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静听花语 于 2015-3-9 20:24 编辑
进山 俗世熙攘, 混迹久了, 便欲觅个清静去处安抚一下急欲逃离的心。于是，进山去！ 山，最好是野山，尚未被现代文明过度构架的那种。退而求其次, 也要远离人类匠心的百般雕琢，尽可能少一些无中生有的人工痕迹才好。能去这样的地方走走，自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近一次进山，是随摄影协会去太行山麓拍片。山是野山，有型有款，有声有色，很受摄影者青睐的那种。素面初无一点妆，它就那么以最本真的状态呈现在我们面前，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肯俯身去迎合谁的口味。有小村静卧于山脚下，石墙黛瓦，朱窗回纹，小径柴扉，从水墨画里飞出来的一般。有了村庄就有了炊烟，有了山歌，有了鸡鸣犬吠，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山与村相得益彰，俨然一副既出世又入世的姿态。 心境是从进山的路上就开始变化的。随着远黛渐渐由虚变实，心似乎跑的比车轮还要快，呼吸的调子也无形中变得激昂，凡尘琐事不翼而飞。 进山吧，心早已迫不及待了。山中是动植物们的天下，我之于它们，不过是一个轻渺的过客，甚至不如飞鸿的翅影或流水的痕迹更让它们印象深刻。 不过，它们的态度丝毫不会影响我此刻如释重负的心情。离开了电脑, 我的手指不再是痒痒的。没有那些说不上是草书、行书还是梅花篆字的明星签名来考验人的识字功底，听不到商家一天到晚卖力吆喝买某某产品上档次有面子，也没有谁喋喋不休的在你耳畔轰炸穿什么吃什么送礼送什么，终于清静了。 我们从长满黄栌树的山脚下出发，绕过几小块绿油油的形状不规则的菜地，穿过一片柿子林，向着更高处的一处水源地攀行。柿子还只有乒乓球大小，被同样湛青碧绿的蒂珍而贵之的小心托举着，青青涩涩一副完全没有长开的模样。一只野鸽子好奇的端详着它们，试探性的轻啄了两下，大概发现不合自己的口味，翅儿一展飞远了。而水源------我想，恐怕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细的水脉了。水艰难得从石缝里缓缓渗出来，瘦骨伶仃的，让人担心下一秒钟也许就会断流。可是它不，和谁较劲儿似的，嘀嗒个不停，给过路的鸟兽们带来清凉的福音。那片蜈蚣草无疑也是得了它的庇荫, 尽着性儿的把那面石崖披挂成一张茸茸的毯，绿的简单纯粹，直润到人的心坎里去。 路越往上走越艰辛，当开始攀那段通向山顶的羊肠小路时，人已经有些心虚胆怯了。曹操曾有诗云“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诚不我欺也。小路的左侧是深谷，右侧峭壁森然，窄的地方仅供一个人侧身而行，甚至有的地方路差不多就断了，需手脚并用踩着怪石、攀着植物才能够上去。在这样的路上行走，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更何况还背着长枪短炮的摄影设备。脚步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停下来的。山泉正在不远处铮铮淙淙的弹奏；而山花，水一样的自高处流泻，不是点缀是奢华的铺陈；阳光扑楞着翅膀，一攒攒地往树林子里飞，满目光影婆娑如梦如幻。 登顶方知世界低，目之所及无不荡荡开朗。八面来风拂过我，但看层峦叠嶂, 山水相拥，草木葳蕤，虫鸟啁鸣，红颦绿笑一切安然。 同行的朋友们忙着用镜头秒杀风景，我则忙里偷闲描摹心境。一路上来，我们差不多快把溢美之词用尽了，又用些什么来表达登顶的喜悦？正思忖间，已有“吆—吆—吆—”“喂--喂--喂”的喊山声次第响起，男声女音彼此唱和，声声高亢悠扬。我自然也要附和几嗓子聊表心境。这恐怕是最直抒胸臆的诗了吧！也许从骨子里，每个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山水情结。带着被生活挤压变形的自己，我们一路攀藤过涧，抛弃着收获着，及至山顶，人已经被重塑过一般，神清气爽。 一位大姐兴奋得满面绯红，大笑道“痛快，我们怎么都成小孩子了。”确乎受了这话的鼓励，这些将近知天命之年的人们，索性彻底抛却了斯文，唱念做打高歌轻吟起来。忘情山水间, 只因了人对山水的依恋, 山水对人的懂得。 黄昏渐至，炊烟开始在山脚下排起错落的诗行。有家人呼唤小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嗡嗡震动着，陆续从山下传进山里。那些孩子们不知在哪个山旮旯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于是稚嫩的童声捎着他们的口信儿，长一声短一声的又从山上传回村子里。我无端的就生出一些羡慕，希望也会有人用这石头一样艮的方言呼唤我的名字，“回家呀”。我必用同样的语言回应“回家啦”，仿佛只这一声喊出来，人便有了归宿。 我非常享受这样的行走。我希望像山雀一样，或者像野兔子那样，专门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把这样的脚程延伸到夜里，象山灵那样，伴着星月的微光在山中漫无目的的游走一回。 又或者，我哪都不去，就坐在村边的矮崖上，如同那个阿婆。阿婆身着一件藏青色的偏襟布衫，自有她朴素经年的味道。她的头发在脑后利落的绾了一个髻，山的皱褶被时间一笔不落的都刻在了她脸上。她背向阳光坐着，若有所思或者若有所待。阳光漫过她花白的发，悄无声息的行走，她却不动，一如最初的安详。山的外面还是山，一重一重的，怎么看不够呢？我问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婆说，儿子和媳妇出山打工了，孙子去上大学，出去了都不愿回来。回来了，大的抱怨山里电视频道少，小的说手机信号不好，背回来个啥本本也用不了。炕头还没有捂热，就喊闷得慌，急哄哄的往山外跑。败家呀，这么好的山水，他们看不进眼了！阿婆那声叹息重重砸进我心里，有些疼。“我们喜欢这儿，我们不是来了吗？”我苍白的安慰是未出口的独白，阿婆却仿佛已明了，喃喃道“这不一样，不一样。” 话锋一转，老人的语调随即明朗起来。哪座山上藏过兵哪座山上打过仗，哪座山上有个老君堂，哪的野兰花开得最美，哪的野果子最甜，哪座山头有美丽的传说，哪座崖上看月亮最好……万千丘壑都在阿婆心中了。老人一再说，老天爷偏心哩，给了我们这么好的地方，你们可要去看看。 我注定要辜负阿婆的好意了，所幸山中月并无错过。人说乡月大于城，山中月则更多出些空灵和苍茫，很容易让人把月光、时光和一些别的意象混淆了。 我固执的不愿接受一束光线从月球到地球只需约1.28秒的事实。总觉得月光是走了很远的路，跋山涉水，从说不清的岁月洪荒中走来的。或者，月光是自《诗经》里启程，一路逶迤，拂过无数文人的笔尖，照进他们参差不一的梦境。月光也因他们而有了张力和质感, 苍茫的意味深长。又或者，月光是自嫦娥的水袖间盈盈飘落的花朵，细碎的千朵万朵盛开…… 只有山中之月，才会让人有如此安逸的想像吧。但面对这座山，却又感觉太轻忽了些。 人们说每座山都有自己的灵魂，那么，这座山，这座以太行的盛名巍然耸立的山，又有着怎样的灵魂呢？地层深处，愚公依旧日复一日移着门前的山；荆轲的悲歌带着侠义的苍凉在山与山之间没完没了碰撞；白马禅寺的钟声响了千年，长平古战场的幽魂们终于安寂了，紫荆关上又有几回金戈铁马；“数风流人物”……历史不断掩埋着历史，即便赵魏燕韩历历堪回首，也无外乎一些断章残片，又怎够诠释一座山的灵魂，我不禁踌躇了。那索性不去想吧，且让我们怀着敬畏拜它，知道它有个别名叫“脊梁”，也许，这就够了。 回程的路上才听说，我们刚刚离开的那座山即将被开发了，铁路也将穿山而过。阿婆的儿孙们应该是欢喜的吧。我的心头却涌起些莫名的忧伤，那一刻，我想起了阿婆，还有那一声悠远的呼唤------回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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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5-3-9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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