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站在淋浴喷头下面,一遍又一遍地涂着沐浴露,渐渐地整个卫生间都充斥着沐浴露带着水汽的浓郁香味。 乔看着自己镜中沾满沐浴露的美丽胴体,有些厌恶地移开了目光。 打开喷头,让水流肆无忌惮地冲刷,大团大团的白色泡沫欢快地离开乔的身体,迫不及待地流向下水道,那里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冲洗干净,乔裹上柔软的大浴巾走向卧室。卧室里宽大的双人床上,老公正津津有味地看武侠书。乔站在门口,又使劲抽了抽鼻子,才不确定地走进卧室,坐到老公身边。 老公把武侠书扔到一边,一把抱过乔,鼻子凑到乔的发际闻了闻,嘴巴凑到乔的耳朵边说:老婆,你真香。乔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了,配合地把嘴巴凑过去,俩人吻在了一起,然后乔说,老公,我不甘心,艾玲怎么可以那么恶毒?
乔很爱老公。很爱很爱。 本来乔没想过谈恋爱。乔确信没有人会爱上她,乔知道,自己身上始终都有那个人的味道。从十二岁开始,那个人就把他的味道注入她的身体了,洗也洗不掉。虽然那个人死了,早就死了,但是他的话像咒语一样,一直伴随着乔。在那个漆黑的午夜,那个脏得像猪一样的乞丐压在她身上说:小姑娘,你已经是我的了,我把我的精华注入了你的身体,你就永远都带着我的印记,一辈子。 从那个午夜开始,乔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儿失去了养分,一点点地皱缩枯萎下去。 每天夜晚,乔都要洗澡,用香味浓郁的沐浴露用力搓洗,她知道洗不掉,她只是想掩盖那个味道,想让别人闻不到那个味道,她只是不想让人厌恶。可是乔也知道,即使别人闻不到,也无法掩盖那个事实,村子太小了,哪怕只是丢了一根针,也会全村人都知道的。 所以当乔终于考中一个遥远的大学的时候,她心怀感恩,她知道,只要自己洗的香喷喷的,有些味道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散发出来了。
在大学里,乔小心翼翼地远离同学们,生怕被窥探到她身体里的秘密。可是还是有一个男孩子注意到她,那个男孩儿说,乔,你真香,就像栀子花一样。乔忽然就柔肠百结。
乔知道,在这个遥远的地方,自己的过去会被永远掩埋,而爱情,可以像蓬勃发芽的种子,灿烂在她的生命里,永不枯萎。
婚礼前夜,乔把自己洗的格外彻底,乔相信,过了今夜,会有新的味道注入自己的身体,那个臭烘烘的味道就会彻底消失了。幸福就在前方不远处。
乔不知道,那个恶毒的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婚礼现场的。当她张牙舞爪地叫着“乔,原来新娘子是你的时候”,乔觉得视野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原来,不光村子很小,世界其实也是很小的。同村的艾玲,是新郎的远房表姐。
晚上,新郎说,乔,是真的吗?乔眼泪哗地一下就流出来了。乔歇斯底里地喊,是真的,全都是真的,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别人的人了。新郎爱怜地抱过乔,说,那不是你的错,你何必那么在意呢?乔就哭的一塌糊涂。
乔很爱老公,很爱很爱。老公知道了那些掩埋在过往里的肮脏却依然爱她,让她如何能不感念?可是她还是恨艾玲。她偎进老公怀里说:老公,艾玲怎么可以那么恶毒?我想让她付出代价。 老公疼惜地拍着乔的后背,说好好,我约她出来,让你出口气。
老公不知道,生命有时候无比脆弱。看到乔和艾玲扭打起来,老公责无旁贷地去帮助乔,而艾玲就像一蓬柳絮,轻飘飘地撞像路边的石基。乔踢着艾玲一动不动的身体说,让你装死,让你装死。
可是艾玲已经懒得回答了。
乔已经三天没洗澡了。乔的鼻孔里充斥着各种味道,十二岁时压在身上的那个乞丐的味道,栀子花沐浴露的味道,老公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慢慢地,这些味道都渐渐淡去,一股血腥味却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浓郁,就像一场浓稠的血雨,劈头劈脸地向自己袭来,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终于,乔捂着脸,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