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般若山人 于 2013-9-12 06:36 编辑
林样有一个故事,一个不大不小的故事。它有头有尾,它无始有终。像人生路上突然出现的岔路口,穿过林祥的十九岁。在这条路上他遇到一个女子,一个爱穿杏苗色衣服的女子,一个给他递纸条给他提醒的女子,一个最终不肯屈服命运并挣脱的女子。当然她是漂亮,像一朵花儿在林祥的十九岁里绽放。今天想来依稀有香味儿在心头弥漫。
一
今天有雨,直从白到黑。窗外的春雨悄无声息地下着,如一层层细密的雾,从远处穿过细雨而来的灯光模糊成一团混沌。坐在电脑前的林祥,也如那团灯光,准确的说是思维如那团灯光一样混沌,亮点就在那里肆无忌惮的奔向四面八方,隔着层层春雨顽强延伸。而林祥像一个呆子,他很想写一些文字,凑成一篇自以得意的文章。在他的心中是隐藏着秘密的,那个秘密发生在他十九岁那年。如今过去二十多年了,往日的情节像一枚钉子,在心里锈迹斑斑,偶尔衔起一阵痛。那个叫杨梅的女子哀怨的看着他,站在过风的胡同口,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身后是空荡荡的长胡同,杨梅就像一尊雕塑,定格在林祥的记忆里。那时离得那么近,伸手可及,但林祥伸不出胳膊,再用手去抚摸杨梅心里的痛了。林祥绞尽脑汁的去想,那天杨梅到底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在他看来那句话一定会很深刻的,深刻的应该刻在脑海里和心坎上,不管时间怎么变换,不管物是人非,不管对与错,那句话必须铭记。可林祥怎么也想不起来,正如同此刻难以进入写作状态。林祥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给年轻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让自己依然感到脸隐隐作痛。林祥真得狠狠扇了自己,痛是有的,但那句话依然像躲进黑暗里的孩子。杨梅,多少年了,我一直都想为你写一篇小说,把我所知和你的所遇都原原本本的写出来,这就是一条引线,只要抓住一根,那些年所发生的遭遇都会一丝不留的全景展现。林祥喃喃自语,可是,杨梅,你知道吗?就像当年站在胡同口的你和我,为着一段日子的情缘而走成悲惨的命格,你只有一句话,在那之后而我只能沉默。念及到此,林祥的情绪低落到冰点,似乎要有泪花爬下来。其实林祥想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杨梅早已从林庄再次奔往不知去处,那个给他写纸条的女子从此杳无音讯。而林祥读完书找了工作娶了老婆,日子不好也不坏。两个曾经纠结的人再无瓜葛,都在各自的现实里安生了吧。林祥很想忘却,但总是把握不住,突然会在某个晚上的梦里又回到那片玉米地,看到站在胡同口的杨梅,那一枚小钉子刺进他的心房,让他醒来惆怅而哀伤。忽然林祥灵光一现,记得自己在读书时曾经起草过,构建了大致的轮廓,还分成章节,最为可惜的是那时他的文笔生疏,驾驭文字的能力还是埋在土里,所幸的是他写了三节卷首语,后来整理成一篇,字数不多,有时间翻出来看,觉得难以逾越当初的高度,改不动一个字了。林祥想,再翻出来寻找灵感吧,若是写不成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春雨仍然悄无声息的下着,卧室里灯关了,香甜的鼾声透过门缝钻进林祥的耳蜗。林祥没有一点睡意,相反却高昂起来了,因为他看到那篇卷首语之后谋定而思动。他全身心的投入进去,那些往事或清晰或模糊的开始泛滥,都在脑海里不安分。这时,林祥感觉到一双手环抱了他的脖子,一双手交叉在他的胸前。
一个女人趴在他的耳边,笑吟吟的说,你怎么把我写成一个不幸的姑娘呢?看你写得,“可怜的姑娘啊,让我在这静夜中怎样描写你呢?这可爱的静夜,这厌恶的世道。都在你心里扎了根吗?都在我笔下开了花吗?那读到它的人们又会摘到一颗怎样的果子?”小祥,今天这个静夜可爱吗?
林祥有些吃惊,老婆早就沉浸在梦乡里了,女儿也在酣睡,整个屋里只有他一个醒着,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女人来?居然直呼他的小名,不是很熟悉的都不这样称呼。
你不要吃惊,你先看看我是谁?二十年过去了,难道你把我忘了?我的声音就那么陌生吗?
林祥转回头,起身离开座椅,就着白晃晃的灯光仔细去看。眼前的女人穿着杏黄色的衣衫,头上扣着一定类似麦草编制而成的花边帽,一双透着哀怨而又水灵灵的大眼睛,稍微发黄的长发铺散在背后,在双肩探过,铺散在前胸。林祥努力辨认着,看着看着,不由得双眼发直。你?林祥觉得眼前女人的身条在急速的退变,呼啦一下回到从前,熟悉的身影和眼前的身影重合。林祥一声惊呼,你?你是杨梅。
那个女人走近一步,面对面站定。看来你还是有良心的,不怪我当年相信了你。
林祥看了一眼门窗,关得紧紧的,若是有人来,怎么会没有敲门声?杨梅,你怎么来的?
杨梅咯咯一笑,因为你是真得想我了嘛,只要你真得想我,我就会来的。不管离得多远。怎么?我听到你的心砰砰乱跳,难道你害怕了?
唉,我只是没有听到敲门声,你的头发怎么没有被雨淋湿呢?
见了面也不问问人家这些年怎么样?这么多疑问。你个没有良心的,我是为你来的,你不是想为我写一部小说吗?写吧,你不知道的,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熬得!
杨梅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林祥的旁边,那种特有的香气又向林祥卷来。
林祥反而镇静了,又觉得不可思议。
你要喝水么?
我要热水,有糖的话多加点,我喜欢浓浓的甜。当年你做不到的,今晚你要补偿我。
林放手一抖,恐怕让杯子掉地上惊酲睡梦人,才紧握着,由于一抖,多洒进些白糖。
嗯。真甜。好吧,小祥,我选择再一次原谅你,我知道你是心眼好的人,只怪我命孬吧。
唉,杨梅,我总觉得对不住你,这些年来消息全无,不知你去了哪里,到底过得怎么样?
杨梅的笑声里有苦涩。她说,这些先放下,等会我再给你说,你听听,用心仔细听听,哪是什么声?
林放闭起眼睛,那不是喜气洋洋的锣鼓声么?
二
故事发生得久了,以致于我的笔只能梦中生花,于纸上涂抹,汗水与心血在这个时候挥洒,极尽最后一滴,却也难以写你的全部。可怜的杨梅啊,你的一切令人不堪纳入视野。为什么呢?这里没有现成的答案,当他们读完的时候,断断续续的情节将会让他们不得而知。是的,应该这样。让他们在迷乱中找到方向,理清我的思绪,找到你,那他们绝不单单可怜你了,幸福的姑娘,我不期求什么,只希望这样。
林庄的大牛要结婚了。大牛娘脸上就开了两朵红花,比当年大牛爹刚添了小子还高兴,额眉的皱纹没有了枯草的痕迹,早已光溜溜的一顺儿平了。唉,大牛都二十好几了,人符其名,长得高大,有牛一样的力气,锄地是一把好手,双手握住锄把,拽的锄头比犁头还欢快,土像浪花翻向两边,很匀实很松散。大牛能一口气拽二亩地,脸上才微微透汗。所以大牛家的庄稼长得好,收成也是拔尖盖帽。可大牛再壮实又能咋地?心眼儿远没有四肢发达,光知道低头干活,和人不太说话,就算说话也是半嘎子,头上一句脚下一句,没有深浅,分不清好赖。大牛家有一头牛,不锄地了就牵着放牛,那时节沟坡河沿长满了草。牛低头啃草,偶尔甩甩尾巴驱赶蚊蝇,大牛一声不吭,跟在牛屁股后头不离一步。忽然看到牛虻,才吼一嗓子:娘的,敢欺负俺的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随即靠前,一巴掌胡下去,把牛虻拍得稀烂。有时候很怪,牛虻钻进牛胯裆里,大牛也绝不含糊,照样探过去手,牛虻躲不过,被他捏在手里。大牛瞪着它,叫你咬,我把你头掐了。那牛很乖,一点也不尥蹶子。大牛拍拍牛头,伙计,有我在别怕,吃饱了咱们好回家!牛好像听懂了,打个响鼻,从鼻孔里冒出两道热气。嘿嘿,哥们,俺就喜欢和你在一起,你可别死了啊!走在回家的路上,就有人逗大牛,大牛,是你有力气还是牛有力气?你俩谁的力气大?大牛就白眼。大牛,你晌午饭没吃饱?干不过牛了吧?要不你抓抓牛犄角,我看你不能把它摁趴下,你就是秫秸!大牛就红眼珠子,刚抓住牛犄角,就跺地,腾腾的,你学(骗)我,牛犄角断了会呼呼地淌血,把血淌没了,我伙计就得死了,它肚子里还包着小牛哩。你小子不地道,我给你把车子掀个底掉!说着真得上前要去抓车脚,那位赶紧脚底抹油。看着跑远了,大牛腆起肚子,哦————,你小子怂包!
大牛的辈分低,见到林庄的大部分男人都得喊爷爷大爷叔,就连小孩子人小都长在大辈上。大牛就跟他爹说,你怎么不娶个老奶奶?那咱就属大辈的了,年下磕头都把我格拉盖跪疼了。大牛爹冲大牛脑壳就是一掌,怎么养了个你这傻玩意?倒了八辈子霉了,去看看槽里还有没有麦鱼子,拿筛子多筛筛!大牛娘看着爷两个就叹气,额头生出很多道沟渠。
都是一个村里的,红白事都动,尤其是孩满月吃日子,大牛爹是盘夫,举着饭托子送饭菜。回来大牛爹就想摔盆子摔碗。你看看人家,都当爷爷了,咱孩子连个媳妇毛都捞不着!大牛娘的沟渠更深了。唉,有啥法子啊?!人家说媒的都不进咱家的门,。没个影啊。大牛就在一边听着,俺不要媳妇,俺就要牛,和牛在一块真得劲!要媳妇干啥用啊?!你个傻熊,大牛爹火冒三丈,一盘子扔过去,没打中掉地上碎了。给我滚一边去,看见你就烦。大牛就走进牛棚,摸摸牛头,哎,伙计,你说媳妇是干啥用的啊?!怎么咱爹跟吃了爆竹药似的?!
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大牛居然也有媳妇可以娶了。大牛爹的秃脑袋像顶了一轮太阳,亮的刺眼,大牛娘的娥额头也像镀了几层油,麻麻滴放光。大牛爹决定大操大办,积攒多年的家底了,不怕一场婚事抖搂完。三亲六故都报了信,四邻八舍的都来喝喜酒,人越多越好,生怕屋顶的喇叭不响,让师傅换大功率的,大清早不到五点就唱上了,刘天王的《谢谢你的爱》传到林庄的犄角旮旯,甚至连外村都睡不好觉。大牛爹要的就是这效果,儿子娶媳妇了,大家伙别小看了啊!大牛娘揉揉眼,咆燥啥啊?自家的事自己知道,你不怕公安把人带走啊?赶紧看看去,别给跑了。跑不了,门上有大锁,就一个小窗户也关严了,屋里没凳子,她能飞了?
大牛爹嘴虽然这样说,却也是贴到门前听动静。屋里传来一声声哭泣,大牛爹的耳力好,大喇叭再响也影响不到。大牛爹摇摇头,忽然感觉也不是滋味。闺女啊,别哭了,从今而后啊,一家子都待你好!别胡思乱想了。而后走到大牛的屋,抬脚一踹,起来,臭小子,今日个是你娶媳妇,别睡懒觉了,一会儿就来人了。你先喂喂牛,饮水别忘了抓把饼。
太阳红彤彤的的升起来,族里的老少爷们忙活开了。大牛爹一会儿站在院子里,一会儿站在大门前。把旗整高一点,挂到树上去。对了对了,晌午多喝碗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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