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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6 10:07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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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指间年华 于 2015-10-6 10:19 编辑



     1、
  田文林跪在地上,头像捣蒜一样不停地磕着地,一边磕一边还声泪俱下地央求着。
  “你个龟儿子,早知道有今天,又何必当初呢?”身后有一个影子一边在他的头上狠狠扇着,一边还忿忿不平地骂。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咬牙切齿的。田文林半点也不敢反抗,还是一个劲地捣蒜。
  “田文林,不是我不饶你,是你儿子非要你以命相偿。来呀,带原告上来。”台上的这位大爷声如洪钟,把田文林一下震得向后趔趄了两步,同时一阵阵的冷风“嗖嗖”直往身体里钻。他的耳边夹杂着“呜呜呀呀”的叫唤声,那叫声凄厉、惨痛。
  “啊,我不要,不要。”这个男人跃身站起,就往门外跑,可哪经得住七大八小一群面目恐怖的鬼怪的抓扯,他被架到一个木桩前,两个胳膊撑开,有一个无脸的小鬼拿起手中的斧头就往下钉,碗底粗的木钉从他的手心一下下钻出血来,疼得他哭爹叫娘,两条腿乱蹬。
  “阎王饶命啊,阎王爷,求您了,求您了。”这杀猪一样的声音在阴森黑暗的阎罗殿根本掀不起半点同情来。高坐台上的阎王爷正忙着和判官翻看生死薄。
  “原告带到。”这个鬼差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很小很小,像肉球球一样的东西滚了过来。
  “拜……拜见阎王。”田文林顾不得疼痛了,他使劲瞅着那个肉球球看,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可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个肉球球就滚到了他面前狠狠撞在他的胸口上,田文林的心像被针猛刺了似的疼痛难忍。然后昏昏沉沉中听到有声音要把他扔到油锅里。
  这,这难道就是常听人说的“下油锅”吗?哦,不,不。田文林像杀猪一样嚎叫、挣扎着。

  2、
  “文林,文林,怎么了?”海香一进门,放下手里的豆腐,就忙着摇醒炕上的丈夫。
  “不要,不要推我下去,我再也不敢了。”田文林还在叫唤着,哭得满脸是泪。他一睁开眼就紧紧抓住海香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没人推你,醒醒,醒醒。”海香轻轻在丈夫的脸上拍着,还不停晃着他的肩膀。
  “不是我害你的,不怪我,不怪我……”田文林的双脚像是横空跳舞,被子被踢得绞做了一团。
  海香没有办法,狠狠在他的身上扭了一把。瞬时,田文林全身往起弹了一下。
  “哦,哦,我又做梦了。”过了一会儿,田文林清醒了些,双手在脸上狠狠搓了一遍,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海香给他拧了一把湿毛巾,示意他把脸上的汗和泪擦擦。
  “你最近特别能做噩梦,是不是做啥亏心事了啊?”海香用眼角的余波斜瞟着丈夫,多少有点轻蔑的意思。
  “瞎说个啥,女人家家的,就是闲得没事撑得,乱想。”田文林撅起屁股从后炕取过来衣服,一边穿一边又问海香:“饭熟了?”
  “早熟了,你不起,我都出去捞豆腐回来咧。”说到这里,海香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箭步来到田文林跟前,神秘兮兮地眨着一对小眼,问她男人:“你说这世界上有鬼吗?”
  一提到这个“鬼”,田文林顿时像触电一样,将手里的衣服掉到地上,刚才梦里的镜头又开始疯狂回放。
  “咋,真有鬼啊?”海香一看她家男人这阵势,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跟你说啊,刚才我去捞豆腐,回来看到很多人都在议论昨晚咱村子闹鬼咧,都说果果死不瞑目,回来报仇咧。”海香的眼里泛起几丝惊恐,不自觉便靠在了田文林的身上。
  “当家的,你咋还发抖咧?你也感觉果果死得叫屈吧?唉……”
  “别瞎说,哪有鬼?”田文林打了一个寒颤,然后狠狠甩了甩头,强做镇静。“就是有鬼,也找不上咱的门,和咱有啥关系?”
  “听说,果果家昨晚闹腾了大半夜,不时有桌椅搬动的声响。后来,王二还听见有人唱歌,声音是果果的。”海香还在说。
  “别,别,别说了,越说越离谱,我起呀。”田文林把海香一推,又拿起了衣服要穿,手心里已经渗满了汗,他背着海香在肚皮上狠狠擦了擦。

  3、
  田文林是田家庄的村主任,因为他在部队上呆过几年,念过高中,对于一个相对封闭与落后的小村子来说,这样的人物已经够让人抬举了。
  虽然已经四十出头,可他是一个懂得倒腾自己的人,身上的衣服一年四季都穿得工工整整,干干净净,这也许和他当过兵有关系。虽然也下地干活,可他并不像其他的庄稼人一样满身是土,满脸是灰。短短的寸头,还有一张V型脸,成熟男人的魅力在他的身上极尽张扬。但唯独那双眼睛不够相衬,用老辈人的话说那叫门帘眼,微微下垂的眼角给人一种神秘感,仿佛里面总藏着一些很深很深的秘密。
  “田主任,你可来了,你得给我们拿个主意啊。”
  “是啊,是啊,田主任,咱村可出大事咧,你是有见识的人,你来帮大伙分析分析。”
  “来来来,文林,你听听王二昨晚都发现了什么。”
  ……
  田文林刚走到村西的大槐树下,就被那里叽叽喳喳的一群人生拉硬拽了过去,根本容不得他反抗,就被拖到了这一群满脸恐慌的人中间。
  “她活的时候,我经常给她院子里扔破鞋,没少明里暗里说她坏话,她不会先找我吧?”王二闪着一双三角眼缩着脖子,嗫嚅着。
  “按说果果不是那样的人啊,那孩子活的时候对咱也是笑脸相迎的,是个好脾气的女娃子啊。”
  “唉,这话可说不来啊,自从她回到咱村子,没几个人给她好头脸,都把她当了瘟神。”
  “她死的时候可一直睁着眼睛咧,心里肯定有恨,不会把从前对她不好的人全找上吧?唉呀妈呀,那可坏事嘞,咱要不找个神婆看看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议论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说村里那个叫“果果”的女人的鬼魂回来寻仇了。一时,这个田家庄陷入了惊恐与阴森之中。
  “文林,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可咋办?我听我爹说刚分地那会,我们家为了多占她们家几垄地,还和人家打得不成个样儿,果果她爹人老实,没少被我们家欺负。还有,还有以前没少给人打白条,你说,你说人家会不会新帐老帐一起算啊?”说这话的是村里的会计田智。田姓是这个村子的大户,没少耀武扬威,那些小门小户一般都是敢怒不敢言。
  田文林一直没有作声,可他的身上已经渗满了汗,腿肚子也好像在哆嗦。那个长久以来一直在他脑子里纠缠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那一条顺溜乌黑的大辫子,那双含情的杏核眼,都是那么让人陶醉。忽然,那个人的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还有,她怎么脸上也是血,还有手上,哦,腿,她的两条大腿糊的全是血,瞬间,那张美丽的脸变得好狰狞。
  田文林感觉浑身发麻,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看到众人还在交头接耳说着果果的事,想来都没有注意到他刚才的窘态,于是下意识地拍了拍并没有弄脏的衣服,然后对着不远处的村委会做了一个深呼吸。
  “那啥,你们也别在这里瞎议论了,不要鼓捣一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这都啥年月了?都半前晌了,不打算下地干活儿了?都散了吧,看看把个村子让你们搞得人心惶惶的。”田文林发现半个村子的人都慢慢聚拢了过来,再不制止,恐怕真要搞得鸡飞狗跳了。
  “王二,是不是你给散布的谣言,虽然说你和果果家是邻居,可人都死了好几个月了,要寻仇早寻了,别瞎咧咧了,赶紧,赶紧下地去。”田文林一本正经地下了命令,人们虽然还陷在恐慌里,可看到村主任那么坚决的样子,也就将信将疑了,嘀咕着也许王二真是在故弄玄虚呢。

  4、
  正值盛夏,地里的庄稼需要锄草,浇水。短暂的惊恐过后,各自又步入了正常的生活,都下地忙活去了。
  田文林家种的地并不多,今天,他也不打算出去了。因为昨晚的梦,还有早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一连串的突发事件让他的心久久难以平静,虽然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镇定自若,可内心的飞沙走石已经严重撞击了他的冷静。
  他走进村委会,转了一个圈,院子里那些杨树还没有到正午时光,却已然开始耷拉着脑袋,脚下的土沙路踩上去微微有些烫脚的感觉,太阳火辣辣地顶在头上,仿佛要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狠命地逼烤出来。这位优秀的田主任感觉到了烦躁,那是不断膨胀的烦躁,或许还有害怕。
  这个季节的村委会除了一个看门的光棍李大爷,就是他养的一条黑色的狗。平时田文林到村委会,这条狗总会对着他摇摇尾巴,要么是“汪汪”叫两声以示欢迎,可今天不仅没有叫,而且没对他摇尾巴,却一个劲儿死盯着他。田文林开始并没有太在意,可那黑狗一动不动看个没完没了,就像要把他的灵魂都看个彻底。突然,那狗的样子越来越模糊,直至看不到脸。那不是往他手上钉木桩的家伙吗?是,是,就是他,是那个无脸的小鬼。
  田文林撒开腿就跑,后面是李大爷一个劲地叫唤:“田主任,田主任,你哪儿去……”
  他并不想回家,他讨厌海香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他更不愿意听她说关于昨晚王二听到关于果果的一切传言。他要找个地方好好安静安静,理理思绪。按理说他是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的,好歹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一提起“果果”这个名字,他的心神就乱得一塌糊涂。
  村南有一片小树林,因为当地的土壤关系,也只能栽些耐活的杨树。田文林记得很小的时候就爱钻这里玩,当然那个时候总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直到他参军、复员后这里依然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现在,他又来到了这里,可身边除了老杨树,还是老杨树。
  “文林哥,等等我,我和你说个事儿。”
  “啥事?”
  “我妈说不让我和你玩,说你们家有钱,你会欺负我的。”
  “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放心吧。”
  “真的吗?文林哥?”
  “假的,哈哈……”
  田文林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是他一直保护的对象,村里那些皮孩子总欺负她是没爹的孩子,说她妈是破鞋,勾搭别人害死了自己的男人。他见不得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噙满了泪花,他更喜欢她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叫着“文林哥,文林哥”。
  他记得有一次还为她用半头砖砸了人。那是十几岁的时候,他的本家兄弟田文明非要把她搂在怀里,说将来一定要娶她做媳妇。她哭喊着挣扎着,被正好走来的田文林看到,二话没说,捡起地上的半块砖头就奔跑过去,吓得田文明一溜烟就跑,边跑还不服气地说田文林就是一个拾破鞋的主儿,她妈是破鞋,她也是小破鞋,气得田文林把手里的砖头就朝他飞了去。结果,田文明被砸得腿拐了好长一段时间,两家大人因为都是本家当户的,也不怎么好计较,可是田文林的父亲却把他狠狠打了一顿,还警告他不能再和她玩。
  在田文林的心里,她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像天使一样纯洁,他还说等长大了一定娶她。
  想到这里,田文林的胸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有一种尖锐的疼痛感。
  往事不堪回首啊!他自言自语。
  他想,他是真心爱过她的,至少在那段青春岁月里,他把她当做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宝。
  “给你,这是我自己做的,你闻闻,香不香。”
  “哎哟,这上面绣了一个小红果子啊,那就等于以后你日日夜夜便可以呆在我身边了。”
  她被他说得脸羞得通红,他借机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田文林认为他并没有背叛她的感情,只不过为了生活,他也是没有办法,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有她的位置。
  他参军了,部队的领导要给他介绍对象,当时他是想要长久留在部队,又怎么能不服从领导的安排呢?加上家里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她进田家的门,就这样,他娶了部队领导亲戚家的女儿,她就是海香。可生活并没有他想像得那么前程似锦,最终,因为那个领导的下台,他也只能在兵役服满之后带着海香回到老家。
  “果果,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啊!”田文林想把她狠狠搂在怀里。可她的心好像已经僵死一般,她多年的等待换来的是一句“没有办法”。
  一怒之下,果果嫁给了邻村一个死了女人的庄稼汉。人们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对于果果来说,她只想离开田家庄。
  田文林不想再回忆下去了,看看天也快晌午了,该回家吃饭了,要不海香又得满世界吵吵。
  他就感觉,最近心特别乱,这片小树林也没能让他找到一个释放烦燥的出口,他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5、
  “不得了,不得了啊……”海香一边叫着一边跑了进来。
  田文林正在洗脸,被老婆这一惊,脸盆也掉在了地上,他气呼呼地骂道:“狗咬你了?咋咋呼呼的干啥哩?天天疯得不行了?”
  “闹鬼咧,真闹鬼咧,后山……后山有鬼。”海香吓得脸色惨白,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昨儿个早起你就说有鬼,今儿个又说,你有瘾咧?”田文林显然是烦了海香。
  “文……文林,果果……果果的鞋子,入殓时候穿的鞋子……”
  “鞋,鞋咋咧?”
  “在后山,文明家的孩子看到咧。”
  “啊?”
  整个田家庄又开始沸腾了。有人说果果就是冲着田文明回来的,她要报仇。还有的人说她活的时候太憋屈了,死了化成女鬼也要把这些年的帐全部清算,这下,田家庄可没好日子过了。
  田文明是田文林的本家兄弟,他和果果之间有过纠葛,可现在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各自过起了自己的日子,那些年的那些事其实已不算什么。田文明只有一个女儿,已经二十岁了,因为不爱学习,早早便在城里寻下一份工作,这几天请假带男朋友回村里玩。昨天晚上因为贪玩,很晚才想着下山,突然听到前面有女人唱歌的声音,好奇心驱使着她们循着声音往前找,天已经很黑了,基本什么也看不到,田文明的女儿感觉有些害怕,就想往回返。但她男朋友凭着一股子血性偏要探个究竟,忽然,一道白影映入了眼帘,好像还来来回回飘游,很明显,歌声就是从那里发出。鬼,那是鬼,两个年轻人吓得连滚带爬就往回跑。
  回到家,和田文明两口子这么一说,他们有点不信,直说俩孩子可能是看错了,但两个孩子一再坚持绝对不会有错。于是大早上,田文明老婆就打发他到后山去看个究竟,根据两个孩子大体的描述,竟然走到了果果的坟前,更让田文明害怕的是居然在坟堆前发现了果果入殓时穿的一只鞋。
  “啊呀呀,不得了,果果是故意要寻你家的仇咧!”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
  “这可咋办呀,咋办呀?都怪你个不要脸的做下这丑事,要祸害到我的孩子。”田文明老婆一边朝她男人狠狠捶打着,一边还骂骂咧咧。
  田文明耷拉着个脑袋,像霜打的茄子,脸也红一阵白一阵臊得慌。
  一会儿,村西的槐树下就站了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大家越说越惊悚,王二更是添油加醋地说他昨晚又听到果果家有动静。
  “咱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果果不会寻上咱咧。”人群里显然有幸灾乐祸的,故意提高了嗓门大声嚷嚷着。
  “这可咋办啊?要不给果果多烧点纸钱吧?要么我们请个法师给她超度一下,她是自己上吊死的,是不是心里有怨气?让她就早点消了业障,早些投胎吧。”说这话的是村里有威望的田羽老人。
  “嘿嘿……嘿嘿……果果,果果好人,好女人。”正在这时,村里的傻子羊娃一把夺过了田文明手里攥着的果果的鞋。口里继续叨叨:“我的,我的,这是我的……”
  “去去去,别在这里捣乱,羊娃,回你家去。”王二一把将羊娃推出去老远。
  人们的表情各异,各自怀着自己的心事,盘算着怎么度过眼前这一关。而田文林,朝着果果家望了几眼,然后“咳咳”了两声,表情严肃地说:“看看你们都慌成啥咧,没做坏事儿,怕啥呀,放心吧,这个世界上没鬼的,就算有鬼也不会找咱们这些好人嘞。”

  6、
  折腾了一天的田家庄有点累了,早早便安静了下来,狗也不叫了,地里的青蛙也不“呱呱”个没完没了了。
  王二浑身脱得只剩下了一条裤衩,他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边还咒骂着老天爷不下雨,就等着往焦烤人了。他老婆顺手扔过一个枕头,正好打他头上,还一边嘟嚷着:“不要脸的东西,祸害完人家了,咋?心虚咧!不敢睡觉咧?”
  “你给老子放屁,老子的事你少管。”王二被这一扔给惹恼了,横着眉毛就骂。
  “老娘才懒得管你,也不知道是谁一趟一趟往人家家里跑,可人家不待见,热脸贴了冷屁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臭事,田文明老婆不是你叫来的?”
  “再瞎说,小心老子抽你。”
  “你打,你打,你敢打我,我就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给你抖出去。”
  “见不得人,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去年冬天是谁把人家果果的鸡全给毒死了?还不是眼馋人家长得好看,人缘好?”
  “你,你……要不是你把田家那婆娘叫来,人家果果能羞得上了吊吗?你就是凶手。”
  “闭嘴,你不要逼老子,惹毛了老子没你好日子过。”
  看来,这两个人是谁也别想企图把控了谁,都有把柄被对方捏着。于是,慢慢停止了自相残杀。
  “嘘……你听,外面有动静,是不是果果的鬼魂又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啊?”王二的女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跋扈样子,满脸的恐慌,她像被火烧了一样迅速爬到她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身上。
  “不会吧?这还没到后半夜,别出声,我仔细听听。”王二脸色也变得土灰,张大了嘴大气也不敢出。
  “不会是真来寻咱报仇了吧?啊?王二,咋办啊?果果活的时我没少挤兑她。要不,明儿我去坟上给她多烧点纸钱,多磕几个头。”王二女人已经蜷缩成了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咦,我咋听得这响动在街门外面啊,和前天的不一样。”王二闪着他的三角眼,又说:“走,要不咱出去听听。”边说边提溜了一条裤子穿上就悄悄往外走。
  王二女人紧紧拉着她男人的衣服,半点也不敢松开。
  “哗啦”,猛得一声,把王二两口子吓得一下跌坐在地。
  “你不是说在街门外面吗?你听,你听,明明在果果家。啊……啊……有鬼!”王二女人抱着头就往家跑,王二到底是个男人,他壮着胆子朝隔壁的果果家望了望,院子漆黑一片,可墙头上好像有两个小亮点一闪一闪,夹带着传来“喵喵”的叫声。
  “死猫,你也给老子装神弄鬼,哪天非弄死你。”王二在地上狠狠唾了一下,起身。他再抬头时,看到街门那里有隐约的亮光,而且还能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于是站起来就朝南走去,走到街门的墙角下,就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话。
  “果果,果果,不要寻我,”随之,还能听到“嗵”、“嗵”好像头磕地的声音,接着又听到那人说:“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早点投胎吧,你男人死后,你要回咱村里住,我从中作梗不把你妈的地给你种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不是人,不是人,只求你放过我吧。”
  咦,这不是田智那家伙的声音吗?平时在村里人五人六的,原来背地里这么不是个东西。王二在心里狠骂了一句,嘴角还掠过一丝诡异的笑。他又往墙根儿靠了靠,想听听田智还能倒出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丑事。
  “果果,其实我也一直可怜你命苦,但我有把柄在别人手里握着,不得不听人家的话啊,我有苦难言啊。”田智的声音颤颤巍巍,虽然尽力在压低嗓音,可王二天生长了一双贼耳,还是听了一个全遍。
  “李有根看上你咧,可你死活不同意,他就怀恨在心要报复你,是他威胁我的,果果,不关我的事的……”
  “你他妈恶人先告状,污赖到老子这里了。”田智那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好像有人从后面窜了出来,还叫骂着,不一会儿,好像这两个人撕打了起来。
  嘿嘿,这可好玩咧,狗咬狗,两嘴毛。王二因为太激动了没控制住,居然发出了两声轻笑,然后他马上又回过了神,紧紧闭上嘴巴继续听。
  “有好处的时候你得了,现在出事了,心里有鬼了,你跑这里推责任了,果果不会放过你的。”这是另一个声音,听得出话中的愤愤不平。王二知道这是李有根的声音,他其实也不关心这两个家伙谁有理,在他心里这俩人全不是玩意儿。
  王二心想,这可都是临时抱佛脚啊,原来都藏在暗处来给果果烧纸钱了,一个个他妈的真能装。
  吵嚷吵嚷着,慢慢,那些声音好像越来越远,最后听不到了。王二正感无趣,打算回家看看那个被吓半死的女人,没等他转过身,就又听到了动静。
  “果果啊,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你要图个早点投胎转世,再在人间瞎晃悠,会增加你罪行的。”这句话可没少让王二吃惊,这不是田羽田大爷吗?他?他怎么也会背着人来?
  “果果啊,我也来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就平复了心里头的恨吧。”这田大爷的声音压得极其低,王二是把耳朵快嵌进土墙里了才隐隐约约听到。
  难道是为村里人来求果果了?这老爷子平时在村里可是很受人尊敬的,连王二这个痞子也对他敬畏三分。王二正心里嘀嘀咕咕,耳边又有人说话了,王二感觉今天晚上简直太爽了,像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啊,田大爷,你也来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哦哦,我来看看果果,给她烧点纸钱。”这是田羽的声音,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和我男人睡觉,我感觉我骂你也没有错,如果你气不过,上吊死是因为我,那你就寻我吧,我只求你不要祸害我家孩子。”这不是田文明老婆吗?王二清楚记得那晚他看到田文明溜进了果果家院子,他就跑去向文明老婆告了密,才有后来这女人的大闹果果家,最后果果羞愧上吊。
  看来,这女人倒也是敢做敢当的主儿。
  这两个人一边祷告一边烧着纸钱,烟薰火燎的,让这黑夜又凭添了几分恐怖。
  亲圪呆下河洗衣裳/双腿腿跪在石头上呀/小亲圪呆/小手手红来小手白/搓一搓衣裳……
  “啊,啊,田大爷,你听,你听……”田文明老婆的声音变得十分慌乱。
  “是,是果果,果果在唱歌,她,她活的时候经常,经常就哼这首歌的。”田羽的声音也变了,结结巴巴。
  王二也听出来了,这就是果果的声音。他感觉头皮“嗖”一下就发麻了,双腿发软,刚才的兴致一下全被惊出了身体。
  “鬼啊,鬼,有鬼……”
  “鬼,果果的鬼!”
  “鬼啊……”
  瞬间,整个街上乱作一团,王二明明听到刚才是两个人的声音,可一下变得像千军万马,杂乱的脚步声,叫嚷的人声,似乎要把整个田家庄掀起来了。王二抱着头就往家里跑,一进门和老婆把头蒙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7、
  “文林哥,你说咋办呀?”
  “哦,哦,让我想想,想想。”
  “文林哥,我现在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咧,你可不能不管我。”
  “果果,要不,咱,咱把孩子悄悄打了吧。”
  “我不,我不,我要生下来,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那,那可咋办?你现在可是寡妇嘞。”
  “反正村里人也没把我当过好女人,我不怕,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和你的孩子。”
  “果果,你不知道,最近村里要竞选,田文明,田文明想和我争……”
  “反正是你们老田家,谁当不都一样吗?”
  “那,那哪能一样啊?果,要不,要不你……你把孩子赖,赖在文明身上?反正他从小就喜欢你。”
  “啥,文林哥,你说啥?你咋啥话也能说出口咧?”
  ……
  田文林又做梦了,他梦到了果果,果果还是那么好看,扎着顺溜的马尾辫,羞答答地望着他,这个刚过四十的女人一点也不显老,她天生的丽质并没有被乡村的粗糙掩盖住,生活的不幸也并没有让她显得过分苍老。
  突然,果果的眼睛流血了,满嘴都是血,接着她的舌头长长地伸到了下巴。“啊……果果,”田文林吓得浑身发抖。接着,果果的肚子迅速鼓了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啪”从里面滚出一个肉球球,那肉球球直接就朝他的身上撞过来,再接着,“呜呜呀呀”好多小鬼张牙舞爪地朝他奔过来。
  “不要,不要,不要啊……”他又杀猪一样地嚎叫起来,不对,比杀猪的时候还叫得瘆人。
  “文林,文林,醒醒,快点,不得了,出大事儿了。”是海香,海香着急慌忙地推着他男人,恨不得一下把他揪起来。
  田文林本来还在刚才梦境的恐慌中,被海香这么一乍唬,慌乱中掉下了地,屁股摔得“嗷嗷”直喊疼。不过,这一摔,他倒是醒过来了。
  “你狼撵了还是咋啦?天天这样咋咋呼呼,你想要我的命啊?”田文林气得简直想扇这个可恶的女人两耳光。
  “都啥时候了,你还逞能?外面都乱得不像样了,闹鬼咧!”海香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田文林也不敢出去,儿子在城里读书,家里只有他和海香,海香已经吓得面色惨白,拉着他的胳膊一点也不敢松开,他自己一听“闹鬼”也六神无主,两口子就把灯明晃晃照了一晚上,窝在炕头一角熬了一个通宵。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村西的大槐树下又聚集了许多人,他们说今天一定要找个神婆看看,如果不驱鬼的话,这田家庄人没法活了。自然,这个建议相当受拥护。
  正午时分,田智用摩托车带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手里拿着黄俵、香,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活计好一顿念叨和折腾,最后还给每个人分发了一道用黄纸叠成的三角状的“符”,上面用红笔写了一个“灵”字。告诉他们贴在家门上面,傍晚时分就不要出门,明天那鬼就会被赶走。
  大伙儿很虔诚地听这位胖女人吩咐着,只有王二斜着眼瞅着昨晚听到说话的那些人,还朝一边吐了一口唾沫。
  “果果,果果好女人,洗衣裳,亲圪呆呆……”那个傻子羊娃咧着一张嘴,满口的大黄牙毫不顾忌地暴露在人们的眼中,他趿拉着一双破凉鞋笑呵呵地在人们身后转着圈。
  “哎呀,愣羊娃,快回去找你羊妈去哇,别在这儿晃,烦人……”人们把他狠狠推一边,都嫌他身上脏臭,不愿意搭理他。

  8、
  田文林一直没有说话,大伙儿都抱怨他这个村主任最近啥事也不管,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了神婆的话,田家庄太阳还没有落山就分外地安静了,偶尔听到街上有几个人走动,有的人就会说:“你不怕鬼呀,快回哇。”然后有人会回答:“果果活的时候对我那么好,我心疼那女子,我知道她不会做坏事咧,再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啊呀呀,快行了哇,鬼哪有好的?谁能保证自己的屁股下没有没擦干净的屎?”
  随即,马上又归于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田文林就坐在炕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这几天一直忘记刮胡子了,头发也显得乱蓬蓬的,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邋遢。
  “文林,明儿个估计就没事了,唉呀,这果果啊,我说多好个女人,咋死了还不让人安生咧?”海香一边做饭一边想和她男人唠唠,她心里也说不上是个啥滋味,总感觉同情果果,可心里又有几分不待见。
  田文林和果果的事,当年她和田文林一回到村子就有人告诉她了,还好,后来果果嫁到了外村,她也就放了心。但果果的命也是苦,七岁就死了爹,十九岁死了妈,等田文林等了那么些年,快三十岁了才嫁给一个死了女人的老男人。如果命运就此停止了对果果的折磨,或许她也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过完她的一生。但生活从来没有如果,果果对生活的妥协并没有为她迎取来多少的恩赐。嫁过去没几年,那男人就得了癌症死了,最残忍的是他根本没有生育能力,没能给果果留个一儿半女的。
  婆家的人都说她是个克星,好好的男人被她整死了。还说她长了一双桃花眼专勾男人,成天吵打着把她赶了出来。其实,果果知道他们是看上了夫家的那套院子,那是那个男人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俗话说“母凭子贵”,果果没有护身符,她就像一棵随风飘零的小草,孤苦地承受着世间的欺辱。后来,她想到田家庄还有她妈留下的一处院落,还有几亩薄田。毕竟,那里还能给她一点温暖,何况,还有一个她用一生的真情爱着的人。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果果再回到田家庄,人们对她的态度并不好,闲话不断,嘲笑频频。只不过果果从小就习惯了这些,她是被人们骂着“小破鞋”长大的。大不了她在人前不大说话,见人也低着头。幸好,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愿意帮助她,还时常和她说说话,这才能让果果愁苦的脸上挤出一丝的笑来。
  寡妇门前事非多,村里那些不安分的坏男人没少打她的主意,果果自然谁也瞧不上,她的心里只有田文林。也因为这些,村里的女人都说她是个祸水,把男人的魂儿全勾了去,和她妈一个模样。果果不明白,妈妈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她也没见过妈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什么人们总爱骂她是“破鞋”,就因为这个,果果一出生就注定了会把妈妈这个封号沿袭下去。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也不是没有委屈过,可这两个柔弱的女人怎么能拗得过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张嘴?再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从小,田文林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她发誓要把一生的爱都给田文林。就算他娶了别的女人,她嫁了别的男人,可没有一天不想着田文林。最后,男人死了,她又回到了田家庄,果果想,能一辈子守候着她的文林哥也就知足了,她恨不起来那个男人,也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但田文林不安生的心却把她蛰伏在心里几十年的情愫逐渐点燃,果果知道,在她的文林哥面前,她是那么的没有自尊,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凡田文林提出的,她都无条件服从。
  那一晚,田文林悄悄来到果果家,昏黄的灯光下,一对曾经相爱的恋人紧紧注视着彼此,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他看着她因为紧张而羞红的脸,还有因为呼吸急促而一起一伏颤动着的乳房,多年压抑的欲望再也无法控制。人到中年,品尝过性爱的欢愉,于这样的久别重逢更让他们疯狂不已。
  果果很幸福,她终于做了她的文林哥的女人,可她也很矛盾,感觉对不起海香。
  生活,有很多欲罢不能,果果在自责与幸福间徘徊了又徘徊,却始终下不了决心,直到怀上了田文林的孩子。一种要做妈妈的狂欢,让这个刚过四十岁的女人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但她的兴奋却不是田文林的兴奋,最后,他要把她们的孩子当做打击田文明的工具,让果果去勾引田文明,然后再睡上一觉,那样果果可以顺理成章生下孩子,也同时除掉田文明的竞选资格。果果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荒唐,她的文林哥怎么会那么做?
  “不,文林哥,你这样不仅对不起我,还会毁了田文明的家。”
  “放心吧,文明那老婆做不出个啥来,顶多闹腾几天就没事咧。”
  “可,可,可我呢?”
  “果,文林哥心里一直有你啊,你应该知道。”
  “可,可,文林哥……”
  果果无法选择她的人生,她仿佛就是一个纸做的风筝,而田文林就是风,生活是那根细细的线。
  最后,果果死了,带着她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死了,也带着她的羞愧、她是屈辱死了。被田文明老婆捉奸在床的果果怎么也不能再面对整个村子的嘲笑,选择在一个夜晚上吊,死了。她一直自以为是的心里最牢固的依靠溃塌了,这个满心憧憬,热爱生活的可怜女人最终死在了她的爱情里。
  当然,海香并不知道她和田文林后来的事情,全村人也一直以为是果果和田文明有染,最后羞愧而死。

  9、
  田文林又做噩梦了,而且较之前两天更可怕,他居然被那个肉球球推下了油锅,滚烫滚烫的油把他烧得撕心裂肺,后来,果果满脸满身都是血,她穿一身白衣服飘了过来,把他从油锅里掐了出来。他喊着“果果,果果救我”。可果果放声大笑,然后又是泣不成声,她把长长的舌头吸了回去,问田文林:“文林哥,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果果你告诉我!”
  “哈哈哈……”
  果果笑得相当恐怖,刚才在油锅里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他感觉全身都要被果果的笑震得粉碎了。
  “他是你儿子,你儿子啊……哈哈哈……”说完,果果突然不见了。
  “儿子,儿子……”田文林一个劲儿地喊着,脸上糊满了眼泪。
  “我说你是不是跟上果果的鬼了还是咋啦?”海香睡得正香,大半夜被田文林吵醒了,没好气地踢了他两脚,然后又说:“是不是你心里一直还惦记着她?自果果死后,你就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鬼事瞒着我啊?”
  田文林没有作声,他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
  自从这一段时间村子里吵嚷着闹鬼的事,田文林一直半信半疑,要按常理,对于他这个当过兵读过书的人来说,绝对不信这档子荒唐事,可最近他频频做噩梦,而且梦境惊奇的雷同,他却有些怕了,难道真的是果果恨意难消,回来找他复仇了?这个世界上真有鬼?
  他狠狠揉搓着头发,然后起身,开了灯,靠在墙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你不睡啦?你不睡别人还睡咧。”海香“啪”一翻身,掉过了脸,不再理田文林了。
  “唉……”田文林不自觉长长叹了一口气,果果那双含满泪水的眼睛一直印在他的脑子里,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是他害死了果果?可他感觉他明明是喜欢这个女人的,他真心不想她死。在他的心里海香是老婆,果果却是他的爱人。长久以来他一直为自己如此聪明的定位而沾沾自喜,也因为果果男人死了以后回到田家庄而窃喜了好一阵子。
  果果就像一枚枝头挂着的鲜果,在他每一天必经的路旁,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曾经舍不得摘取,仿佛闻一闻也醉了。可是后来,她却被别人偷偷摘了去,那个人与他田文林怎么能比?果果就应该是属于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他恨、怨,可是他的果果不再属于他了。田文林觉得自己是一个很隐忍的男人,果果嫁到外村的那段日子,他心里被抓扯得像伏天久旱的庄稼地一样,满地裂了痕,可他照样把自己收拾得工工整整忙着田家庄的大大小小事件,偶尔别人还想试探他的口风,他哈哈一笑:我和果果一直是兄妹关系,要娶早娶了。起初,那些人还想再追究问一下,可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不好瞎掺合。再说,谎言一旦说久了,也能变成了足够让人信服的真理。
  直到果果再次回到村里,田文林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他认为自己不能再放过机会了,那些恶心的家伙们天天在果果跟前献殷勤,他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心里恨不得找个杀猪刀全把他们剁了,特别是田文明,他一看到那张麻子脸就想起小时候那怂样。
  不,不,我没有错。田文林心里这样坚决地告诉自己。本来想让果果给田文明下点药,糊弄他睡上一晚就行了,那样孩子就赖田文明,就可以名正言顺出生了,因为他知道文明老婆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那女人咋呼是咋呼点,可一个农村人家的半老徐娘能做个啥?大不了打一架就过去了。谁知道这事就穿了帮,偏让人家逮了个现形,田文明老婆那张嘴不饶人,一大堆难听得让人像万箭穿心一样的话全扔给了果果。
  唉,田文林感觉自己心里也不好过,自从果果死后他也没安心过。但他也不能表现得明显了,果果没有亲人,是几个好心的乡亲一起把她葬了,他就远远瞅着,不敢帮着张罗,怕别人说闲话。想来,已经好几个月了,她一个人呆在后山肯定寂寞,他还一直没去看过她。
  “嗯嗯,也许果果是嫌我没去看她,所以这段时间才这么暗示着,她应该不会寻他的仇。”田文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认为他是足够了解果果的。也难为了村里那些心虚的人们,一个个像小丑一样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抖落了出来,想到这里,田文林把手里的烟头一扔,冷笑了两声。
  后半夜,田文林睡得很安生,没有再做可怕的梦。
  说来也真是巧,自从那个胖女人来折腾了一番后,田家庄还真是安宁了,王二说他也听不到果果家有什么动静了,也听不到果果唱歌了。
  “终于没事了,果果快去投胎吧。”
  “哼,鬼有什么可怕,临了也是斗不过人,你说这果果也是,不好好在阴间呆着,出来瞎晃悠啥。”
  “就是啊,生前做下那不要脸的事,还有脸回来。”
  人们又聚在了村西的大槐树下,只不过这次显得悠闲了些,他们又开始谈论果果了,为田智请来那么一个神奇的胖女人而称赞不停。
  “不就是一个小鬼嘛,咱是不想动真的,她受得住一收拾吗?”田智露出了一颗金牙,那是前年骑摩托车跌公路上摔掉的,后来专门去县城里镶的,别人说人家都弄白白的,他偏要一个有颜色的,可田智却说有钱就是这么任性,黄的比白的有身份。
  “哈哈,也不知道是谁跪在果果家门前屁颠屁颠像个孙子一样。”王二从趷蹴的石头蹾子上往下一跳,在田智肩膀上拍了一下,扬长而去。
  田智一时哑然,然后朝王二的背影唾了一口痰,骂道:“你个二流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给老子造谣,瞎咧咧。”
  “你们今天不用出地去了?”田文林笑嘻嘻走了过来,一改这几日的蔫样儿,胡子也刮了,衣服也换了,又找到了从前的感觉。
  “果果,果果,洗衣裳……”脏兮兮的羊娃忽然从他身后窜了出来,一只黑炭一样的手在田文林的衣服上乱摸。
  “干嘛呢,羊娃,去,一边玩去。”田文林像弹簧一样迅速往后挪了两步。
  “果果,果果,亲圪呆呆下河……”
  “别说了别说了,你这个愣头青,一边玩儿去。”田文林有点恼了,他忽然变得好狰狞,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烦躁,让这个脏乎乎的傻子又给引诱了出来,他举起了拳头就要朝羊娃砸过去。
  “哎呀,田主任,你不是要去村委会吗?听说老李头的那条黑狗丢了,他吃不下睡不着的,你去看看哇。”说这话的是胖三婶,她和果果住一个巷子,生前没少帮果果,果果死了也主要是她张罗着后事。她拦下了田文林的拳头,又说:“羊娃傻,啥也不懂,田主任别理他,看在他是一个可怜孩子的份儿上,从小没爹没妈的,虽然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你看他哪儿活得像个样子?”
  胖三婶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时的田文林也回过了神儿,呵呵一笑说:“咋会咧,我吓唬吓唬他。”
  众人开始哄笑起来,说羊娃是不是也喜欢果果,看来这傻小子还开荤咧,只可惜,果果不在了,属了鬼嘞。
  羊娃只会“嘿嘿”咧着他满嘴的大黄牙傻笑。

  10、
  最近下了一场大雨,后山坡的青草像拔了节似的直往高冒,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也腆着脸招摇过市。田文林因为心里有事,又犯急,根本没把这些放在眼里,一脚一脚地把它们踩踏得全趴在了地上。他转了好几个圈就是找不到果果的坟。这些年,田家庄人习惯把死人全安放在后山,他们舍不得那些场面上的土地,本来不太富裕的村子,对于土地总是精打细算。
  后山的坟真多,几乎不出十步就有,可果果的坟在哪里呢?果果是新坟,应该一眼能认出来的,可他就是找不到。越找,田文林越感觉心里堵得慌,气氛变得越来越阴森,瞬间,那些大大小小的坟茔仿佛一下子要拔地而起了,它们要把他挤在中间,挤啊,挤啊,拼命地挤。
  刚上山时的那股子轻松劲一下子没了,他本以为来看看果果,陪她说说话,可能就放下了他的心事,也了了果果的怨气。但此刻他后悔了,他又害怕了,感觉自己像是自投罗网,送上门儿找死。
  我要回去,回去,马上。他自言自语着,接着就开始迅速寻找下山的路,明明刚才上来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他急出了一头汗,还滑倒了好几次,可绕过来绕过去怎么绕到坟地中间了?田文林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看到一根长棍,就想过去捡起来,好歹也是个武器,可当他弯身下去的时候,赫然一个洁白的东西映入了眼帘。“啊”,是手帕,果果的手帕,是果果年轻时候送他的手帕。田文林这一惊不要紧,一下跌坐在了地上。这个手帕上面的那枚红果子还在,他曾经一直是带在身上的,可复员回来,果果因为生气就和他要了回去。
  田文林双腿发软,手也不停地哆嗦。难不成,难不成,果果真要寻他报仇?是果果,一定是果果在附近,完了,今天他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黄泉路。他心里越想越怕,可还是壮着胆子想拿起那块手帕。忽然,一道黑影从他眼前掠过,他还没看清楚,手就被划了几道血口子,手帕也不见了。
  等他回过神来,村委会门房老李头的狗就站在不远处,嘴里叨的正是果果的白手帕。那畜牲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死盯着田文林。那,那不是那个无头的小鬼吗?田文林的心都要蹦出来了,仿佛那黑狗正拿着一把铁锤朝他走来,又要在他的手上钉木桩了,接下来是不是又要把他扔到油锅里了?田文林杀猪一样叫喊着“鬼,鬼……”,他拔腿就跑,这会儿,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他感觉自己这是从阴间逃往阳间,他不能停下来。
  “嗵”,他撞树上了,脑袋前磕起好大一个血包,这时候才清醒了一点,才感觉到嗓子都干得要冒烟了,可好像这么一大阵儿了还是在后山上打转,只不过,跟前的坟堆好像少了。
  田文林心有余悸,回头看看后面,那只大黑狗没有跟来。他自己也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虽然现在不经常来这里,可小时候也没少在这里玩啊,田家庄的哪个角落他能不熟悉呢?怎么现在七拐八绕的就是出不去呢?难道真的是果果的鬼魂做怪?还是自己心里头有鬼,乱了方寸?不管怎么样,他心想着还是尽快下山去,眼看天要黑下来了,到时候指不定发生什么更吓人的事。
  “秀珍啊,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咦,哪来的声音?田文林竖起了耳朵,他还没有搞清楚这是人在说话还是鬼在说,自然免不了手心里又是一阵阵渗出汗来。
  “我对不起你啊,也对不起果果她爹,更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我是罪人啊。”
  不对,这不像鬼在说话,这人怎么还提到了果果?秀珍是谁?田文林浑身抖动了一下,好奇心驱使着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他蹑手蹑脚,大气也不敢出。
  这一近前不要紧,惊得田文林差点没叫出声来。那不是田羽吗?他跪的是谁的坟?他老伴明明活着啊!
  啊……那旁边的是新坟,那应该就是果果的坟了,那,那他跪的,岂不是果果妈的坟了?他早就听村人说果果爹在果果七岁那年出去打工,正赶上那里地震,结果连个尸首也没落下,果果妈死了以后也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立在这里,后来,果果又来陪她。
  人们关于她家的事情也说得并不多,只是一味地叫她妈是破鞋。
  “秀珍,好几十年了,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头实在是难活,我知道,一定是果果气不过,他要把我这老头子带去给你赔罪,我啊,也想通了,要带,她就带吧。”
  这可是天大的发现啊,田文林的嘴张得好大,怎么也合不上,他简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田家庄五分之四的人都姓田,基本都是本家,只不过有的在五服内,有的在五服外,而田文林的爷爷与田羽的父亲是堂兄弟,算来关系并不远。从小到大,在他的心目中,这个本家叔叔就是那么高大威猛,他为人谦和,热情,谁家有困难他都尽心竭力,胖乎乎的脸上总带着一种让人很舒服的笑,他在村子里的口碑特别好。
  “当年,你一个女孩子家,大老远从黑水湾跑过来寻我,我不管怎么样也该把你娶了,就冲着你这份念想我都得一辈子对你好。可我不是人,我爹妈瞅你一个女娃子敢从那么远跑来,就认定你不是本分的姑娘,我好说歹说就是拗不过他们,后来他们干脆不让我出门,还逼我娶了现在的老婆。那会儿男女问题是多么严重的事啊,稍一不留意就惹祸上身,我们家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爹妈要面子啊。唉……”
  “这么些年,我一直也没忘记过在黑水湾你家窑洞那些事,挖煤再辛苦,有你天天给我做饭洗衣裳,那心里甭提多滋润了。我常常想啊,要是我爹不捎信非让我回,我一直在你们那里挖煤挣钱,那咱俩是不是就好事到底了?可他老人家偏偏病得不轻,那个时候给队上干活,不出劳力他怕别人说闲话,只能催着我回来。”
  田羽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承认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负了你啊,秀珍,你这一辈子都让我给祸害了。我知道那会儿你肯定恨死我了,也难活得不行,你为了我没少受人辱骂,可愣是没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就连你想在田家庄落户,我也没敢出面帮你。其实,你跳崖的那天,我拼命往山上跑,那会儿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啥哩,就是想救下你,我对不起你啊。可等我去的时候,果果爹已经拉拔着你往回走,我就躲在一边儿悄悄看。秀珍啊,我羞躁死了,果果爹是个好人啊,他救了你,还替我背了黑锅,应了那孩子是他的,可那会儿我还在心里对他有偏见,总感觉他抢了你,没少在暗地里为难他,怂恿田智他爹没少欺负人家。”
  田文林好像忘记了先前那些害怕的事,现在他所听到的一切仿佛是一道耀眼的阳光,倏忽间就照亮了他这一直以来心底的幽暗,原来这个像神一样的叔叔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田羽像一面魔镜,一下子让田文林高大了许多,他简直太开心了,他还得往下听。
  “那年,果果爹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你和我的事儿了,他找到我让我好好对你娘俩,说你是个好女人,他不忍心毁了你一辈子,他配不上你。可那个时候我孩子都两三个了,我怕他把这个秘密说出去,那样我的名誉和家就全都没了。我去威胁他,还暗地做了许多手脚逼着他去外面。唉,我不是人啊!要不是我把人家逼出外面去,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碰上地震连个尸首也没有了呢?秀珍,我不是没有想过认果果,可认了果果,我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就都完了,一步错,步步错啊!看着孩子和你被人成天骂‘破鞋’,看见别人欺负果果,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活吗?果果死的那天,我都想把自己也弄死,这孩子太苦了啊,可是我这个当爹的,真他妈的不是玩意儿。”
  说到这里,田羽狠狠锤打着自己的头,满脸泪水,看来这是他忍了几十年的痛苦啊,终于释放出来了,说来也真够他累的。田文林倒是同情起他来了,不过看着他那副痛不堪言的样子,心里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窃喜。

  11、
  田羽病了,成天不说一句话。
  自从那天从后山下来,他就一直不出家门,躺在院子里那辆破木板车上晒晒太阳,要么是手里拿着小收音机,放着:小手手红来小手手白/搓一搓衣裳把小辫儿甩/小亲圪呆……
  人们又开始恐慌了,说果果还是没被赶走,又附到田老爷子身上了。
  李老头的黑狗一直找不到,大伙儿说也许被果果收去了,鬼也需要伴的。
  总之,人们的心里还是不能平静,总觉着田家庄越来越阴森,大人嘱咐孩子们千万不能自己出去,而且天没黑,基本都就把门牢牢上了锁。田文林经过上次的事,又开始做噩梦,醒来常常把海香当成果果。各种各样的恐惧让他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疯掉。
  “那房子反正也没人住了,我们拆了它,留着就是一间鬼屋,谁也安生不了。”
  “对,拆了。”
  “哎呀,不行啊,这世界上哪有鬼啊?我咋一次也没听到果果唱歌?也没看到她找我啊?”
  “那是没顾上找你,别哪天睡觉的时候就被鬼捏死了。”
  村西的大槐树下又开始热闹了,人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要把果果家给拆掉,他们再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法去报复果果的鬼魂。
  田文林也站在他们中间,他的表情很复杂,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出声。他现在很恨果果,恨不得将她从这个世界甚至是他的脑子里剔除干净。其实他也奇怪,明明以前他是那么喜欢果果的。算了算了,他想不通的时候干脆就不想了,当务之急就是把这鬼给赶走。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就来到了果果家,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扛着镢头,比文化大革命那会儿的红卫兵还热血沸腾。
  “咔嚓……”门被砸烂了。
  “哐……”玻璃碎了。
  “轰隆……”墙倒了。
  ……
  “果果,果果是好女人……”羊娃跑了进来,他趿拉着破鞋不顾一切冲到人群,他要抢下人们手里的工具,他还咿咿呀呀叫喊着,可人们就像着魔似的,谁会在意这个根本不值一提的傻子。羊娃被推倒了,踩上去了,但他又马上爬了起来,抱住这个,拦着那个,他的脸上糊满了泪还有鼻涕,手上、胳膊上也糊满了血。
  “果果,果果……”
  那是果果的遗像,人们已经砸到了家里。王二的手还没有落下,羊娃就大喊着跑过去抢到了怀里,他把果果的相片紧紧贴在胸前,像捧着神明一样虔诚,他的目光里流露着满足而平和的笑。
  “你个愣货,抽什么疯,滚一边儿去,滚……”众人一边骂一边拿起铁锹做出要打羊娃的样子。羊娃马上回过了神,他继续拦挡着人群。他的破烂鞋子早不知道哪儿去了,脚趾头糊满了血。
  “果果,果果,是好女人……”他还在喊着,嗓子也哑了,但他的叫喊哪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是轻易就被淹没在混乱而疯狂的叫嚷声里。
  田文林一直远远地站着,看着,一会像笑,一会儿又像哭,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眼看着,屋顶要塌下来了,快了,快了,要塌了……
  “果果,果果……果果是好女人……”
  一声巨响过后,羊娃的叫声也戛然而止。
  天,瞬间下起了雨,倾盆的大雨。
  羊娃死了,人们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双果果入殓时穿的鞋子,还有那块绣着一枚鲜红果子的手帕,还有,一个小小的录音机,能听到果果生前最爱唱的“把你那好脸扭过来呀/小亲圪呆呀/小亲圪呆/你说扭过就扭过/好脸要配好小伙呀……”
  人们才想起,好像这个小录音机与羊娃是寸步不离的,他很爱听歌,听评书。

  12、
  田家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村西的大槐树下人头攒动,正月十五闹红火,有的人绕着旺火(用煤碳垒成的塔状物,在底部点燃,烧至塔顶,象征红红火火)嬉笑围转,不远处,是一群花红柳绿扭着大秧歌的人们,就数田文林的老婆最抢眼,她穿着一身鲜红鲜花的衣裳,手里舞着粉嫩嫩的大扇子,脸上涂抹着厚厚的妆,在旺火的映照下,她笑得那么放肆。
  王二笑得最欢,还时不时挑逗几下,然后被他老婆狠狠抽几下。而田文林就跟在队伍的后面,头发乱蓬蓬,胡子也分外茂盛,衣服邋邋遢遢,一边走一边还自言自语着:我会对你一辈子好,会……果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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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5-10-14 12:54 |只看该作者
指间年华 发表于 2015-10-9 21:31
所以说,人心比鬼怪更可怕,问好友。

有时候人还不如鬼。这篇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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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5-10-10 16:39 |只看该作者
心中有鬼鬼才来,心中无愧怕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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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5-10-9 21:31 |只看该作者
莫冉 发表于 2015-10-7 22:44
村里人各怀鬼胎,却说世间有鬼,真是搞笑

所以说,人心比鬼怪更可怕,问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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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5-10-9 21:30 |只看该作者
三棵树 发表于 2015-10-8 09:25
真好。
欢迎朋友。

谢谢友友赏阅,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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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5-10-8 09:25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真好。
欢迎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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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5-10-7 22:4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村里人各怀鬼胎,却说世间有鬼,真是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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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5-10-7 22:4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世态炎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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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5-10-7 11:24 |只看该作者
指间年华 发表于 2015-10-7 10:44
月如说的是,多认识几个朋友绝对是好的,不过我这个人啊,懒,那里就搞得我够头大了,我还是自由玩吧,跟 ...

嗯,其实,即便我不在,散板的小伙伴也会对你好的,爱你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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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5-10-7 10:56 |只看该作者
好文共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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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5-10-7 10:45 |只看该作者
月如 发表于 2015-10-6 11:09
没空看字了,先给咱宝贝置顶一下~

谢谢月如,谢谢谢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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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5-10-7 10:45 |只看该作者
北原 发表于 2015-10-6 13:15
每个人都是心里的鬼作祟

是啊,问好版主,心鬼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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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5-10-7 10:44 |只看该作者
小娘子 发表于 2015-10-6 23:41
这时刻,
这标题,
不敢看,

呵呵,问好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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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5-10-7 10:44 |只看该作者
月如 发表于 2015-10-6 23:49
跌宕起伏的情节,设计合理的演绎,好文字,辛苦,谢谢!

谢啥,我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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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5-10-7 10:44 |只看该作者
月如 发表于 2015-10-6 11:22
还有,年华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你的朋友们在六星也开个新版吧,这里很好客的,从我来六星,见了很多新版块 ...

月如说的是,多认识几个朋友绝对是好的,不过我这个人啊,懒,那里就搞得我够头大了,我还是自由玩吧,跟你屁股后面玩也行,哈哈,到时我的朋友们谁想来我让她们过来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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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5-10-6 23:49 |只看该作者
跌宕起伏的情节,设计合理的演绎,好文字,辛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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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5-10-6 23:41 |只看该作者
这时刻,
这标题,
不敢看,
顶起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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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5-10-6 13:15 |只看该作者
每个人都是心里的鬼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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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5-10-6 13:14 |只看该作者
鬼都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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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10-6 11:22 |只看该作者
月如 发表于 2015-10-6 11:09
没空看字了,先给咱宝贝置顶一下~

还有,年华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你的朋友们在六星也开个新版吧,这里很好客的,从我来六星,见了很多新版块的诞生了,我找管理员给您问问,应该差不多的,您那里安安心心的写字,我们这里,供你们消遣娱乐一下,反正在哪玩也是玩,多走几个地方,多认识几个朋友难道不好吗?如若那样,年华也是六星的主人啦,如若那样,月如再跑出去流浪,也不用记挂着你啦~是吧,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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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5-10-6 11:09 |只看该作者
没空看字了,先给咱宝贝置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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