说有人找。跑到校门口,母亲两腮通红地站在雪地里,微笑着看我跑来。给了我些钱,然后拎了一个很大的包给我,说下雪了,这是你奶特意给你编的。
回到宿舍,我立即把崭新的高底穿上,踢蹋踢蹋地用最优雅的姿势走在校园里,立刻成了全校的焦点。
三 围巾
我敢说,围巾差点儿就流行起来了。
初二时,班里来了个新的语文老师,姓杨,穿着米色的棉袄,最显眼的是那条白围巾,恰好地打着个结,把白净秀气的脸衬得是又帅又美丽。若不是仔细观察,差点就以为他是女老师了。
班里一下子就炸了锅,尤其是那帮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直在讨论老师的围巾是的买的还是织的。甚至有同学说亲眼看到了一个漂亮女孩子帮老师围着那围巾呢。
不可否认的是,班里有围巾的男生明显多了起来,尤其是坐在后面的高个子男生。一个孙姓男生甚至一个人有了两条围巾,一条是黑色的,一条是白色的,而且样式跟老师的一模一样。
那时,真的觉得男孩子有一条围巾是件幸福的事儿。特别是刮风下雪天,在脖子上围着条围巾,是既实用又装饰的一举两得的事儿。
也曾想要过一条,回家跟母亲一说,也帮我买了一条。可惜那时个子小,对着镜子看,怎么看怎么感觉怪怪的。就此作罢。
师范一年级就遇到了一个有趣的老师。老师已经五十七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该二线却一直被贡献。他的课很有特点,到教室摘下眼镜,一个一个同学扫过,然后拿起书本,读了一遍。算是把课上完。剩下的半小时时间,就是跟我们聊天的。
他说,以后工作了,不要去争那十块八块的工资钱。有时间,搞点副业比挣工资强,比如你养一头猪,肯定比你涨的工资快。他又说,男生在学校要抓紧机会了,毕业后要找个好对象很难。所以,趁班里有女生,要抓紧行动。最后,笑迷迷地打量着女生说,女生也不要害羞,如果喜欢了,也可以行动的嘛。就有调皮男生问,怎么行动啊。教师一本正经地说,比如你会织毛衣,你肯定就会勾手套吧?今天给他勾个手套,明天勾条围巾,三勾两勾肯定是能勾到手的嘛。全班哄堂大笑,这也成了我们班同学聚会时常提起的话。
事实上,老师的话是有道理的。这些在毕业之后深刻地体会到了。而勾围巾的活儿,在班里迅速流行起来。
先是盱眙那个高大帅气的班长,脖子上迅速有了条灰色的围巾。然后,皮肤最白极像林志颖的泗洪男生也迅速有了条黑色围巾。赶了流行一般,几乎人人都有了条围巾了。
我的围巾是从地摊上花十块钱买的。偏蓝一些,裹在瘦瘦的脖子上,倒也不是很丑。只是感觉除了暖和,也无他用。
直到毕业后第三年,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女老师,才把亲手织的一条围巾围住了我,也开始了我的成人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