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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庙里精忠柏
要不是见多识广的朋友亲口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苏州吴县司徒庙里,有四棵让人啧啧称奇的古汉柏呢!
闻名不如一见。去年,我借助出差的机会,终于来到苏州吴县司徒庙中,瞻仰了仰慕已久的四棵古柏。
时值隆冬,草木凋零。当那四棵颜色苍翠的古柏仪态万方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顿时被那蓬蓬勃勃的飒爽英姿震撼了!“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这是是孔圣人的话吧?怎么好像是专为这四棵古柏说的,越品越有味呢!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很少有人问津这古老的庙宇。我独自围着四棵古柏转来转去,想从中发现一些神奇生命的端倪。
这时,一位值班的和尚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我便借此问东问西,向他讨教起来。
和尚说:“冬日来看柏,更能见其风骨。因为来看的人少,还可以静静地聆听它们的心声呢。”
树还有心声?我听了颇感新奇。这是佛家的禅机,还是智者的妙语?
我问:“它们的心声普通人也能听到吗?”
和尚颔首,引我来到一间殿堂。只见一侧墙壁上龙飞凤舞刻着一首七绝:“裂断腰身剩薄皮,新枝依旧翠云垂。司徒庙里精忠柏,暴雨飚风总不移。”仔细看时,却是国歌的词作者田汉所作。暴雨飚风,不改其志,裂断腰身,尚留其皮。老干新枝,翠云片片。这精忠之柏多像历经枪林弹雨的革命志士!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难怪,田汉先生就是目睹了这大自然的妙笔佳构,聆听了它们的“心声”,才情思难尽,热血喷张,挥笔写下了这千古名句,跟古柏一同万古流芳呢!
四棵古柏为汉代大司徒邓禹所植。相传大司徒邓禹老先生晚年隐居于此,亲手种下许多柏树,却只有四棵长大成材。不知哪一年,四棵柏树遭到雷击,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幸运的是,它们不但没有枯死,反而大变其身,形成了无与伦比的新造型。直到有一天,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此地,对此奇绝之景发出声声惊呼,并御笔亲封这四棵树分别为“清、奇、古、怪”。
如此命名,历史上绝无仅有。无怪乎,清人沈复慕名而至,把“清、奇、古、怪”这四位天赋异禀的“魅力女神”,全收到他的《浮生六记》里:“清者一株挺直,茂如翠盖”;“奇者秃顶而扁阔,半朽如掌”;“古者体似旋螺,枝干皆然”;“怪者卧地三曲,形同之字”。
大凡祠堂庙宇多有古柏。像“清奇古怪”这般饱受罹难,却意志顽强地存活了将近两千年的古柏实属罕见。自古以来,来见此四柏者,无不为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所折服。大画家刘海粟先生为了捕捉它们的神韵,曾在寒风中站立几个小时,并为司徒庙留下一个匾额,上面大书“历劫不磨”四个大字。
读着这些前人的赞咏,我突发奇想:莫非树的心声就是人的心声?想到这里,我的游兴更浓。我倒要好好瞻仰一番古柏的风采,聆听一下它们奇妙的“心声”,方不虚此行。
那一株挺直主干、擎天立地的汉柏,其名曰“清”。它的旁边立了一块石碑,刻有“清奇古怪”四字。清者自清,只见它树冠庞大,茂如翠盖,遮天蔽日。粗大的枝干,不知几人合抱方可圈定。它的细枝悄然垂了下来,叶儿团团簇簇,你推我挤,生机无限。身在云天却不忘根本,笑傲苍穹又俯瞰大地。这是怎样的一种英雄气概!
“清”的西边一棵,其名曰“奇”。奇者自奇,它如秃顶老妇,已然半朽。只见主干面目枯黑,斜卧在地。说它苟延残喘吧,那实在有些过分。请看,斜躺的主干两侧的裂缝里,新的生命焕发而出,蓬勃造势。一片片,一簇簇,新叶编织成了绿色的锦缎,在这数九寒天里照耀人眼,温暖人心。
其名曰“古”者,却是一棵左扭柏。果然是体似螺旋,枝干皆然。这棵从两千年前走来的柏树,称其为“古”,绝不为过。只见它的枝干多生疤瘤,肿节突起。树纹粗大,霜皮溜雨,恰如老人们脸上的褶皱。树顶稀疏挑着几多细枝,垂垂老矣,鹤发犹存。既像是渭水垂钓的姜子牙,又像是被卖身为奴的百里奚。这棵柏树以古老的苍颜呈现,莫非也在以待天时,扶摇直上?
还有一棵其名曰“怪”。怪在哪里呢?原来这棵柏树被劈做两半。它们偃卧着,互相对视,惺惺相惜,骨肉情深。它们是遭受雷击,迫不得已才分道扬镳了呀!虽然树心早已腐朽,但新枝却从裂皮旁斜出,傍地而走,绿意盎然,别开生面。
根据《浮生六记》所载,怪者,卧地三曲,形同“之”字。我仔细观察了半天,却发现此树不甚像“之”字。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可能它又曾经过大自然几番改造也未可知。
这些汉柏集中在司徒庙的后院里,占地面积仅五百平方米左右,周围被一圈铁栅栏围定。清者风采卓绝,奇者古拙别致,古者天造地化,怪者鬼斧神工。两千年来,它们风雨同舟,同甘共苦。根部同在一方土,亲密无间如良朋。
看完四棵汉柏,我深深为之叹服,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离开司徒庙的时候,我去跟和尚告别,又跟他絮叨了一番,方知这四棵古柏在文革期间,也曾遭遇浩劫。多亏当时庙里的融宗长老鼎立保护,才使得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传承到今天。为了保护这四棵汉柏,融宗长老和破四旧的人员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还差点因此而遇害……听到这里,我不禁对这位大义凛然的长者肃然起敬起来,心里萌生了拜访之意。但和尚告诉我,十多年前,融宗长老就已经圆寂了。
啊!功德圆满的融宗长老虽已不在斯世,却将浩然正气流传在了人间。再回首时,却似乎看到一位深情的长者正微笑着伫立在“清奇古怪”的精忠柏中,与山川共存,与日月同辉,我的心再次为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