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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闲过信陵饮 于 2015-3-17 16:54 编辑
老了吧?最近似乎越来越愿意想起过去的人,过去的岁月了。彼时心里涌起的,却是点点酸楚的感觉。也许在众多岁月的更迭中,最不愿提起的,就是同桌,可是,最不能忘了的,却还是同桌那个低头的剪影……
小学四年级之前,我在洪泽湖边的村小学校就读,沾了母亲是老师的光,早早入了一年级的课堂。但那个时候,乡下的孩子普遍上学的晚,所以我的同学几乎都是高过我很多的“大哥哥大姐姐”。我的同桌,就是一个大男孩。说他大,是因为三年级跟我同桌时,他已经16岁了。
男孩个子高高的,他皮肤黝黑,牙齿很白,我总是笑说他家的盐被他的牙吃光了;他很爱笑,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声音很响;他很爱整洁,那时候的农村孩子是要帮着家里干活的,但是在学校见到的他,并不见常换的衣服总是很干净整齐;男孩学习很用功,考试总是第一、第二名的;男孩人缘很好,选举的时候一致通过做了班长。
作为大我很多的同桌,我们自然接触很多,我接受他帮助的也多。农村的孩子很单纯,我们没有什么三八线,互相帮助、互相照顾是很平常的事。每个日子凝成的,是深厚的兄妹情谊。
那个时候,我们是要经常去做好事的,比如帮着人家插秧,比如帮人家薅秧草,比如帮人家栽菜;学校也有一点土地,学生会帮着老师种菜施肥,收获果实。男孩是领头羊,每次出去大家都是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后面,排着队,抬着筐,举着镰,一路欢笑一路歌。
我的家境那时候相较于其他孩子要好很多,插秧什么的,我是完全不会,每次也就是跟着玩,但是分配的任务总得完成,这时候就全是他的事了。
一次我看着男孩在水田里手脚麻利一边前进一边拔草,很觉得好玩,就悄悄跟着他下了水。谁知道还没一会儿,觉得小腿肚子忽然疼了一下,我大叫起来:“快来啊,我被蛇咬了啊——”估计凄惨的声音吓到了他,连扯带拽的把我拖上了田埂,赶紧低头一看,大声笑了起来:“什么蛇啊,是蚂蝗,哈哈!”我一看疼的地方,一条蚂蝗已经钻了一半到我的肉里去了,我更凄惨了,“啊……蚂蝗,怎么办啊?”我拖着哭腔。“别动。”他“啪”一巴掌搧到我的腿上,再看看,蚂蝗已经从腿上掉到地上了。“笨死了,这也怕啊?羞!”他笑,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的汉语拼音学的不好,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纠正,顺带笑话他;学校排歌舞,我说他是大水牛,学着他的样子跳;他带我去村里跟人学织草席,我笑他是织女星;也偷偷地带我们几个去地里烧豆子吃,弄得满脸黑灰,我笑他是黑包公……大了我几岁,我恣意地挥霍着他的好,他的包容。我的印象里,他极少忧愁,快乐感染着周围的人。
变化很突然,老师说他退学了。
我跑到他家问为什么,他跟我说上不了学了。他说他的父亲病了,田里的事没人做了;他说他妈妈给他说了一门亲,马上订亲了;他说以后有什么书,就带给他看看……然后,他沉默了,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我看见的是低着头的剪影。
我回家问我妈妈怎么回事,她说他父亲得了重病,他的两个哥哥都分家了,为了生活,只能退学,为了生活,给他说了亲事,对象就是我家后面的一个女孩,比他大两岁。“唉,学习那么好……”我妈叹了口气。
那一年的春天,他结了婚,十七岁;那一年的秋天,我离开了家,去了北京。临走,我去看看他,他很开心,还笑着问我去了北京会不会忘了他,还说有什么好书还是要推荐给他看看,尽管家里很多事,书还是要看的。
五年后,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我有点揪心,只不过二十二岁的人啊,没有了往日的活泼,许是成了大人,沉稳了?我带去了很多书,他用手抚摸着书,笑了,淡淡地笑,没有说话。然后坐下,却默然,跟我仿佛生疏了很多。岁月隔离了友情,隔离了过去与现在,也隔离了所有的梦想。我们又能说什么呢?
走了,我没有再回去过。同桌的你,也该两鬓斑白了吧?生活该过的好多了吧?儿女大了,不用你太操劳了吧?你可还会在寒凉的晚上,手捧曾经喜欢的书籍,放自己的心于其中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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