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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我是来打酱油的 于 2014-8-13 11:33 编辑
李锦江
1979年,我家从“田家大院”搬到了“教系楼”。我父母都是小学老师,分的房子是教育系统盖的。
邻居有位李老师,是我妈的同事,在学校做会计工作。总穿深蓝色的制服,戴着套袖。李老师的小儿子叫李锦江,当年二十多岁,未婚,是精神病人,曾多次住院治疗。
李锦江不犯病时,跟好人差不了多少。李锦江爱笑,一笑就露出牙床子。李锦江爱跟我们几个小孩子玩扑克牌,他的手是汗手,经常把牌都抓湿了。李锦江爱下象棋,我当时刚上初中,下棋下不过他,但他有个缺点,爱悔棋,爱着急,有一次还把下错了的一个“炮”放进自己嘴里了,差点噎嗓子眼儿。
李锦江起床早,夏天时,清晨五六点钟,他就穿着老头衫和大裤衩子出来遛弯儿,有时遛得不见人影儿,李锦江的妈妈经常跟竞走运动员似的绕着楼寻找,还大声喊着李锦江的小名儿:“江子!江子!”有不知内情的邻居听到后,还以为卖豆浆的来了。
李锦江犯病时在我们看来也挺可爱,最典型的场景是:下雨天,外面还刮点儿小风,他搬个马扎儿,躲在楼道里,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大声背诵各个国家的首都和领导人的名字,例如“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齐奥塞斯库!”等等。李锦江平常说天津话,背首都时说普通话,声音洪亮而有力,震得楼道还有袅袅回音,在说到柬埔寨首都“金边”时,他还不忘用天津话补充:“嘿嘿,我哥哥就叫锦边,我哥哥就是柬埔寨首都!”
李锦江真正犯起病来是在自己的家里,有时夜深人静,他家会传出叮咣五六的声音,那是李锦江在摸着黑儿追打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只是用手遮挡,或父亲抱腰,母亲下跪,但从来也没还过手,只是心里头盼着他的烦躁劲儿赶紧过去。每次犯病后,李锦江自己也后悔,就用手狠揪自己的头发,直到把头发揪下来一小撮儿。有时犯病太厉害了,李锦江的父母就会叫女婿带着几个大小伙子来救援。李锦江就怕那个长得像张飞的姐夫,只要他姐夫一说“再闹送你去吴家窑(精神病医院)”,李锦江立马就老实了。
李锦江犯病一般都在家中,在我印象中,李锦江惟一的一次在室外犯病,是有一年的春节,李锦江拿着一个“麻雷子”,点着了,投手榴弹似的掷向一头停在马路边儿的黑色小毛驴,吓得驴直尥蹶子。那时候马路上还有马车,偶尔也能见到驴车。
后来,我上高中时,又搬了一次家,还是教育系统盖的楼,我家和李锦江家还在一个楼里。下雨时,他还背诵各个国家的首都,比以前背得多了,因为苏联解体了。
由于常年吃药,李锦江身体日益虚弱,大概在1998年,四十多岁的李锦江离开了人世。他看到了香港回归,没能等到澳门回归。
李锦江虽然是个精神病人,但好多人以为他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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