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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小说】只缘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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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只缘不识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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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4 10:06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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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6-2-3 14:43 编辑

第一卷:风前横笛斜吹雨
  1
  这一夜雨下得淅沥,天明渐止。婉秋醒来时,窗花上尚凝着些晚露,小城半酣半醒,空气中撩拨着蠢蠢欲动的清甜气息。她推窗望出去,衙弄里横七竖八摊着几辆人力车,都敞开了肚皮休憩,像一尾尾晾晒的花肚鱼。二姨娘早些时候起身在天井打水,吊嗓子,声音清丽逶迤,曲调却凄怨,唱:
  “她明知老爹爹为奴行聘——”
  二姨娘早前学过些戏段,拜的袁五先生。因梨园不收女弟子,只在酒肆里唱,那时段她身姿婀娜,化了妆一颦一笑都仿佛被戏中人物附了身,说不尽的风情。二叔相中她,花大银子买回来,先是来宾客时唱上两段,渐渐每晚都必听一曲才得安睡。大姨娘嫁来乔家五载,不曾生个一儿半女,老太太本是有些意见,便直接让二叔娶她当了二房。大姨娘也抗争,寻死觅活地,原先她嫁过来,是说好了二叔不能再娶的。——大姨娘闹,扯了三尺白绫悬梁,幸好下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老太太龙头拐敲得咚咚响:
  “要死,也给我死得远些!别在这里玷污了乔家土地!”
  二叔也不帮她。老太太仗七出之条,气势凛冽。二叔是心底里偏护二姨娘,说的话未免也就带刺,句句戳着大姨娘的痛处。二姨娘自己倒会做人,人前替着大姨娘帮辩几句,其实都是明讥暗讽:
  “都是乔家院里的人,我做偏房,就得敬重大姐。她一时想不通,也可以理解。以后慢慢地相处融洽了,即知我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二姨娘没说。嫁过来两年,她替二叔诞下一双子女,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那一年袁总统倒台,乔家自然受牵连落了败,老太爷花重金去打通关节,好容易保住一家人的性命。乔院门前原是车水马龙,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一朵云倏然被风吹散了,二姨娘的京戏自然也失去用武之地。二叔原来不务正业,听惯了二姨娘的戏,唱来唱去又总是那么几出,起了腻,抓着口袋里的一点闲钱抽上了大烟,又去怡红院点卯,看上了秋艳姑娘,一定要赎出来做三房。老太太不许,二姨娘也闹,独大姨娘冷眼看笑话。她信了佛,却结不了佛缘,觉得这便是佛业所述“孽报。”二叔竟然一意孤行,和老太太拗,在外头租了房,并着秋艳姑娘一道住。到最后秋艳怀了龙胎,二叔有了谈判的筹码,大模大样地搬回乔家大院,秋艳亦明正言顺地扶了正,升做三房。老太太不许补酒席,一来怕旁人讲闲话,二来经济上也日式渐微,分分出账都得算计着花。三姨娘懂得做伏低状,一丈丝锦,选上好的给老太太做夹袄,余下的给大房二房都留着,自己粗布制服,倒慢慢拢络了大姨娘与老太太。老太太不再老计较三房出身,大姨娘私底下说:
  “虽说不是干净出身,到底懂些人情世故。不比有些人,得宠了眼睛就长到额顶上。”
  二姨娘听说,知道讲的是她,也不客气:
  “乔家的人好歹都知道下个蛋,给老太太长长脸。”
  话都传到三姨娘耳朵,她就笑笑,什么也不讲。一次有意无意给丫头说:
  “我嫁到乔家,原也不图些什么。希望能度些静日罢了。大姐没怀上,心底肯定也堵得慌。二姐又是胸无城府的人,都不必有芥蒂。”
  大姨娘二姨娘听说了,就都说还是老三好,简单,不须防范。婉秋却不这么以为,她是老太太的长孙女,父母都死得早,从小在外祖父母那边安住。这些年内战连连社会动荡,老太太年事高了,忽然记挂起她来,说内陆战火连绵住着不保全,硬要接她过来。婉秋初到,见过老太太老太爷,又拜过二叔各姨娘,自己住到顶层阁楼去。她是觉得秋艳有些假,像套着面具做人,其实心思深沉如海。婉秋倒是欢喜二姨娘,泼辣辣的,爱憎分明。
  二姨娘现在不得宠,清闲了,倒是起得越发早,每天清晨在井台边吊嗓子。婉秋听出里面的悲凉来,她站在阁楼上俯看二姨娘,穿翠绿夹缎丝袄,枣红半拖地长裙,裙角边绣着几只彩锦鸳鸯,披一头黑瀑式的长发,唱《黛玉葬花》,唱得乔院一片萎靡气。婉秋听一阵下楼去,和二姨娘打个招呼,也就是点点头。她是公认的素淡,表情像一张淡青色的纸,永远在沉思着。老太太见过了,大概觉得和想象相去甚远,没有表现出过大的热情来。婉秋之于乔家,就是一位带着血缘的租客。
  她选的房间原是婉怡住的。婉怡是二姨娘女儿,念女中,因离得远,索性搬到学校去住。这间房腾出来,几乎不用拾掇。淡粉色的细花墙纸,象牙白仿欧式衣柜,还有张铁架子支的大床。婉怡周末回来,穿白格子中袖衬衣,短头发,见到婉秋咯咯地笑:
  “我就说。大表姐是美人儿呢。”
  婉秋打心眼喜欢婉怡。他们俩姐弟,一个活泼一个文静,一个热忱一个内敛,同样让人赏心悦目。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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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发表于 2023-4-5 11:42 |只看该作者
标个记。
来自大唐使者,唐诗宋词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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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发表于 2023-4-5 10:44 |只看该作者
文字洗练,特点一。沥古寻幽,特点二。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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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发表于 2023-4-5 09:0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23-4-5 09:06 编辑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22-9-20 13:20
第六卷
第一节
婉秋自那日撞破婉怡的计谋起便不再多话,成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痴坐,目光望着帘子间的 ...

第二节

他二人回到乔家大院,正遇着婉秋无精打采地自楼上下来。三姨娘岂可错失逮着数落婉秋的机会?扭一扭腰肢,同黄泽仁笑道:
“贤侄,你好事将近,还是要注意身体,当个风光体面的新郎。”
又道:“这天底下偏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婉秋充耳未闻,慢慢别过身子给他俩让出通道。她无力体味三姨娘的奚落,三姨娘算什么?她从来不介意。她想着前一番去劝说婉怡,不曾想她竟连门也懒得来开,只隔空道:“我与你再无话,你走也好留也好,统与我全不相干。”婉秋铁定了主意要与婉怡说个明白,只一味地求她:“怡妹妹,开开门。”婉怡不耐起来,怒道:“怎生这样婆妈!先前没觉着,原来真正个惹人心烦。”慢腾腾过来开了门,照旧跳到她的小帐子里去,食指胡乱一点,“有话快说,我醉着酒呢。拣重点的,那些个男欢女爱痴情缱绻便无须通报,我没有兴致听。”婉秋面红耳赤,她原计划同婉怡好好聊黄泽仁——毕竟那是她的丈夫!婉怡这么抢白,倒似乎她为着自己和梁先生来辩解了似的。

婉秋静下心神,道:“无论妹妹怎样恨我,恨梁先生,都不应该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婉怡冷悠悠道:“同在乔家,我敬你一声姐姐,敢问姐姐,我如何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了?我与泽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纵是乔家下人,也知道是算盘籽儿一播一对的清爽!奶奶替我挑的夫婿再好没有。你几次三番怂恿我悔婚,却不知作何解释?”

婉秋好一阵无言,半晌,颤声道:“我知道你生我同梁先生的气。我并非存心瞒骗你,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我,”已是泪眼迷离,她吸一口气,“不想看妹妹白牺牲了自己。”
婉怡忽而懒懒笑道:“什么梁先生?我先生姓黄。姐姐莫再说笑。我宿醉未醒,也不便再招待姐姐,请回吧。”

她下了逐客令,婉秋无法再赖着不走,也是走两步回头望一眼,但只见一团浮白的灰尘扑簌簌地颠转,嗡嗡齐鸣。蓦然又从当中刺出一嗓子不着调的唱腔,宛如枯枝上斜斜顶出的艳红蘑菇,毒辣而突兀。

婉怡这般态度,婉秋已明白她得不到婉怡的原宥,或是不配得到。她回房简单收拾了包袱,想一想搁在案几,仍旧出去转了一圈。乔家院落,原本是生疏的,临别在际,竟也显得亲切了些。庭院、井台,恍惚还留着前阵子婉怡与自己的笑声,为着梁先生,却令婉怡与她生分至此!然而梁先生却没有如约前来。那日堂前,他说出的话多么掷地有声!她铁定了心要随他同行,日思夜盼的,他竟不来了。她并不怨恼,想着他终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住了——然而乔家院落自己也不愿再寄宿下去。她路过大姨娘的厢房,欲辞行,侧耳听那里头传出的咚咚木鱼声,想想作罢。这般孤孤凄凄地转一圈,但觉心中悲苦,又不知在苦些什么。这刻黄泽仁竟跑来堵住她的去路:“秋姐姐,你瘦许多。”——一面伸出手来摸她的脸,婉秋匆匆避开。黄泽仁攒眉道:
“这么久,姐姐还是这样生份。”

婉秋道:“我无心与你玩笑,而今我已不算是乔家的人,你也算个大人,做事该讲求个分寸。我只说一句:好好儿待我怡妹妹,别叫 她受了委屈。”

黄泽仁叹息道:“说给姐姐也许不信,我的心里还是装着姐姐的。见姐姐受苦,我心难安。”见婉秋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只是我到底属于外人。人微言轻的,帮不到姐姐。你要明白,我心底是向着姐姐的。”
婉秋不自觉冷笑道:我不稀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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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发表于 2022-9-20 13:2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22-9-20 13:22 编辑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21-12-7 21:53
怎样说呢?她在婉怡房外踟躇,听见里头叮里咣啷地乱响,婉秋轻喊声:怡妹妹。那声响停住,又是一阵噼噼啪啪 ...


第六卷

第一节

婉秋自那日撞破婉怡的计谋起便不再多话,成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痴坐,目光望着帘子间的一线天。下人送了汤水茶饭来,才知道是到了晌午或傍晚,挖几勺饭吞了,继续撑着手肘呆坐,左胳膊麻木换右胳膊,真觉累厌便往床上一躺,直瞪瞪看那一瓴天花板。老太太也不搭理她,仿佛这间楼是空阁,她亦不过是尊木像,无所谓有无的。婉怡那方面没了动静,倒是二姨娘来坐过两回,握着她的手说些打趣话,无非是街井听闻,婉秋眼帘低垂,睫毛轻轻颤动着,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二姨娘也没有话头,只道:婉秋,你何苦来着。为那么个教书先生。婉秋瞥二姨娘一眼,把身子一扭,拖过她的手枕在脸颊下,顺势流下一颗眼泪:
“二姨娘,我的事暂且不必理会,我只是担心怡妹妹。”

淑红叹道:“你那妹妹的性子好比脱疆野马,现今连奶奶都管不了她,何况是我?她同黄泽仁既然两意相属情投意合,只要没捅出天大的乱子,我们只得随她去。这一门亲事是你奶奶亲自订下的,无人敢说半句闲话。”

婉秋赤红着眼圈,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身子已微微哆嗦起来。二姨娘叹道:“什么都是一早注定。怨不得旁人。”再无言语。惟一卷帘子轻微晃荡,仰脸瞅了去,都似一颗颗扑杳着灰尘的珍珠被缀成百千条线,噼噼卟卟地摔在眼前。

这番过了立冬,乔家大院上下忙碌起来。老太太择定吉日,吩咐李管家采备婉怡的嫁妆:六箱上好锦缎丝绸,六大提笼花生红枣桂圆莲子;老太太的意思,原托柳镇最著名的木匠打造一顶龙凤呈祥雕花大床并两只朱漆红橱,被婉怡嗤笑了一通,便改作用银票,封在大红匣子里作嫁礼;黄家那面一早知会过,先着人送来一堆聘礼,海味三牲、生果酥糖、香炮镯金,十担帖盒,后又送来绫罗十数匹,银票三千两。老太太喜笑颜开,同三姨娘道:
“秋艳,这次联姻,务必要办得体面风光。”
三姨娘娇笑道:“请老太太放心。这次我亲自出马,保管替乔家挣足面子!”

老太太愈发倚仗三姨娘。大姨娘早已在红尘之外,二姨娘不再一早吊嗓子,而是日日去城隍庙求佛祖庇佑,婉怡出嫁,二姨娘喜忧搀半,那日与三姨娘去定制金钗,帮婉怡相中一枚羽翼流光的金凤凰,三姨娘一撇嘴,倒叫掌柜的另拿了一只镶着玉的兰花簪子,顺势往头上一比划,诺嘴道:
“现在的年轻人,不作兴那些个!二姐不是我说你,这时代在变,婉怡他们的想法观念,再不是我们老旧一套!”

簪子拿回去递给婉怡,她朝头上胡乱一插,歪头向黄泽仁咯咯笑着,问道:“可好看?”一对媚眼横来,喜得黄泽仁面泛油光,直道:“好看好看,我家婉怡最最美。”婉怡嗔道:“一张油嘴子,从来辨不清真假。谁敢信你。”黄泽仁道,“我的小祖宗亲亲,你是出名的炮仗脾气,我欺天瞒地也不敢骗你。”婉怡抬着胳臂摇一下,眼光瞥到三姨娘面上,却缓缓掀出一只挑衅的笑,一手将发簪取下掼给黄泽仁,嬉笑道:
“我累了。也不知是不是昨夜玩得太晚,一早便犯困。这就回房歇一会儿,你与三姨娘再商讨商讨婚礼细节,别让奶奶失了体面。”
她朝上走几步,又回过头补充道:“这玉簪固然显贵,却还显得世俗了些,不似那些个法兰西香水玻璃镜子粉盒的稀罕。爱送谁便送了谁吧。”

晌午后,黄泽仁约婉怡去看剧,被她阻隔在门槛外。婉怡拴了门,黄泽仁推不进,兴致短了三分,只道:怡妹妹,你倒是起来,我们不是约好了一道看戏么?婉怡吃吃笑,笑一阵方道:我累得紧,感觉走不动路了,难不成你背着我去?黄泽仁这便动手撸了撸袖管,婉怡却慵懒打个呵欠,侧身一翻:
“我不去了。没意思。”说罢再无声息。任凭黄泽仁左一声怡妹妹右一声好婉怡地唤,她愣不应答,仿佛又睡熟一般。黄泽仁站半炷香功夫,悻悻然下楼,与秋艳撞一个满怀。撞飞了三姨娘挟的一匹银蓝印花绸布,秋艳怒道:“谁个冒失鬼——哎哟,黄世侄,这天光晴好的,怎么不带怡丫头出去玩?”黄泽仁三两步并下楼去捡那方绸布,瞟一眼婉怡房间,呶了嘴摇摇头。三姨娘道:“多歇着也好,女人最重要是大喜这天,自然要调养得漂漂亮亮才好。”黄泽仁拾回布匹交还三姨娘,这就顺势捏了她的手指,俯耳低语:
“我爹前日来函,说要核一核粮仓的进帐。”
他松开手,仰面大声道:“婉怡,你既然不舒服就好好歇着,戏可以择日再看,我先去瞅瞅张记订下的货。”

这边厢三姨娘去拜见老太太,将一通大小事情统统禀报了,又安排李管家买办种种香烛糕点,便急急蹿出乔家直奔粮油铺子。果见黄泽仁一早将众工人打发,斜靠在床头,拿一本画册闲翻。秋艳乍一进门,黄泽仁抛掉画册跳将起身探出双臂来搂抱,秋艳猫腰闪避,径直走去取玉烟嘴,点着了幽幽吸一口,冷道:
“猴急什么?开门敞户的,你倒不怕人多眼杂!”
黄泽仁扣上门栓,将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奔到秋艳身后,揽住她的肩,一张脸贴住她的脖颈轻轻呵气,道:“这一阵,可想死我了,憋死我了。”三姨娘不为所动,仍一口口抽着烟。黄泽仁嘴唇移开去,一双手却四下胡乱摸索,边道:
“我的亲亲姨娘哎,你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三姨娘猛拍一记他手背:“恐怕是婉怡那丫头勾走了你的魂吧。”
黄泽仁吃痛,疼得吡牙咧嘴却不肯松手,将三姨娘的腰箍得更紧,讨笑:“哪有的事儿?你们女人就是爱乱吃干醋,婉怡那头小野驴性子倔得紧,我就压根没碰到她一根汗毛过。”
“我不信。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
“唉,你信不信,事实就这样。你别看她外表奔放,骨子里拧着一根筋呢。还是我的三姨娘好,温柔妩媚,只要是男人无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若生气,我找个理由,去和老太太说退了这门亲事。”

秋艳戳着黄泽仁的鼻尖,道:“你这小狐孙,也就知道耍嘴皮子,亲事是我提的,怎么能退?我是气那小泼妇拿着鸡毛当令箭,前番又那样羞辱我们,说出什么法兰西盒子的话来。”被黄泽仁一把抓住,嘴巴压上来,盖住了未说完的话。俩人拖拖扯扯地上了床,几番鏖战……到黄昏时分才懒懒爬起,三姨娘坐着,黄泽仁为她戴发簪,又去摸她的脖颈。三姨娘道:“这不是玩的时候,快些回去,免得有人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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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发表于 2021-12-7 22:51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21-12-7 21:50
我日日愈勤奋。日日懒骨头。

也就你们不嫌弃我。

为嘛嫌弃,我们捡到宝了,偷笑呢,快来参加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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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发表于 2021-12-7 21:53 |只看该作者

第五节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21-12-7 21:57 编辑

怎样说呢?她在婉怡房外踟躇,听见里头叮里咣啷地乱响,婉秋轻喊声:怡妹妹。那声响停住,又是一阵噼噼啪啪撕扯书本的声音。婉秋唤道:怡妹妹,你别这样。里头蓦地安静下来,窗帘子微微晃扇着,婉秋也不知如何继续,束了手脚等婉怡发落。过一阵,忽一阵凄笑刺来,婉怡尖啸道:
“有劳姐姐费心。我算个什么东西?左右不是你们之间的一道屏障,用来做了掩护!”
婉秋颤声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婉怡道:“事实怎样?我想得怎样?他——梁先生都已坦诚了!你敢指天为誓,说你对他完全无意?”
婉秋默不做声。
婉怡也沉默了一会儿,怒里含泪:“别假惺惺来宽慰我。原来在乔家,我顶讨厌三姨娘,最喜爱我的秋姐姐。到如今,却落得这样下场!你比三姨娘更可怕!”
婉秋听她一句句声嘶力竭斥问,已将自己视作头等仇敌,双腿绵软。她比三姨娘更可怕?!——婉怡恨她到了这般程度!她跌坐,哆嗦着看那屋子,似乎在泪眼中无限膨大,摇摇摆摆。也不知坐了多久,那帘子仿佛不晃荡了,仰头一镰明月、几缕星光。方才慢悠悠挪下楼去。乔家人声悄静,沿墙一溜儿植物,都似被砸碎了的人形,扭曲狰狞。她只顾望那一点灯火,扑一下灭了。四周寂暗。她也不想回屋,便斜坐在井台上,脑里一片混沌。

第五节
也不知何时睡过去。醒来时,只见二姨娘的脸,浅浅笑着。婉秋自觉两臂无力脸孔发烧,嗓子眼又干又渴。二姨娘倒了茶扶她喝,又让婉秋仰面躺下,叹道:
“婉秋,你怎么这般傻?若非我经过天井,倒不知你歪倒在那里!”婉秋道:“姨娘,我是想解开怡妹妹的心结。”二姨娘道:“那丫头,天大的事,待三五日也气消了。你是何苦?”婉秋道:“这次不比往常,这次,”她垂下头去,“是我伤害了她。”
二姨娘立起,将灯芯抿灭:“你要弥补?你与梁先生真心相爱,不必在意旁人。”
婉秋道:“她,不是别人。她是怡妹妹。”
二姨娘削薄的肩膀轮廓痴钉在桌前,良久不语。婉秋明白她也在为婉怡揪心,却在这里安慰自己,不免百感交集,挣扎着要爬起。二姨娘按定婉秋的肩胛,轻声道:“她那脾气你我清楚。虽然她是我女儿,婉秋,我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母亲。”
又顿一顿,“我看得出来,她对梁先生,顶多是个单相思。”
婉秋道:“婉怡一直爱慕先生。”
二姨娘微笑道:“爱情没有先来后到。梁先生不爱她就是不爱,哪怕她一生下来就与梁先生相伴,他也还是不爱她。”

婉秋头上敷一块方巾,水气湿漉漉往她额头里钻,同冷汗混在一道,沿发鬓蒸发出来。第二日她和婉怡同桌早餐,婉怡肿了两泡眼袋,拿筷子戳着馒头,狠狠嘶咬。又嫌早上睡不够就被佣人叫醒,又嫌糟鸡爪味道不够正宗,婉秋一勺勺小口喝粥,偶尔与婉怡对视,婉怡径直抬高下巴,眼瞳内的芒刺消失,取代的是彻骨的冰凉。老太太并不来调和,也是生了婉秋的气,觉得她轻贱自己,把乔家大院的脸面丢到外头去——她的行踪就有了注解。同梁先生一起。三姨娘一早去米铺,婉秋甚至觉得此刻她在也好,哪怕说些风凉话,抵过这群体性沉默的抗议。她原本是淡定的,乔家大院只是一处容居处所,是一处裹着她躯壳的行邸。到这时竟不免沧然,又想到梁先生说过几日便来接她:外面自由么?果真能信得过他,跟他携手同度么?


婉怡吃完饭,不抬眼皮:奶奶,我回房去。
老太太道:奶奶担心你。
婉怡冷静回答:没有事。奶奶,我想一夜,已经十分清楚。我之前脑袋发热,才做那逐火的蛾子,现今清醒了。
又道:要谈婚嫁,总是要嫁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我上楼去再补一觉。
婉秋抓住机会,轻声唤她:婉怡,你一会有空?
婉怡冷道:对你,我永远都没有空。


趁婉秋一伤神的间隙,婉怡已蹭蹭跑上楼去,将门重重一甩。婉秋眼眶发红。老太太道:为一个穷教书的弄得姐妹反目,值得吗?慢慢拄了杖踱回屋去。想一想,又喊道:婉秋,你过来。婉秋俯首而立。老太太问道:你还有时间,确实决意要跟那个梁先生走?婉秋道:嗯。对不起奶奶。老太太语气已含三分怒意,强力克制了再问:想清楚了?婉秋不敢言语。老太太蓦然尖笑道:去去去!当我乔家没有你这样的孙女!就像当年我没有你爹那样不孝的儿子!


梁先生说来接婉秋,三五日并不见人。半月不见人,一月也不见人。婉秋去意已决,除二姨娘外,齐刷刷得罪乔家老小。二姨娘碍着婉怡,并不明里支持婉秋。三姨娘更加拿腔作调,宣扬得她似乔家奇耻大辱。婉秋并不在意,她只想逮住机会好好同婉怡谈一谈。然而婉怡仿佛洗心革面,硬是从发梢到脚趾头都新陈代谢了一次。她回乔家居住,旷了几天课同黄泽仁游山玩水。学生头也烫起来,把刘海向后捋了,用发胶固定住,穿明黄浅紫的旗袍,每晚到大舞台玩至三更。有回喝醉了酒,攀着黄泽仁的脖颈,像一只吊在他胸前的浣熊。老太太教训过一两回,婉怡娇笑道:
奶奶,我早晚是他的人!同他出去,你怕什么?
老太太便不再理睬,随便她闹。三姨娘退还牛家银子,把帐记在婉秋身上,越加恨她。稍早梁先生失约,她以为婉秋会回心转意,专程挑了一只玉戒指递给婉秋,谁想婉秋并不领情,反而冷冷道:
三姨娘,我现在算不得乔家的人。你不必对我客气。


三姨娘咬碎牙向老太太讲,她也只是漫不经心:随便婉秋。她呆在乔家,是借承恩的情份。——现在,婉秋确实与乔家不搭界了,却不得清心:三姨娘的讥讽、婉怡的清冷、老太太的淡漠,是一层层刮在心的。二姨娘背地支持,婉秋却不想烦叨她:二姨娘本身也足够清苦的了。乔家的人,除了二叔三姨娘,个个活得不是个滋味。她尤其想告诉婉怡,她是同亲姐姐一样怜爱她的,婉怡并不搭理,几次折过身,从婉秋一旁飘过。婉怡的笑声响亮,婉秋听出一丝悲苦。她见她懒懒洋洋地斜在黄泽仁怀中,暗自着急却无可奈何。婉怡有回十一点回家,满身洋酒气,进门蹬掉一双半高跟小羊皮鞋,一手搭住黄泽仁的肩吃吃笑。黄泽仁穿一件白衫,头几颗钮扣已脱开,唯剩一粒绷在扣眼内。他咬住婉怡耳朵,低低絮语,婉怡爆出一阵阵笑,将头拱进黄泽仁胸前直蹭。婉秋那晚望月等婉怡,见状大惊,叫道:怡妹妹!黄泽仁方才扳正婉怡头颅,俩人轻描淡写看婉秋一眼,黄泽仁道:
噢,秋姐姐,一个人赏月?好雅兴。
婉秋急道:婉怡醉了,你,你别趁人之危。
黄泽仁脸色沉下来:秋姐姐这话说得好笑,我同婉怡去玩,送她回来,怎么成了趁人之危?
婉秋不接话茬,奔去看婉怡:婉怡!
婉怡一头耷拉两眼眯着,不理睬她,只道,酒,酒。黄泽仁转了笑面,道:我先扶她上去。握着婉怡腰肢提上楼,婉秋不敢轻心,凝视他俩,忽然看见婉怡从黄泽仁的胳臂间隙调过面孔,嘴角掀起,同她盈盈一笑。婉秋豁然开朗:婉怡是在报复。借着伤害自己,向她和梁先生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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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发表于 2021-12-7 21:50 |只看该作者
轻言 发表于 2021-9-30 10:27
没读前面,只看这第四节,人物个性矛盾冲突都出来了,绣绣好文笔!



我日日愈勤奋。日日懒骨头。

也就你们不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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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发表于 2021-9-30 10:27 |只看该作者
没读前面,只看这第四节,人物个性矛盾冲突都出来了,绣绣好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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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发表于 2021-9-29 21:4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21-9-29 21:43 编辑

第四节
    自然堂堂乔家是不可能接纳了梁先生的。乔老太太震惊之下雷霆大怒,拿龙头拐戳住梁先生胸口,梁先生直打几个趔趄才止住晃荡。乔老太太怒道:为人师表?我看是满腹鬼胎!婉秋的事你提也不必提,婉怡越加!除非我这把老骨头断气,你别再妄想踏进乔家院门!秋艳,给我送客!
    三姨娘做个手势,冷笑道:先生请。
    婉怡还忤着发怔,听乔老太太一番话语字字钻心见血,又见奶奶下了逐客令,三姨娘着下人去拖梁先生,这才反应过来——飞扑至梁先生身旁,薅了他的衣袖,定定望向他问:你说的,要照顾秋姐姐一生,可当真?梁先生垂手,也望住她,安然道:肺腑之言。婉怡,我一向拿你当作学生。又看婉秋,已摇摆似风中残叶。他心中怜惜,巴不能立时执了婉秋的手离开。婉怡颤声问:几时开始的?梁先生道:我第一眼见她,已立定主意非她莫娶。婉怡顿滞须臾,忽而厉声笑道:好,都好得很!你与秋姐姐合着伙儿欺瞒我!两行清泪溢出洒了满面。她疾步至乔老太太跟前,扑通跪下,道:
    奶奶,是我错了。这世间有人的心是煨不热的!你要把我许给张三李四,我都认!择个良辰吉日,把我跟秋姐姐快些操办了吧。
    乔老太太急忙搀起婉怡:你这丫头,脑袋总算转过弯来了。择人对眼,希望你秋姐姐有你一半聪明,不被坏人蒙了去才好。
婉怡一面流泪一面恨笑道:奶奶,人各有志。秋姐姐愿意跟着破落户,你随她去。转向婉秋,胡乱抹一把脸面:也难为她咽着秘密这么久。
婉秋愈发站立不住,婉怡的目光饱含怨愤、嘲讽,似一簇簇寒光小箭。她张了口,声音却封在喉口,吐不出半个字节。只好凝视婉怡泪水横流。婉怡道:早年只道戏子做戏浓墨重彩,不知原来有人罩了面具当人!真正叫人领略到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婉秋嘴唇哆嗦,轻声道:怡妹妹。已说不出自辩的言词。婉怡道:左一声妹妹,右一声妹妹,你这姐姐可当得真好!二姨娘听不下去,呵斥道:怡丫头!婉怡傲然与之对视,慢慢拱出一声闷哼。二姨娘道:话留三分,这样待你秋姐姐太过分。婉怡不屑道:关你什么事?二姨娘:我好歹是你亲娘。婉怡越发来气:亲娘?!我倒宁愿从来没有爹娘!二姨娘同样气得浑身发颤。乔老太太道:这孩子,这话也胡说?又跟梁先生道:
    “婉怡说她先生知书明礼,我愿闻高见。不想是冲我乔家孙女来!先生回吧,免贻误了我家大事!”
    梁先生似未听闻,看牢婉秋,婉秋已是泪流满面。他还是为着她来了,却不知道这一来却叫她身陷囹囵!婉怡的愤怒犹自似火,她看得又急又痛,岂能不理?婉秋垂泪道:
    “先生错爱。先生请先回,容我想一想。”
    梁先生道:“你当知我——”
    婉秋道:“我知道。”
    梁先生道:“我等你决定。”又向老太太道,“梁老太太,过两日我再来接婉秋走。请不要为难她。”
    乔老太太恨白了眼道:“婉秋要走,我绑着她手脚不成?”她颤颤巍巍,三姨娘急忙一面引她坐下一面端定惊茶,向梁先生喝道,“你自己走还是等着被撵?”梁先生再看一眼婉秋,转身提了袍子,大步流星地出了乔家大院。三姨娘扶住老太太别回厢房,乔家众人各自散去,唯婉秋怔忪愣在原地。过一会儿,三姨娘折出,奚落她:
    “这夺人所爱的功夫倒真个一等一地代代相传,难怪当年大哥抛下一切跟你娘走。”
    又贴近婉秋,“仔细看,还真是挺漂亮的一张脸。千万别糟蹋了。”
    婉秋只管瞅着她。眼神空洞、迷离。二姨娘自楼上走下,实在看不落眼,道:“三姨太,婉秋和梁先生两情相悦,何错之有?你也是三厢房,莫非也要扣你夺人所爱的帽子?”
    三姨娘一挥方绢,哧笑道:“二姐你这话说得!罢罢,算我多事。铺里忙得紧,我得赶快过去。”
    待三姨娘走开,婉秋犹如梦中惊醒,和二姨娘道了谢,问起婉怡。二姨娘道,“她便是孩子脾气,在那胡乱发泄,稍后会无事的。”注视婉秋,“你告诉姨娘,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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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发表于 2021-9-29 21:20 |只看该作者
轻言 发表于 2021-9-4 11:19
绣绣也是老六星,欢迎回来,先帮你把帖换个颜色,书屋统一的长篇连载色

在园子吹风发呆,一会儿进花房再贴一节吧。

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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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发表于 2021-9-4 11:19 |只看该作者
绣绣也是老六星,欢迎回来,先帮你把帖换个颜色,书屋统一的长篇连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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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发表于 2021-9-3 21:39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1-9-3 21:24
我是书屋扫地僧

是你呀。有印象。

你们的id换来换去的。弄得我发昏。嘻嘻。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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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发表于 2021-9-3 21:24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21-9-3 21:20
我常是隔一阵来,换一批人事,让我惊觉时光飞逝了。

问好。虽然搞不清楚谁是谁。

我是书屋扫地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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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发表于 2021-9-3 21:20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1-9-3 21:03
如此大块头美文,需要认真读来。
问好绣绣

我常是隔一阵来,换一批人事,让我惊觉时光飞逝了。

问好。虽然搞不清楚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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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发表于 2021-9-3 21:03 |只看该作者
如此大块头美文,需要认真读来。
问好绣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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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发表于 2021-9-3 18:4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21-9-3 18:43 编辑
锦瑟 发表于 2016-6-30 15:56
绣锈辛苦,俺继续跟。

第三节
次日婉秋醒得早,起身向天井俯瞰,见婉怡打水洗脸。她穿一条翠绿及踝百褶裙,腰上坠着杏色蝴蝶搭扣,上身罩一件杏黄色分襟外套,俯身时露出后颈一粒粉痣,此时她身体摇摆,嘴里哼唧了歌,声调绵密细小,像一簇欢快的蒲公英,悠悠荡荡地飘进婉秋耳朵。婉秋瞧出了神。婉怡倏忽一抬头,见婉秋一身素白独倚栏杆上,不知在思考什么,显现出一种苍白调零的美。婉怡“咣啷”丢下面盆,三两步上楼扯了婉秋便走,婉秋道:这样早,急着做什么?
我怕梁先生错过时辰。先去将奶奶稳住才好。
你去哄住奶奶就是。
秋姐姐,你陪我嘛。婉怡撒娇道,你在我最安心了。我也跟梁先生说好,连姐姐的自由一并争取,省得小人要你嫁给那个丑八怪。
婉秋只好随行。一并参见了老太太。老太太问:听秋艳说,你先生今天要来?婉怡道:对。两颊飞红。老太太瞟她一眼,拿茶盖拂了茶碗,吹一口道:
我先听听他什么高论。
又问婉秋:你呢,想明白了没有。
婉秋束手低声答:奶奶,你容我些时日。
老太太再抿一口茶,盯了婉秋半晌,忽道:你过来。婉秋迟疑地靠近老太太,被一把抓紧,老太太道:婉秋,你嫁人,奶奶也舍不得。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爹去得早,我身为长辈,自然要操持一切。别怪奶奶狠心。这牛老板虽说长相不佳,胜在家底厚实,人也敦厚。你不会吃亏的。
婉秋不知如何回答,只觉五味烧灼,酸甜苦辣样样俱全。老太太自有道理,又怎能明白她的心?婉怡却听不下去,半嗔怪半责备地讥笑道:奶奶当然是天底下顶有情谊的奶奶!只是乔家院落太大,被一两只老鼠屎搀和,坏了一锅粥!老太太揪起眉来,正待训斥,那边二姨娘也款款迈进屋子。婉怡一见二姨娘,愈发来了闲气,只管向婉秋道:
秋姐姐,你看,你是没有爹娘,奶奶还管护着;我有爹有娘像没有。
二姨娘越为清减,鸭蛋青的脸渗不出一丝血气,倒似片薄纸剪出的人形,飘了来的。老太太训道:不分尊卑,是我叫你娘来的,一同听听梁先生高见。婉怡呶嘴道:她听不听还不是一样。二姨娘不辩解,一双眼无限哀怨,直勾勾望向地上。老太太也不耐起来,道:难怪孩子们不爱搭理你,就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谁见了谁厌。二姨娘道:娘。十分委曲。此刻李管家通报说梁先生到了。几人便同去大厅:老太太走最前端,后面跟着一脸喜庆的婉怡,再是婉秋,最后二姨娘。三姨娘早在厅堂等候多时,扶老太太坐下,分派下人去端糕点茶水,一溜儿小几上摆下,这才纤手一扬,指着梁先生道:
娘,那是梁先生。婉怡叫了来的。
老太太看那梁先生:既高且瘦。孤伶伶毛竹竿儿似的,突骨凹眼,尽管斯文,却完全没有先生风范,一端详便知是折福少寿的面相。上一次未仔细观察,这回拿了隐形的放大镜将之局部打量,更生出几许嫌弃:暗青破败的薄棉袍子、一头许久不曾打理的半长发、布鞋后跟几乎磨秃了。梁先生也不鞠躬,双手抬至前胸拱了一辑,直言道:
乔老太太,恕我冒昧。
老太太撩高声音道:婉怡和我说过,你要来劝服我?
是。我觉得婉怡已经长大,有她自己的世界观了。现今提倡讲男女平等,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老太太道:笑话。想当初我嫁进乔家,连对方是圆是方都不清楚,女人最要紧是三从四德,嫁夫事夫。何来选择一说?
梁先生道:时宜事易。自古沿袭的规矩未必正确的。
三姨娘扑哧笑道:好一位口若悬河的先生!那我来问你,婉怡的选择是什么?——你说不上来,我倒知道,她迷上了你这位教书先生,才誓死不嫁搞那么多出名堂!我再来问你,你除一肚皮之乎者也,能给婉怡什么?——三姨娘步步紧逼,笑声凌厉:别欺我乔家女流之众,就由着卖弄嘴皮,我倒不信,黄世侄不如你一个小小教书匠。
梁先生严肃答道:这位姨娘你误会了。婉怡是我学生,她有困难要我帮忙,当先生的理当尽绵薄之力。并不敢有其他念想。再者,我已有心上人了。
婉怡本勾着头,羞答答立于乔老太太身后。闻言惊诧地猛一抬首,溜圆双睛,死死盯住梁先生。固然他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欢喜,她觉得他多少会有些感动的,由怜而爱不正是很正常的吗?他愿意来乔家说服奶奶,便也说明对梁先生,她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婉怡一副错愕神情,二姨娘亦然,却又不敢询问婉怡,便将目光投给婉秋。婉秋只凝眉不语。只听三姨娘又一阵叮铃大笑,傲慢转向婉怡道:
你瞧瞧!我倒想着倘若梁先生真对你好,我还恳请奶奶为你做主。原来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又唱的哪一出啊?
婉怡恨道:你又不是我娘,该着你多管?
注视梁先生:你真有意中人了?
梁先生道:唔。
我可认识她?
梁先生不语,只看婉秋,她苍白而平静,梁先生道:认不认识本来无所谓的。我答应你来,我不会食言。又朝前一步,直视乔老太太:
今天来不只为婉怡,也为婉秋。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三姨娘心上惊喜,只觉得接下来必定一出大戏。面上却不屑,一只眼剜过婉怡,另一只眼扫荡婉秋,笑得阴森:
你这位先生心气不小!不只要婉怡还要婉秋!你凭什么?
梁先生并不睬她,向老太太正色道:婉秋一样是我学生。我喜欢她。如蒙不弃,我愿意一生一世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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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发表于 2021-9-3 18:39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6-6-30 15:56
绣锈辛苦,俺继续跟。

啊啊啊,我果然好多料尾楼啊。

汗。真丢人。

翻出来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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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发表于 2016-6-30 15:56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6-6-29 14:49
第五卷
第一节
彭慧接了要归还梁先生的书,念及婉秋,不禁惘然。梁先生与婉秋彼此情思,她在一旁睹目分 ...

绣锈辛苦,俺继续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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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发表于 2016-6-29 14:4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6-6-29 14:50 编辑
锦瑟 发表于 2016-6-7 15:56
跟上,打个记号,继续等。

第五卷
第一节
彭慧接了要归还梁先生的书,念及婉秋,不禁惘然。梁先生与婉秋彼此情思,她在一旁睹目分明。他们不说,她不便点破。梁先生两日后回来,听彭慧一番形容,木笃笃于床沿坐下。彭慧瞧他满面倦怠眼神涣散,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先岔开话题,问他此行可否顺利。梁先生道:还好。都顺利。彭慧道:那便好。沉默片刻,轻声道:先生准备怎样?梁先生满怀感伤长唔一声。彭慧又道:不争取了么?梁先生目光游移到暖黄的布帘上,叹道:婉秋对我自不必说。只是岂知我去找她,是不是又害了她。彭慧道:她不来,自然是被拘禁了。我原寻思婉怡会再来一趟,谁知这两天也不见她。梁先生蹙了眉道:婉怡是有一遭没一遭的,她有没有说把乔家预备把婉秋许给谁?彭慧道:那倒没有。听说是三姨太的主意,恐怕——秋艳声名远播,细柳镇无人不晓她的尖刻。二人俱感觉不寒而栗。这日细雨初停,只听得有水花自瓦片摔下,扑嗒扑嗒地。远巷尽头溅出几声敲打木桩的沉闷声响。彭慧道:先生,我与婉秋熟识,要么由我先去看看情况?梁先生正要回应,便见婉怡裹挟了一阵风冲入,一头扎进他胸前,放声大啼。彭慧慌忙扯开婉怡,梁先生方放下僵持的手臂,问婉怡出了什么事。婉怡抽噎道:


“我本以为能替秋姐姐争得来自由,哪知奶奶迷信那个妖女,连我也一并要给打发了!”


彭慧道:“婉怡你这话说得不明白。婉秋许给谁?你又怎么成被打发的了?”


婉怡一双妙目烟雨凄迷,横过来望梁先生,“好像把秋姐姐嫁给什么牛老板,那人我见过,五短三粗的,三姨娘不知受了什么好处,定要将秋姐姐配给他!”


彭慧道:你呢?


婉怡咬牙恨道:姐姐不提那个混球!他俩自己做了亏心事,怕叫人知道,合谋起来害我!我是死也不会嫁给黄泽仁的。


梁文道只听得婉怡絮絮,说那牛老板怎样不招人待见,眼前浮出婉秋的形容:娴静、温柔又带点小倔犟。他并不怀疑她不怕吃苦,只觉得她跟着自己,也是风雨飘摇,居无定所。婉怡道:奶奶听那臭婆娘巧舌如簧,竟不顾我们姐俩与她的祖孙情份!彭慧问:婉秋怎样?婉怡道:还能怎样,秋姐姐日夜把自己锁在屋里,寝食难安,活脱脱瘦了一圈!梁先生失声道:她不吃饭?婉怡道:我觉得秋姐姐心里藏了人的,她是在抗争。又溢出满目泪水,直睇住梁先生:


“先生,唯今之计,只求你救我出乔家!”


彭慧惊道:梁先生?


婉怡道:慧姐姐,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我深爱着梁先生,当然我不苛求他待我同我待他一样。只求梁先生能收容我,再也不用回乔家去。


梁先生此际满脑子只有婉秋,婉怡连叫几声才回转过神,勉强应承道:婚姻之事,应由自己做主。你先回去,我明天一早去乔家。你这番偷偷摸摸跑出来也不像话。我尽己薄力试试说服乔老太太吧。——婉怡拿了这席话,跟得了上谕似地欢喜:他肯为她去劝服老太太,关系自然更递进一层。至于黄泽仁,她压根没想过。婉怡抹干泪,与彭慧拉些家常,回去乔家。大厅中央张灯结彩:两盏蓝红相嵌的琉璃灯悬在墙角,各映着一枚大红色花球——却不知道又逢着什么日子,要做这排场。秋艳指挥将一座西洋钟抬到桌上,睥见婉怡,招手笑道:


婉怡回了,快过来,看看姨娘买的这些个东西可还趁心?


婉怡并不理睬,去找婉秋谈心,婉秋正在桌前描摹临帖,婉怡侧目看了一会儿,将一堆零嘴放在婉秋眼皮下。婉秋推道:我是真没胃口。婉怡笑道:姐姐先听我说,再来讲有没有胃口。把去拜托梁先生的事说了。


先生明天会赶来,若奶奶不讲理,我宁可再不入乔家。


婉秋握笔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发抖,他可是因为她来?会和老太太说些什么?也许是为了婉怡来?一瞬间思绪百转千折,婉怡半边身子趴下,一手撑住下颌,无限神往:


我愿意和先生领了姐姐一同走。


傍晚婉秋婉怡双双下楼就餐,乔老太太满面喜庆。先夸奖秋艳挑拣东西有眼光,既不输场面,又不花费大价钱。三姨娘眼珠一溜,咯咯笑道:都是托娘您的洪福,婉秋婉怡都跟我自己闺女似的,这一次真可叫双喜临门了。老太太道:我信得过你。难为你把乔家上下打点得清爽,又替我一双孙女觅得好归宿。三姨娘笑得桃花万千,眉梢挑起,半目流光飞出去,与黄泽仁的另半目在空中会意交错,口中却道:


我是拣现成的金元宝。黄贤侄礼数周到,秉性纯厚,现今粮米铺生意蒸蒸日上,谁个不夸赞?他与婉怡又打小相识,由他照料婉怡,最放心不过。


又向婉秋巡目:婉秋也是运道好。遇着牛老板这个贵人。不然跟了那些阿猫阿狗的,那才叫惨。


婉秋只管吃饭,三姨娘的话是耳畔的流苏,索索抖动,扰不到她的内心。黄泽仁道:秋姐姐几日不见,瘦得多了。夹一筷子红烧肉给她,婉秋低声道:谢谢。把肉搁在一边,又听老太太训二姨娘:


你这当娘的,还不如秋艳这做姨娘的上心。懂得事事筹备。


二姨娘一身素青,低眉顺眼领受责备。三姨娘打圆场道:娘您也别怪二姐,我看她最近似乎不怎么舒服。老太太哼道:承德三房媳妇,实质上只得了一房。二姨娘依然木然不语,将饭一粒粒拣进嘴吃,只是缓了速度。婉怡还在思忖明日梁先生到来之事,其他人事,都是远不可及的。一家人用完餐,二姨娘先退开,婉怡也找了借口出去,三姨娘扶老太太进房。婉秋正要上楼,被黄泽仁给堵住了去路,她掀眸看他,黄泽仁笑嘻嘻道:


秋姐姐,你瘦得让人心疼呢。


婉秋道:承蒙关心,我要回房去。


黄泽仁半侧开身,婉秋正上了两步台阶,被他一个臂弯搂个正着。婉秋又惊又怒,用力掰开他的手,气得脸色煞白,却不知该用什么词来骂他。黄泽仁道:秋姐姐,你别生气,我是一时情急,心疼你。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了你。婉秋浑身颤抖,他竟说出这般话!她一时气极,反而说不出句囫囵话。那黄泽仁再迈进一步盯住婉秋,道:


我向怡妹妹提亲,姐姐明白的。是奶奶的意思,我不敢违背。


又道:我心底始终还是秋姐姐占第一位的。


婉秋怒道:你别再说这些玷污了我耳朵。你喜欢谁,自管你喜欢去。别惹我,否则三姨娘绝饶不了你!


恰巧三姨娘服侍老太太躺下,挑了门帘出来,听见婉秋愠怒提到她,又见黄泽仁急忙松开婉秋衣袖,霎时明白了七八分。笑道:我说谁念叨我呢,婉秋你叫得这么响亮,找姨娘有事?婉秋冷脸道:没有。突突走上楼。秋艳收了笑容,一眼刺向黄泽仁,他急辩道:我跟秋姐姐开个玩笑,谁知她是禁不得开玩笑的。秋艳冷笑道:噢,原来是玩笑。你记着,开玩笑也要看对象看时候的,别又节外生枝。黄泽仁连声应诺,抓秋艳的臂,落了空。他看她风情万种地扭出厅堂,赶紧追随跟去。一只影子叠在另一只影子上面,浑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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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发表于 2016-6-7 15:56 |只看该作者
跟上,打个记号,继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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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发表于 2016-6-7 15:49 |只看该作者

红绣姐姐安好,容后细读!今天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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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发表于 2016-6-7 15:0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6-6-7 15:23 编辑
啼妃 发表于 2016-3-26 10:13
翻出了好东西,顶一个,待读!


爱你,么么哒



第四卷
第四节

彭慧说梁先生有事外出,恐怕两天后才回来。婉怡便将书本交给彭慧,托她转带。俩人闲扯了些话,婉怡忽而想起该跟老太太汇报一声,便匆匆辞别彭慧坐车回家。她忆起那一幕,只觉一万只苍蝇盘旋于顶,嗡嗡喧嚷。在车上又暗自把黄泽仁和秋艳骂得狗血喷头,方才解恨。那车夫听后座小姐吱吱呀呀一路咒骂,不禁偏脸去偷窥,婉怡怒目而视。下车,她多付了些钱,道:
“吓着你了。不好意思。我是嫌这世上有人太恶。”

她原想去见老太太,又觉得放心不下婉秋,蹭蹭上楼。婉秋已坐起,蜷在一角,下巴抵在膝上一动不动。婉怡扑去挠她,婉秋也不避,俩人碰了一满额。婉怡坐定,揉着脑门怄气:

“姐姐,你不愿嫁。你也别像块木头似的。和奶奶去说呀。”
婉秋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太太决定的事情——”

婉怡道:“未必。这一次有转机也不一定。今天叫我撞见,我不告诉奶奶就是对不起乔家!”

婉秋惊讶,婉怡满面凝霜,不似玩笑。以她的小性子,不是遇见重大事情,绝不会摆出这副神情。婉秋这会儿却不悲悯自己了,只担心婉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婉怡冷笑道:
“凭她?能唆摆得了奶奶,瞒得了别人?乔家的人都给她献尽了!”

婉秋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到底关系到一个人的声誉。”

婉怡直哼两声,换了话题,向婉秋道:“书本我托彭慧姐交托梁先生了。”想起彭慧的话,却疑惑婉秋为何对她撒谎,“先生不在,我急着把事情告诉奶奶,就赶回来了。听慧姐姐说,你周一周四都去补习?”
婉秋一怔,低头喃喃道:“是。只恐怕以后都去不了。”
婉怡道:“姐姐万般好,只这一点不好。对什么人都依顺着,容忍着,到头来不亏了自己?你不抗争,却指望谁来替你作主?”

婉秋再一怔,思想间,婉怡已施然留了个身影。她去找老太太,在心里又将要说的话语组织一遍,只怕一着急说得不清不楚。到老太太跟前,还未撒娇,乔老太太便捉牢她,喜眉喜眼从头到脚瞅了一番。婉怡道:奶奶,我有事说呢。老太太笑道:有什么天大的事?难道要跟奶奶汇报第三喜?婉怡道:什么三喜?我说的不是喜事。便将所见所闻汇报一遍。哪知这回老太太竟没有发怒,依旧笑容可掬地望住她。婉怡心道:怪!奶奶一向把乔家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她瞪了一双妙目,老太太乐道:
“这事情我知道。你三姨娘来和我禀报过了。是场误会。”

婉怡拧眉,道:“奶奶又被灌了迷汤吗?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老太太道:“秋艳知你和她不和,特意和黄世侄来说明因果。她替黄世侄看账目,下人们做活不干净,你三姨娘脚下打滑,贤侄扶了她一把——”
婉怡道:“奶奶你信他们!青天白日地,说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老太太道:“你冤枉秋艳不打紧,连黄世侄一番真心也冤枉,奶奶要替他叫屈。这不,他们一来说明情况,怕你起了误会,二来黄贤侄还来提亲,奶奶见你们一道长大,他对你的心意,我是一清二楚的。”

婉怡大惊。连叫几声什么,嗓音剧变。老太太呵呵笑道,那孩子性急了。我也说你们年岁尚幼,再过三年两载谈这些不晚。他偏不,又央求我说奶奶,这次借着婉秋的喜庆,不如先把我跟婉怡订下,好叫我安心。我想你迟早要嫁他,索性痛快答应了。你年纪小,奶奶也不想你太早嫁,先订婚,往后结婚也是一样。婉怡顿足道:你也不与我商量!鬼才要嫁给他那个假洋鬼子。老太太道:你又使小性子脾气,黄贤侄哪里不好,配不上我们乔家?论资辈论交情,乔黄二家都是门当户对。你嫁给他,只讨得了好。婉怡怒道:反正我不嫁!他爱勾搭谁勾搭谁去,我再不要管了。一面扭着身子一面扑簌簌地落下泪。老太太给点恼了,口气凌厉训斥一通。婉怡只顾哭,断断续续咒骂黄泽仁,气得老太太蚕眉倒卧,恨道: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奶奶已经答应世侄。婉怡嘶喊道:我是乔家一样东西么?姐姐是乔家一样东西么?拿我们的终身去换取名誉地位,就不顾我们的感受了?老太太一敲龙头拐杖,颤巍巍指婉怡,她拿袖子胡乱挥一把泪,跺脚嚷嚷:我再不要在这里呆下去!一路跌撞冲出庭院。沿途正遇到三姨太,拿了花鼓镜照那一双凤眼蛾眉,见婉怡似受奇耻大辱地斜着跑出,三姨娘缓缓站起,两手一掂那镜子盒面,详笑道:
哎哟,乔家小姑奶奶,这是怎么地了?

婉怡见三姨太,恨意丛生,双目焰红地瞪她。秋艳笑道,你这孩子,越发没有规矩了。往日仗着老太太宠爱,哪有说不出的话做不出的事?现今该学规矩,知道个礼字如何写法。婉怡怒道:呸!一口唾沫恨恨吐在地上。秋艳拖长尾音,全是幸灾乐祸:究竟是孩子,分不出谁真心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点儿道场!你想爱梁先生,我告诉你,没门!乔家哪容金枝玉叶嫁给那样的穷酸文人?婉怡又气又急,恨自己舌头不够毒,不能射发出一串毒液将秋艳击毙——拨高了音量:我喜欢谁那是我的自由!秋艳一抹笑由鼻翼弹开,夸张地堆满了脸孔,看着粉簇簇几道不屑的弯撇:自由?学了几天书,尽学了这些?在乔家,没有你自由的权利。说罢轻盈飘过婉怡身边,空气里漾起一阵甜丝丝的香味。婉怡被这香味搅拌得头晕目眩,心忖这便是黄泽仁送的那瓶魔水——会让人迷失心性,赶忙掩住口鼻。这时婉秋追至,拍一拍婉怡后背叫怡妹妹。婉怡道:我没帮得了姐姐,自身难保。婉秋道:我都听闻了,才急急追来,你别和三姨娘怄气,不值得。婉怡两肩一塌,抱住婉秋双臂,稀里哗啦地哭起来:他们不管我爱谁不爱谁!他们只顾着乔家的面子、利益!婉秋道:这是三姨娘一面之辞,未必奶奶真这样想。婉怡道:奶奶不这么想,会叫我和那个流氓订婚?我喜欢梁先生,乔家谁看不出来?全是那个狐狸精害的!婉秋道:奶奶或许也有她的难处。婉怡切齿道:难?这世道谁活得不难?偏需要拿我们姐妹的幸福去投掷荣华富贵?婉秋听她问得怆然,也低眉不语,只抚着婉怡的后背,眼前浮过梁先生的长袍,她觉得,自己跟婉怡,恰如一藤茎上的两朵花,努力向着太阳,却只能存活在背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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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发表于 2016-6-7 15:03 |只看该作者


谢谢来读。我要加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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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发表于 2016-6-7 15:03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6-3-24 15:56
很喜欢这篇啊,得空续了?


来了来了。
咋这么多待续啊
今年争取把深海和故园出了。
然后争取把这个和女子完稿啊
我想休息,呆家写字。55555555555,单位太喧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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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发表于 2016-3-29 12:06 |只看该作者
抽空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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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发表于 2016-3-26 10:13 |只看该作者
翻出了好东西,顶一个,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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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发表于 2016-3-24 15:56 |只看该作者
很喜欢这篇啊,得空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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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发表于 2016-3-24 15:56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6-3-24 15:18
我这不头晕脑沉地在写嘛。
真是的。

绣锈来了,抱一个,赶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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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发表于 2016-3-24 15:1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6-3-24 15:21 编辑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6-2-5 19:30
才发现,绣这里烂尾楼不少。


我这不头晕脑沉地在写嘛。
真是的。



第四卷


第三节


    婉怡受婉秋相托,出了街,一程奔往梁先生住处。却在半道念头一转,转路去了粮油铺。正是正午时分,铺子生意清索,账房师傅站在柜面后打嗑睡。几位伙计忙着擦拭文武财神。婉怡想到上回戏谑黄泽仁秋艳,不禁莞尔一笑,倒觉得那两尊财神神采飞扬端正可爱。自粮油铺开张后,秋艳三天两头地往铺子跑,和老太太回禀说是黄泽仁年幼道行浅,她帮忙照看。老太太自然不疑。婉怡铺里转一圈,并未见到秋艳,抬脚向后院走。一名伙计颠儿跑来挡住,婉怡横眉竖眼看他,那小伙计期期艾艾道:


    “乔小姐,黄老板不在。”


    婉怡喝斥道:“我不是来找你们黄老板的,给我闪一边去。”


    那小伙计嚅了嚅嘴,却不敢再阻拦,婉怡扭过身直入后院。但见满园翠竹,一径细石子小路,两旁遍布了各式鲜花,右墙角一圈怪石嶙峋,堆成一座假山,山上凿一孔泉眼,清泉汩汩而流,泉水用鹅卵石浇涛出一个圆形水池,间有红白锦鲤在莲叶底下穿游。两边厢回廊曲折,红漆木柱琉璃花瓦,画了些风物景致,八仙传说。婉怡暗忖这排场,倒不比大家官宦差,也不知那黄泽仁骗了他老爹多少银子来花。她走到正厢房,正待唤黄泽仁,却耳闻一个熟悉的女声嘤嘤笑着,笑中搀夹了几句咒骂,又闻听一男声道:好姐姐,你今儿抹的什么脂粉,好香。那女声嘤咛道:上回你送的那盒子法兰西粉啊,一直没用,今天拿出来凑个新鲜。我也觉得香。那男声又道:给我嗅嗅,唔,脖颈这处特别香,耳朵也香。那女子被嗅得酥庠,忍不住一声喷嚏,接着数落道:你这混蛋。那男子笑道:你不就喜欢我这混蛋吗?——婉怡听得怒从心头起,直把门砰一声猛地推开,但见黄泽仁正搂定了三姨娘的腰,一张嘴朝三姨娘奋力亲去。他二人坐在床沿,三姨娘云鬓散乱脸色潮红,黄泽仁没看清来者,气婉怡打搅好事,怒气冲冲喝道:


    “说了别让人打扰我休息!是不是想扣工钱?”再定眼一瞅,婉怡立于门中央,虎着张脸,双目烧灼,将他千刀万剐了一趟。他意念急转,也不羞臊,却张开双臂向婉怡拥来:


    “原来是怡妹妹,稀客稀客,今天怎么惦记起我来了?”


    婉怡弯腰一躲,险些撞在门框。她又急又气,捂了脸猛一跺脚朝院外奔去。黄泽仁笑嘻嘻地看她,这边三姨娘整理好衣饰,白黄泽仁一眼:


    “还不快追?给乔家知道你我都休想活命!”


    三姨娘一点拨,黄泽仁发足追赶,哪还能见婉怡的影子?他追过两条街,腿脚发软又折回铺子。三姨娘正点一根碧玉簪子形状的玉烟嘴,将头凑在上面深吸几口,两眼微闭,睫毛在白面脸上投下两小簇影子。黄泽仁看得兴起,回手关了门,欺到三姨娘身边笑道:


    “追不到,婉怡脸皮薄,没见过这阵势,估计躲哪哭鼻子去了。”


    三姨娘不说话,又吸两口烟,这才张开眼,道:“婉怡不比婉秋好拿捏。她是虎犊,我们得防范着点儿。否则你我没有好果子吃。”


    黄泽仁一手卷着三姨娘的发梢,笑道:“怕什么?真和乔家翻脸,你就跟着我,做我米油铺的老板娘。”


    三姨娘道:“倒想得天真!没有乔家,在细柳镇,这粮油打哪来?这铺子谁给你管?别看你爹财大业大,细柳镇的事儿,他还真管不着。”又蹙眉想了一想:“婉怡那丫头,也得想法子让她别乱说话才对。”


    婉怡逃出粮米铺,不知跑了多久方才停下脚步。满额汗水。她这时清醒些,责备自己自乱阵脚,又不是她红杏出墙,做出那龌龊苟且之事,怕什么?秋艳寡廉鲜耻,黄泽仁更是腹黑无良,亏老太太一片热忱,引狼入室。刚才应该将这对狗男女痛骂一顿的。只怪没有经验,男欢女爱的场面不曾见过,这才羞愤而逃。她嘟哝着骂一阵秋艳,又骂一通黄泽仁,将心中一口恶气抒解了,这才想起该替婉秋还书给梁先生。梁先生的家去过一回,和一众同学你推我攘地,当日也没注意哪条胡同,预备回家问婉秋,天色业已不早。婉怡凭记忆绕了几条胡同都没有找着,正要回转,却见彭慧顶着肚子步履匆匆地赶来。婉怡叫道:彭慧姐!


    彭慧一定,见是婉怡,笑道:“怎么却是你?婉秋呢?难不成知道今天梁先生病,特意不来了?”


    婉怡道:“你们个个都只惦记着秋姐姐。”


    彭慧道:“哪有的事?我几乎每次遇到,都问起怡妹妹呢。婉秋没跟你说?”


    婉怡心中一格登,想来自己长期住校,婉秋忘记和她交待。她与彭慧相见委实喜庆,见彭慧大腹翩翩,回想起那次婉秋说要看望彭慧,急忙跳开些,远远盯住彭慧的肚子。彭慧笑道:


    “死丫头,鬼灵精怪的,不知又干什么?”


    “上次秋姐姐说你有了,我还托她帮买芙蓉糕去你家的,长街口老王那家,我记得慧姐姐爱吃芙蓉糕,不知记错了没有?”


    彭慧诧异道:“婉秋看我?她没去过我家呢。芙蓉糕我日日吃,都吃得起腻了。”


    又瞄见婉怡手中的书:“今天找梁先生借书?”


    “秋姐姐让我还的。”婉怡道:“她一时半刻是出不了乔家了。还嘱我告诉先生,无缘受教。”


    “婉秋怎么了?”


    “奶奶被三姨娘掇撺要把她嫁给名门望户。秋姐姐被锁在家里,伤心透了。”看眼彭慧,“彭慧姐,婉秋姐是不是经常来先生这里啊?”


    “先生帮我们补习。婉秋基础薄弱,来得勤些。一般周一、四午后学几个时辰。梁先生待她很好。当然,梁先生待我们都是好的。”


    婉怡道:“他那个人!”她想说梁先生只待我不够好。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笑道:“心太善。又清高,其他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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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16-2-5 19:30 |只看该作者
  才发现,绣这里烂尾楼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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