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每次回来一小段时间后,便怕在母亲面前掖不住生命的疲惫与惶惧,总是再度匆匆去往他乡。
一天,有贞打电话来,也不说话,只不停地小声抽泣。
我知道,该是又跟胖子吵架了。我说,有贞你别哭,想开一点,日子是自己过出来并过下去的,不管艰难还是顺利,总要珍惜才好。
有贞说,我真的过不下去了。念及自己如今的境况,我有些难过,说,有贞,不要这样……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有贞不再哭泣,声音清亮起来,有贞说,告诉我你地址好吗,我,要过来。
我一听,握着电话,呆呆站在那里,唯有沉默。
不一会儿,有贞默默把电话挂掉了。
几天过后,母亲电话里告知,江叔去了。
如果说父子间的相遇是一场投奔与收留,那么胖子投奔对了,而江叔,收留错了。
这错误的代价令人蚀心。
久在外,少有回来,我不知道胖子已欠下不少赌债。周姨帮他还了几次后,彻底失望,不再料理。江叔却做不到,他托了朋友,去一个山里的小电站做事。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其心切切,奔赴不毛之地,他要给心爱的儿子解难。
一天夜里,同事上厕所,推不进,就问谁在里面,回答的人是江叔,声音很弱,就一句,是我,我可能不行了……
众人撞开门,将江叔抬出来,江叔已经无法说话,十分钟不到就去了。
这场与尘世的分别,简单得像一划淡淡的铅笔痕,苍白无息。
就像那天我扫进尘土的那些花,繁茂着繁茂着,一朝落下去时,我们的光阴也就熄灭了。
也不知道临了之时,这个六十都不到的父亲会否还惦记着些什么。
一如我,刚刚跟生命最好的阶段相遇,一切,却都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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