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德兰
垂柳下,那条长满睡莲、菱角、茨菰的小河,早已干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裂痕,像极了老太太的手,衰老无力地横在那,毫无生机可言。
青石板上,我曾无所次托着腮坐在那,与小河对语。听鱼群唼喋的声音,看小河水静静的流淌,想像一片荷叶的伸展和一朵花的怒放。
此时,二九寒冬,那个我无数次坐着的青石板上,淤泥落了一层又一层。河东的韦叔,七十岁的人儿,跳起河泥时,丝毫不减当年。敞开的棉衣,冒着热气的头颅,晃动的扁担,绳索磨擦时发出的吱吱声,有力的步子踩在青青的麦苗上,从河里一步一步往上迈时那倾斜的身子,在红红的夕阳下,像油画一样震撼人心。
小河里的淤泥是最好的有机肥料。婆婆在家前屋后转了又转,门口的韭菜地,此时正好空着,放上几担淤泥也不错。才栽下去的青菜才开始生长,先挑起来送给城里的亲戚,匀出一点空地来放河泥。婆婆在头脑盘算着,不时还用腿画上几画,像是在丈量土方。想好这些后的婆婆,有一股热血在上腾,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我几次看见她把佝偻的腰直了又直。力气的小婆婆,要想把河泥挑上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婆婆很成功的把自己融入到了油画的画面中去。
我被这个画面吸引着,震撼着。
曾经,我还是一个孩子时,也在这个油画里被涂上一层金黄,跳跃在天地间。青青的麦苗打着绿绿的底色,方方大大的田块辽阔到了远方,麻雀飞起、落下,消失在视线以外。灰朴苍劲的树枝遒劲有力,伸展在空中,与风对撕。稚嫩的我穿着黄球鞋,浓黄的鼻涕在鼻孔里忽上忽下,像拉着的风箱,呼呼有声。用力把铁锹挖了下去,芦柴根盘结着,和铁锹对抗,我双手用力,脚使劲往下踩,一下又一下,一小块泥很不情愿的从母亲的怀抱中分离开来……。
那些年,记忆中的冬天,总有一幅这样的画面。从东往西,一排长长的队伍一字排开,挖的挖,挑的挑,路上,田里到入是淤黑的河泥。一眼看不到边的麦田里,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多出了好多小土堆。几天后,晒干后的河泥用钉耙轻轻一敲,散了开来,像一滴墨水掉进了青青的河水里,氤氲开来。
看着婆婆吃力地往上运着河泥,我劝婆婆不要挑了,为了这点肥料把自己挑伤了不划算。没想到婆婆却说:“小河干了,为了就是让我们替她清扫河床。”
清扫河床?我想了几想后,也加入了挑河泥的队伍之中。
脚下的淤泥是小河这几年的积淀。今天,她将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两岸的子民。
来年春天,又是一河清水丰盈,养育着我的睡莲、菱角、茨菰。
干涸的小河突然涌现出无限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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