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贴两个雷人标语:
一拐角处用白粉刷的标语:“投案自首是犯罪”,大吃一惊,拐弯过去接着写道:“份子的唯一出路!”。笑点在哪儿?在后面那半截拐弯了。
一个标语因为墙短,分行了,上面写:“群众有困”下面是:“难找警察”,不该分行的时候分行了,意思大变。
这样的事例因为刷标语者的黑色幽默令人发笑,但严肃如知识分子也会这样做。
中学课本中曾经有篇《扁鹊见蔡桓公》,我上中学的时候曾经读过。这篇文言短文证明了一件事:蔡桓公这个人成为讳疾忌医的典型。这基本就是定论了。但这是一桩冤案,原因就是编者的自以为是,用自己的价值导向来给中学生们灌输自己的审美观。感叹之下,甚感课本编纂者的可恶。
文章很短,我们不妨再读它一下。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于腠理,此皆争之于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蚤从事焉。
“扁鹊见蔡桓公”,这时的蔡桓公身体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扁鹊来见蔡桓公,也没说是来瞧病的。桓侯说“寡人无疾”,是实话实说。可扁鹊的眼睛比现在的CT还厉害,站了一会儿,就突然冒出一句“君有疾在腠理”。并没有说明依据,仅凭名医的身份就诊断出人家有病,错在扁鹊。要是您身体没有任何不适,路上遇到个名医,作出如此诊断,您也是接受不了的。桓侯“不悦”是正常的,在情理之中。
“居十日”,扁鹊又说桓公有病;“居十日”,又说桓公有病。桓公当然不悦,但也只是在扁鹊离开后表现出不悦,并没有当着扁鹊的面表现出来,给了神医面子。
又“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这时的蔡桓公身体还是没有不良反应,但扁鹊一而再,再而三说蔡桓公有病,这令蔡桓公不解,但是蔡桓公还是派人问了医生——这是怎么一回事?医生扁鹊见死不救,扭头便跑,也有点不对,只是到了桓侯“故使人问之”,才说出病因及治疗方案。
“居五日”,这已经是扁鹊说桓公有病的第三十五天了,这时的桓公才感到身体疼痛。而桓公一感觉到自己“体痛”,就“使人索扁鹊”,根本没有忌医。
桓公不幸,得了怪病,将要死了才有体征。更不幸的是死后让人笑了几千年。
《扁鹊见蔡桓公》出自《韩非子·喻老》,寓言而已。“喻老”,意思是用比喻来说明老子的观点。作者叙述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本意是说明老子“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这一观点。“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于腠理,此皆争之于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蚤从事焉。”这些话是说给医生(治国者)听的。而蔡桓公是患者,不是医生,不是韩非子要说明的主体。韩非子的本意是告诫医生,这段文字是说扁鹊的失误,并不是患者有错。而这段说明主题的话,课本却没有选入,被无情删除了,文章的本来意思变成了对立面意思。不因医者,倒在患者了。
更冤的是,蔡桓公是春秋时人,而扁鹊是战国人,扁鹊见蔡桓公相当于关公战秦琼了。在《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事情还是这些事,可是,蔡桓公变脸了,成了齐桓侯。蔡桓公、蔡桓侯、齐桓侯,到底是谁的事儿也弄不清楚了,最后屎盆子全扣到蔡桓公身上了。选取文章进中学生课本的不严谨考证行为令人叹息。就像每年高考作文题一样,价值观混乱的命题比比皆是,真正是奇葩年代奇葩事。
古直在庐山东林寺设帐收徒,杜宣等人前去听课。古直问他带了什么书,杜说只带了一部《辞源》,古直勃然大怒说:“怎么我的学生用《辞源》?”杜宣说:“我不认识的字,不查《辞源》查什么?”古直更加怒了,大声地说:“怎么,我的学生查《辞源》?”后来古直缓和下来,才说:“做学问,不能靠二手货,不懂的字,要查《说文》,查《尔雅》,查《水经》。要查这个字的第一次出现的地方,这样才可靠。《辞源》这一类书,是二手货。我们做学问要有穷根究底的精神才行。”
由此可见,那些经过二手人编辑过的二手货是需要谨慎看待的。因为二手人的二手观点被灌输了,自己也不免会二起来。
此前看的唐诗三百首一书是蘅塘居士编的,那是高中时候看的版本。后来发现唐诗并非三百首,而且有很多精美的杜甫诗作并未收录,其审美眼光可见一斑。看来看书首先需要选书,而选择的眼光实在幼稚。现在想来,那些编纂者或无心误人,只是眼界罢了。生活里有陷阱,读书其实也有陷阱的,令人防不胜防,故有此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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