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胡适的照片,圆形黑框镜片后一双目光清澈的大眼睛,思无邪,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幽默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没错,就是如沐春风。 与他相处过的人都有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因为他有本事让每一个人都无拘无束。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一双势利眼。 上至蒋介石,下至身边的车夫,餐馆的厨子,他都有礼有节。 胡适在上海的时候有一个洋车夫,洋车夫爱面子,拉车要拉好车,胡适让他去租一辆车,他就挑了一辆漂亮的前面带珐琅图案的,每个月要贵一元大洋,胡适也并不在意。后来胡适的一个朋友要去美国,临行前要处理自己的车子,胡适打算买下来,朋友开价四十五元大洋,胡适也没还价就答应了,等车抬回来一看,还要花钱大修,胡适也不责怪那位朋友,只字不提。倒是那个朋友过意不去,写信来说,那车真正也就值四十元,余下的五元就给胡适在国外买些书报吧。这就是胡适与朋友下人的相处之道,宁愿自己吃点小亏,也不和他们讨价还价。 这是胡适早期在上海的轶事,正像他自己说的“我虽是一个穷书生,却有几分阔脾气。而到了五十年代初期在美国的时候,他依然不改他那副阔脾气。 胡适在美国当起了寓公,他辞去了曾经去美国的政治使命,也婉谢了台湾要给他的政治礼遇,在美国当起了寓公,有大学要聘他当教授,他辞掉,因为他不想在洋教授的鼻孔下讨口饭吃,他接受了普林斯段大学东方图书馆馆长一职,同时兼任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研究员。他想研究他自己的学问,因此宁愿过着清苦的生活。 如同在早年在上海一样,他的寓所简直就成了一个旅游观光地。凡是台湾来美国留学公干者,皆来此地一仰尊容,而胡适则是有求必应,必尽地主之谊,就像他早年必有待同乡同学同道中人似的,旧文人的传统是在骨子深处的。 中国的文化就是官场文化,只要是有中国人的地方,这种文化毒瘤就会深深地扎根于此。 五十年代初期,胡适在美国的日子十分窘迫,没有多少积蓄,甚至江冬秀麻将桌上的收入也用来贴补日用,所幸江冬秀的牌技高超,输少赢多,而唐德刚做口述自传也给胡适带来了一份不错的酬金,他的家里出入的多是台湾来的留学生,所以他的家就像一个旅游观光点,胡适总是热情好客。后来因为胡适即将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一职,这时候进出他家的人明显就多了,多了一些政要人物,因此唐德刚到他家中做口述录音就极不方便,因为胡适的时间太紧了,电话不断,来人不断。采访总是被打断,于是唐德刚就请他来哥伦比亚大学来录音,录完音,他俩就去小餐馆吃饭,而几乎所有的小餐馆里的厨子啊小工啊都认识这位胡博士。有一次吃毕,唐德刚从卫生间出来,不见胡适,稍等片刻,方见胡适从餐馆厨房出来,厨子和他有说有笑似老朋友,他和他们拉着手,说笑着,一点也不像个曾经做过大使的人物。 胡适是个君子,也是个凡人。他好读书,也好杜康,好面子,也好管闲事。读胡适的书信可知,他偶尔也喝喝花酒,三缺一的时候也会摸摸麻将,虽然他逢打必输,即使摸到一手好牌,而江冬秀则是逢打必赢,即使摸到一手烂牌。对于女人他也会献点小殷勤的举动,而且颇擅长此举,因此也会博得女人的好感,不过,仅限于安格鲁萨克逊所谓的绅士之礼而已。在理性稍长的胡适心中,正如他在劝一位失恋的男子的信中所说:爱情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件事而已,同吃饭、睡觉没有什么不同,爱情并不是生活中唯一的一件事,比如康德,没有恋爱也不见得就有什么损失。 胡适之理性与徐志摩之感性,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视爱情如平常,一个视爱情如必需,而两人居然还是好朋友,只可叹世事无常,无奇不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