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在南方的一个小镇,我租了一间房子。房间很小,放置一床一桌一椅之外,再无多少余地。好在自个行李简单,且又孤身一人,便也不觉局促,便也安之若素了。
离住处不远,有一家面食店,早上卖些馒头包子、豆浆油条,还有熬得很酽很香的绿豆稀饭。自从去吃过一回,之后的早餐大半就在那解决。数月下来,跟老板便混得十分熟络了。老板是江浙人氏,说话轻轻柔柔,像是春天里的雨声。老板一家子很爱干净,把个店铺收拾得里外整洁;也很会待客,经常是笑容满面,真诚而自然,全无商贾的做作矫饰,让人心里安然而温暖。
如果没有什么事急着要做,我早上起来,就会坐在店铺里面,要一碗绿豆稀饭一屉小笼包子,慢慢悠悠地吃,间或跟老板说几句话。吃过了,有时就长坐下去,跟老板天南海北的扯些闲篇,不强辩,也不敷衍,彼此自适如意。如果是通宵上网了,一早就跑去叫老板打包,经常是一大杯热豆浆和几个豆沙包子。老板有时候也戏谑我几句,要我注意下身体,我就对他笑笑,接着一边往回走一边吃喝。待吃喝完毕也就回到了房间,忙不迭地洗漱一下,然后上床睡觉。睡到自然醒转,多半已是午后,肚子已经很饿了,胡乱洗把脸,就去街上找吃的。这就要去的远些,去食街的饭馆里叫个快餐,有时候也叫一二个小菜要瓶啤酒,吃饱喝足了,焕发出精神来,下午就鼓腹而游。要是逢着雨天或是大热天,多半是躲进书店里面。在这个镇子上,没有什么像样的书店,仅有的几间也没什么书好买,大抵是些工具书,关于电脑关于食谱关于工商管理关于中小学生们的辅助读物,总之我喜欢的书籍几乎没有。这令我懊恼。可每次去又都抱着希望,以为店主可能进了新书,可能就有自己喜欢的,于是很多下午就消磨在书店里面,左翻翻右翻翻,百无聊赖,却又心中恋恋。
在书店实在呆不下去,就只好回到自个房间里,打开电脑,找些影片来看。但是兴致不高,恹恹的样子,一部片子几下就拉扯完了,加上颈椎酸痛得厉害,索性就又睡觉。楼道里整个下午有孩子打闹,有几个妇人絮絮闲聊,让人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的,却做一些梦,类似断简残片,醒来后无从追索,全然记不得了。手边的书尽是旧书,看了很多回了,全无新意,刚看几行就看不下去,只得恨恨掷书,颓然叹息。
及至夜幕降临,冷落的街道也就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是灯光车声,到处都是衣香鬓影。然而,这些并不让我欢喜,我只是去老乡的住处,问他们是否不用加班,要是不用,那就吆三喝四,叫他们快些开台打牌。在这当儿,我是极其热忱的,仿佛我一天的空虚将会由此充实。有时候也不打牌,三五聚作一团,吹牛聊天,说临近五月了,收麦子了,栽秧子了,家里的老人小孩要忙了;说白天上班晚上加班,人累的很,可是工资到手,不管多少,却也让人很是开心;说某家的娃娃几年没见就长大了,还出落得那么标致,据说有好几个年轻人追呢……在这些时候,我也是言语滔滔的,我觉得分外快活,往往玩到很晚才回去。
多年以后,也就是现在,当我想起那个小镇,想起那间小屋,想起那些稻稗混生的日子,我又一次心生怅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