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5-3-26 19:12 编辑
对长头发的喜欢,可以说成了一种迷恋。很小的时候,大姐的头发又黑又长,以至于平时不得不将头发绑成粗大的辫子,盘在自己的脖子上。可一旦姐姐洗头发或有闲时坐下来时,我就会小自己的小手捧着姐姐的辫子,从下往上一绺一绺地数,直到姐姐的头顶。姐姐的辫子有多长,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地记得她梳头发的时候,必须站到梯子的第三节上才能将头发拉直。我记得我最多的时候数到一百零六节,那时候,姐姐开始时准备自己的嫁衣了。我五岁的时候开始上学,上学的第三天,我能数过一百个数,老师感到惊讶,我心里暗暗地得意,因为只有我和姐姐知道我为什么会数一百个数。
姐姐要出嫁了,因为她已经不小了,出嫁的那年,大姐24岁,我7岁。那时候的农村,到二十岁出嫁的姑娘已经不多了,所以姐姐不得不在别人猜疑的目光中嫁给了姐夫。至于姐姐的心里,她是不想出嫁的,这个,也只有妈妈和我的八个兄弟姐妹知道。
还不到五岁的时候,爸爸被打成了“反革命”,在那样的时代,爸爸终于没有挺得过去,一个人独自走了,他开着自己的车撞了火车。那时候,我不到五岁,小哥哥不满十岁,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姐姐和十四岁的四姐姐,三姐有癫痫病,生活还不能自理,二姐、大哥都在当兵,唯一能劳动的便只有妈妈和大姐了。看着一家人乱成一团,没有主意的母亲也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命是救活了,但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这样以来,全家所有的担子几乎全部压在了姐姐的身上。
如果不出意外,姐姐是那年十月要出嫁的。也正是在那年的八月,爸爸去了,妈妈病了……大姐抹干了眼泪后,不让其它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姐,因为二姐在部队表现一直很好,最令人欣慰的是,二姐还准备考军校。我真的不知道大姐那段日子是怎样挺过来的,好就好在后来的姐夫从来就没有难为过大姐,而且时不时来家里帮忙干活。
爸爸去世一个月后,大姐剪掉了自己的辫子,因为她说再也没有时间梳理辫子了。她说要剪辫子的时候,几个小的弟弟妹妹哭成一团,尤其是我,因为我总觉得姐姐剪了辫子就等于剪断了我的命根子,我说大姐如果没有时间梳辫子,我给她梳。
大姐终于还是偷偷地把辫子剪掉了,为此,我最少三天没有吃饭,也因此大病了一场。大姐后悔得不得了,但四姐却为此打了我,说我不懂事,大姐根本忙得没有时间梳头。但我总固执地认为我是对的,因为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姐姐不能把辫子留下来我梳理。
大姐出嫁的那一天,二姐已经退伍了。因为爸爸是“反革命”,她是没有资格考军校的。二姐一腔怒气无处发泄,退伍的时候才知道爸爸已经不在了,是大姐一个人顶着家里的这方天空。二姐的怨气没有了,她从大姐的肩上接过了家庭的重担,让大姐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大姐出嫁的前一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因为我害怕失去了姐姐。我睡着的时候,姐姐走了,没有花轿,没有鲜花,没有汽车……只有几个小哥哥姐姐的哭声。姐姐临走的时候,她把她的辫子放在了我的床头,用一方红布包了起来……
我的童年,是在对大姐的思念中渡过的。大姐嫁的地方,离我家60多里,60多里,在现在人的眼里很近很近,但对山区的农村,却是天高路远。大姐出嫁后,每个月都会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搂在她的怀里,给我看她越来越长的头发。姐姐答应我,一定会把辫子留下来,像以前一样长、一样长。可从那次剪掉辫子之后,姐姐的辫子再也留不起来了,因为她的时间越来越紧,因为她也不得不要做妈妈了……
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大姐也已经当奶奶了,想起我儿时的事,大姐就说,唯一对不起我这个弟弟的,就是不该剪掉“我的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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