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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极。惨淡的光线下,病房里肃穆着白色的恬静。
新入院的女患者很老,银白的头发,松弛的皮肤把八十二年操劳的躯体,包裹的有了树皮的模样。老太是因“肺炎”入院,患者脑梗塞病10年,失语偏瘫,形容和模样犹如嶙峋的梅树桩。
老妇人躺在北面床上,高高吊起的无色液体,不紧不慢的在那透明的葫芦里滴下来,消失在透明的肌体里。床旁一位老大爷头支在被角,一只手抓着大娘血管暴露的手臂,很专注的凝视,生怕她的摇动把针头弄掉下来。大爷很瘦弱,犹如被霜后的土豆,黑而且小。
中间病床是位7岁的女孩,先天性心脏病住进来的。样子很娇嫩,头发不听话的挓挲着,两只小辫翘着,脸色白而且黄。说话极轻,感觉那气息马上要用尽一般。母亲衣着老旧,疼爱地揽着她,犹如母鸡样呵护小鸡的样子。女孩的家在乡下,离城很遥远路途还要翻三座山。每天夜深,女孩的爸爸都会流着汗赶来病房,递给那妇人一些吃的,亲吻着那女孩,眼神流露出的光很柔。不时的还和那妇人低声的说着:钱……什么……
因血压不稳定,我第一次亲密接触到了白衣天使。望着护士矫捷的步态,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老朽。踏实躺在窗前的病床,抱着一本林语堂,读着那些精彩。许久……抬头,看那大爷依然一个姿势。蓦然地为他感觉到了累。那累从我的心底蔓延,传递出一种艰辛的氛围。大爷的陪护,是那么小心,就像对待幼小的婴儿。就不由得有了一种感觉,那个大爷很不会生活。简单的说,有点笨。
大爷身体动了一下,手抬起来,触碰到了呼叫器。很快,护士举着液体来换药,看了一眼老男人:累吗?叫孩子们来接替你吧。
那大爷低低的说了一声:习惯了。这样伺候她已经十年,我那些弟弟妹妹们都在外地没时间,如果让别人伺候,我还不放心。”大爷笑着说,看看病床上的老妇。从老妇的眼神中,流露出是欣慰和满足。
你弟妹?老人是?护士朝床上老人努嘴、不解的问?大爷嘴角动了一下,说:我是老人的养子。以前我和我妻子一起守护,妻子去年走了……我自己行的。
我对老人的身世产生了兴趣,对老人有了一丝好感。是啊,每天做饭喂饭,清理排泄物, 周而复始的10年,他也是高龄老人了。老太的身体干净没有褥疮,可见他和妻子是多么的精心。
可是,在心里,对大爷总也喜欢不起来,也就更喜欢和那小女孩说话儿。
老太喜欢喝牛奶,老大爷每一次都整箱的买回那种一斤装的牛奶,倒一些给老太的奶瓶,剩余的多半就会递给那女孩的母亲:也喝不了,给孩子喝吧。
每次女孩的父亲来,他就会拿出2张百元的大钞,递过去,求那女孩的父亲去买回那牛奶。
看着那做派,暗自在想:大爷在经济上还是过得去的,就是有些太铺张。那种小袋装的奶,更适合老太太啊?心底也就愈加的不喜欢他。
一连许多天,他都是这样:倒出一小部分,把剩余的大半给那女孩儿。看着他那低声求人帮忙的样子,我的心中一阵厌恶,想:这也就是有女孩在,要是在家里这样,得糟践多少东西?再一看那萎缩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日子是咋样过的。只是那女孩,几天住下来,脸色有了些好转,出现了那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红晕儿。
几日大小瓶装药品的注入,我病情大好,头脑清晰起来。就和医生商议后天出院。女孩听我要走,很有些不舍的望着笑。那大爷也朝着我瞄一眼,露出了一丝欣慰。我故意低头逗女孩儿,不再朝他看。
谁知,就在第二天清晨,那女孩的病情有了大的波动,被告知需要转院去北京治疗。听到消息,室内人的情绪都极低沉。女孩被移到床车,我把一箱没开封的牛奶放在病车女孩脚下,笑着嘱托:好孩子勇敢听话之类的话语。女孩笑着和我招手告别。那大爷也挤上来,在那女孩在床边摸索着……我退到一边,有些生气的看他那鄙俗的行为。
夜,又一次来临。没有了女孩的病房内,少了许多生气。那大爷安顿好妈妈,走到女孩曾经住过的病床边,面对我坐下。低低的说着:我出生的时候,有心脏病,被遗弃了。老妈收养我活下来。那时候,妈妈才19岁……
我有些不耐烦的听着,转过身去:你说,我听着。那女孩不知咋样了?我答非所问。
大爷继续说着,似乎没有看出我的不恭:这孩子家里穷,孩子的爸爸每天蹬祥子车,赚来的钱都交医疗费了。吃饭都成问题。刚来的时候,看我倒牛奶,孩子在咽口水。我就想,咋帮帮她?直接给她吧,她们会感觉不舒服,我就每天……半袋牛奶。唉,咱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难啊,孩子走的时候,我给她的被子下面放了2百元钱……
我坐起身,怔怔的看着大爷,我突然觉得,他的身影在光线逐渐暗下来的傍晚,清晰、高大了,那黑而且小的身形里面,有一颗发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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