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随风飞 于 2014-3-13 18:24 编辑
佛光擦拭的西部，潜伏的多棱镜
———陌上寒烟《西部散章》赏析
文/随风飞（朱锋）
拉卜楞寺、郎木寺、阿尔泰牧场、阿尼玛卿山、安多高原，都统一于藏地水洗一样的天空。却又仿佛存活于另一个世界。无可想象，甚至不可理解。安享于一望无际的高原，是那般遥远不可触摸。而最后以天葬的形式，与这世界告别，又承载怎样的意义。这骨子里，隐接着的更加远古的源头。作为世界最高的海拔，这贫瘠的亘古的土地上，这血液里的高原红，这悠扬绵长的梵音，与草原上缓行的牦牛、藏羚羊等长期寄居于此的生物一起，共同构筑了一幅宏阔的大漠夕照。
在诗人陌上寒烟的笔下，这一切更像是接近于元神的脉动意摹。甚至于勾连着湖、山、鹰以及人物的镜头，像渐渐聚集的乌云，蓄积起生与死，人与自然，现代与原始，宗教与人体的深层哲学。就像传承的偈语，在口口相授逐渐形成的“缓慢地行走”，用“几个月或是更长的时间”，一次次换掉“破损的藏袍”，诗人将他们比喻成“寺院里的灯盏”（ 《靠近拉卜楞》）。而在《拉卜楞寺的黄昏》里， “酥油灯愈发的明亮”。这就是，串起这些哲学思考的一根内在的隐匿的线——信念之光。而这信念，更是涂抹了宗教的奶酪。诗人用“念珠”这样一个介质，作为宗教的象征，相当于浓缩了的寺院，或者密宗。诗人甚至用“暗红色”使得它的色彩更加明晰，立体。这色彩与高原及深植于每一个臧人脸颊的高原红，深深地联系在了一起。密不可分，水乳交融。
《西部散章》一组十首诗中，竟有七首都写到鹰，显然，在作者的心目中，鹰对于这组西部诗，有着非常重要的引线作用。也从侧面说明了作者创作的触发点，也许来自于“天葬”。天葬的场面唯有亲临的人，方能说得清。也唯有亲临，方能通透生与死。所有的类似于“天葬”的形式，对于亲临者来说，都将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旅程。一次心灵的冲刷。唯有以这样的方式方能窥见死之现实与平等。人之于动物草木，都以相类的形式，结束人间之旅。人方能放下一些“我执”，用自我的佛光消除尘世之淤泥，愁结，之利禄功名。也便能于更高的视角，触摸天地之精魂，原初至简之道。以及非常道。正如诗人以诗的语言呈现出来的“都有一个回鹘姑娘/或隐形，或显形/一只鹰，引导着匈奴王、突厥王、蒙古王/飞过一座又一座雪山”————《 在阿勒泰的夕阳下》。
无论他身前如何风光，什么王，如何美貌。死后也不过一片坟茔。而鹰在这里，充当了解救的使者。所谓天葬，便是由寺院的僧人将死者的身体剖开，敲碎，而任由雄鹰叼食。带有肉身消亡，灵魂升天的象征。也有一些哲学家说，死是另一种途径，一道门。日本一部电影《入殓师》通过入殓师这样一个角色，也阐述了同样的命题。虽然结论各有差异，但本质一样。诗人从天葬发散出去，构筑了组章，在写实的画布上，涂抹着一幕又一幕，辽阔的高原生活。几组镜头，都赋予了同样的速度——“慢”。在慢节奏中可以观察更多，领悟更多。在慢中慢慢沉淀。这有别于城市的快节奏——污浊的水急速的旋转着。我们身处城市，就像一个陀螺被抽打，立于一锥地。却从没有这样静下来，慢下来。清理心灵深处的污垢，进行短暂的思考。将人生的终极意义丢在一边，走向追逐欲望的岔道。从这一个意义上来，这一组诗是暗示，更是指引。它承载的意义，也便因之而锃亮起来。
就写作方法来说，诗人基本采用的是纯镜头展示。这对诗人角度选择，画面的取舍拼贴，以及色调、背景，人物动作神态甚至于意识的流动，如何对镜头进行有效的无痕的烘托，将提出相当高的要求。无疑她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这其中有《在阿勒泰的夕阳下》、《靠近拉卜楞》、《雨中的郎木寺》、《郎木寺的清晨》、《阿尼玛卿山口刮来的风》、《安多高原掠过的光》。
最后一抹光线挂于栎树，晚归的牧羊人，夏河城上盘旋的鹰，拉卜楞寺的油灯和顿珠。简单的几笔便撑起了一个意象中的高原。——《在阿勒泰的夕阳下》。雪山，鹰，小格桑，拉卜楞寺路上的跪拜仪式，破损的藏袍。——《靠近拉卜楞》。等等。
这一组诗中，意象疏朗，镜头的立体感流动感（镜头的伸缩与回旋横切），以及在时间方向的有效延伸。让文字的木片，削筑为一座结构严谨，富含力 感与美感的“敦煌”。并有意识地让其于宗教哲学的雪山上，娴熟地滑行。它在诗人以旁观者的角色，呈现出来的记录片式的诗意表达下，潜伏着另一条上升到天人命题的内在线索。形成了明暗相生，阴阳相和的双螺线结构。在这十组镜头之花的散状点缀下，生动而饱满，沉郁顿挫。这是对中国古老哲学的一次有意识的回溯和对王维诗画的一次对视。是现代诗篇中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这些被我们直接摄取的镜头，存在着“河流、星群，佛光之外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诗人能通过语言还原这“遁世的火焰”。在更深层次的意识互动中，让我们知道世间的一切，与“桑科草原上的牛羊多么相似”。这伟大的造物，是神圣的，就像“颈项上暗红色的念珠”。这一切因缘而生而灭。因缘聚合，分散。一转眼就“就掠过达宗湖”。而滞留于灵魂上的褶纹，因了对世界之元的更深理解而愈发地“明亮”通透。就像温润之玉，就像闪烁于天边的霞光。
当然我们也不能就此说这组就完美到无可挑剔。基于作者尚不能抵达的灵魂高度，与高原的平等对视，让诗人只能以强拟的比喻进行有痕的贴合。这种参差的裂缝显现于几首诗的尾部。强拟痕迹如何消除，将是诗人继续思考与修习的方向。另外，作者尚不能将诗与诗之间进行有效的牵引，使得人物谱系更加简洁，镜头与镜头之间，往来回旋穿插，形成更加凝缩的曲面宇宙。从而让诗意在更加脉动的乐谱上，弹奏出迷人的整体性的音符。而让每一个独立的部分，在更加广阔的多维时空上，迸发更加清脆的瓷彩。作为诗人对西部题材的处女作，我们有理由相信，诗人会在光阴的洗礼下，向着更加风格化更加丰美化迈进，并在诗歌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
西 部 散 章
文/陌上寒烟
《拉卜楞寺的黄昏》
若不是栎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
那个晚归的牧羊人
就会和苏鲁花一起，陷于夜色里
几只鹰，刚才还悬浮在夏河城的上空
一转眼就掠过达宗湖
像扎喜才仁丢失的念珠
拉卜楞寺的大门马上就要关上了
酥油灯愈发的明亮
顿珠从蒲团上起身
长长的影子
混在寺院斑驳的回廊里，看起来
和桑科草原上的牛羊多么相似
《靠近拉卜楞》
雪山肃立，浓云把暮色压得更低
一只从悬崖上突然振翅飞起的鹰
用尖锐的叫声
把小格桑的目光吊起
通往拉卜楞寺的路
碎石嶙峋，泛黄的草根旁
偶尔也会有牛羊和牧人
留下的粪便和足迹
他们站立、匍匐又站立
高擎过额头的手臂
旋即又抚摸着莽莽的
甘南大地
他们缓慢地行走
用几个月或是更长的时间
一次次换掉破损的藏袍
像寺院里的灯盏
一路上，眼里藏着不息的光芒和火焰
《雨中的郎木寺》
就要下雨了，天葬台上的鹰收敛了羽翼
挨挤在一起
离晒佛节有很长一段时间
央金还来得及赶制全家的冬衣
刚把羊群赶进栅栏，雨就落下来了
雨打在经幡上，打在风马旗上，打在阿贡的藏袍上
等他躲进屋檐
安多达仓郎木寺已浸泡在雨水里
蒸腾出一片又一片的山水和云雾
《郎木寺的清晨》
薄雾还未散尽，大大小小的山坡上
已隐约可见羊群
安多达仓郎木寺、格尔底寺
正是早课时间
此起彼伏的颂经声
模糊了甘、川两省的界限
早早起来的卓玛和才让
一边念着经文，一边抛撒着龙达
那一小片一小片的天空
最终，会飘进白龙江里
小镇似一条蛇
被一只在山谷翱翔的鹰握在爪中
《在阿勒泰的夕阳下》
彤云、夕阳在上，白桦林、鹅喉羚、北山羊在下
额尔齐斯河在中间，静静流过
每一只远去的驼队，都有一个回鹘姑娘
或隐形，或显形
一只鹰，引导着匈奴王、突厥王、蒙古王
飞过一座又一座雪山
风断断续续，吹响玉素卜的冬不拉、热瓦甫
《在阿尔泰牧场》
风云翻山而去，一群羊
飘向峡谷深处
木栅栏里
阿依古力披着满头发辫
她要制作一年的奶酪
还要赶制羊角图案的花毡
除了会弹唱的丈夫、儿子小努儿南
那些牲口，从来不说哈萨克语
偶尔会有陌生人
骑着马儿在山谷尽头出现
《在藏地》
草地上，隔着河流
牦牛常常听见牧羊人在弹唱
每天擦拭完佛像，老阿妈都会
到山岗上伺弄青稞
苍鹰偶尔落在树枝上
凝望远处的毡房
它仿佛知道
河流、星群，佛光之外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尼玛卿山口刮来的风》
天色越来越暗，风不断地打着呼哨
牛羊还没有赶回来，扎西站在帐篷外
不断地向山上瞭望
低处的植被早已被啃光了
在雪线以上
群羊用爪子在雪地上刨食着枯草
一只鹰隼，来不及抓住一缕桑烟
就被从阿尼玛卿山口刮来的风
给吹散了
远远地，格鲁走在羊后面
绛紫色的衣袍
翻飞着，像遁世的火焰
《安多高原或羚羊跳跃的地方》
安多高原上的草，在暮秋时节
依旧长势良好
来自唐古拉山脉的风
带来温润的水汽，也带来雨雪和冰雹
紫花针茅、羊茅、披菅草等高原植物
无疑具有耐寒性
它们用旺盛的生命养育着
藏羚羊、牦牛、旱獭、狗熊和草豹
藏雪鸡、黑颈鹤、白天鹅
常见于安多所辖的草北草原
这些闻名世界的鸟类
和藏羚羊一样，在穿藏袍的格吉眼里
永远都是最美的
《安多高原掠过的光》
正午过后，云从高处翻涌而来
风，越刮越猛
披菅草、矮蒿草和紫花针茅，这些野生的高原植物
是刮不走的，它们把根紧紧扎在土地的深处
能刮走的是那些藏羚羊，它们不顾卓玛的驱赶
顺着风跑向低处
跑向低处的还有一群野牦牛
在卓玛眼里它们是神圣的，像颈项上暗红色的念珠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4-3-13 15:34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
收藏
顶
踩
提升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14-3-14 08: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