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二人抱头痛哭之际,突然闯进三个大汉。汪氏一愣之后,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收住悲意,站起身子,顺便也将童侠扶了起来。 一个虬髯大汉冲童侠冷冷说道:“你小子胆真大,大天白日就敢回来。看样子,是真不想活了。这就对了,与其每天提心吊胆,还不如速求一个痛快。再说了,就你小子做的那些孽,死几回都用不了。好了,娘俩面也见了,跟我走吧。” 汪氏夫人用自己那瘦弱的身躯,挡在童侠前面。忙向那人解释道:“大爷不要误会,这孩子是我的一个亲戚,并非我家那小杀才。三位大爷,千万不要弄错呀。” 虬髯汉子呲牙一笑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能信你这鬼话?大爷还没进门,就听这里哭儿喊娘地叫个不停。这会还想赖账?老婆子,知趣的走开。不然,可别怪我弟兄对不住你。”说完便向童侠走去。 汪氏见状,心头一急。一边极力向对方解释,一边用自己的身体遮护着童侠。 虬髯大汉眼睛一瞪道:“不知死的老东西,再不闪开,连你一起收拾。” 汪氏见三人全然不听自己解释,万般无奈之余,忙走上几步,突然跪在三个大汉面前,语带哭声地求肯道:“求求三位大爷,千万要相信我,他真不是我儿子。我知道我家那小冤家对不住你们,你们就是把他千刀万剐,我也绝无怨言。可是,这个孩子,他真不是我儿子。你们可不能糊里糊涂用他来抵那冤家的罪孽呀!” 虬髯大汉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变得更加暴躁。他见汪氏不肯让开,也不多说,飞起一脚,奔汪氏前心踢去。 汪氏丝毫没去理会大汉踢来的一脚,她正为童侠无端被牵连而心中难过。尽管情形危机,可她心念甚坚。宁可让三个大汉打死,也不能让他们把霍家后人带走。正在她拼死不肯让路之际,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飘去。一等回过味来,已然站在了童侠面前。就见童侠,正满含深情地望着她说道:“娘!你老是否让畜生气糊涂了,我怎能不是你儿呢?儿阳世为人,你是我娘。儿阴曹做鬼,你还是我娘。儿纵陷刀山火海,你仍是我娘。儿虽不肖,但不论身处何种境地,丝毫不敢忘了你老。在这天地之间,至今还不曾有令儿畏惧之事。不过,你老适才那句,却让儿寸断肝肠。娘!儿即便万般不是,你老可骂!可打!可杀!可刮!!!就是不能不认你儿。娘,如果能原谅孩儿的千般不是,容我再叫声娘。你堂堂正正,干干脆脆答应一声。儿即便沦落十八层地狱,也纵死无憾!”说完,再次跪在汪氏夫人脚下。紧紧抱住夫人双腿,无限深情地叫了一声:“娘!”。 听着这番炽热的言语,阵阵暖流袭遍了汪氏夫人的全身。这些话语,不正是童侠在替自己儿子所说吗?她虽然明白,自己答应一声将会付出多大代价。可望着童侠满是渴望的双眼,再也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童侠的头揽在怀里,声泪俱下地高声应道:“乖乖我的儿,你……你可疼煞为娘!!!” 听到婶娘这声撕肝裂肺的呼儿声,悲情无法宣泄的童侠,不但没有落泪,反而朗声大笑。可有谁会知道,童侠此刻的笑声,远要比悲戚伤感的多。因为除了自己的亲人,谁都不配见到“神童侠”的眼泪。即便他是死人,也没资格见证这段真情。 三个大汉被童侠一句“畜生”骂的已然火起,这会一听二人对答,更是怒不可遏。几步来在跟前,伸手就向童侠抓去。 汪氏见状,便如中魔一般。高叫一声:“莫动我儿!”两条干枯的手臂,拼命挡了过去。随着“喀嚓”几声断响,三个大汉已被摔出了门外。如此一来,把个汪氏吓得不轻。她不明白,事情何以会如此?她哪知道,在她拼命不让三人伤到害童侠的一刻,童侠已暗中后发先至,将对方的手骨震断,并发力将三人掷出门外。 童侠将婶娘扶到了床边坐下。汪氏看着童侠,仍是不解地问道:“孩子,我……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侠则道:“娘,这恐怕就是人们说的恶有恶报吧。像这种恶人,神明是不会坐视的。对这些人,老天怎么对他都不过分。” 汪氏无绪地点了点头,突然回过神来问道:“孩子,坏人已经走了,何以还叫我娘?” 童侠长叹一声道:“孩儿早年丧父,母亲有病不能问事。所以天伦乐趣对我来说,简直是种奢望。看着别家孩子能在父母面前撒娇无赖,那种惬意要是能买,就是拼着被舅舅责打,也要偷钱买上一回。儿生在世上,疼爱我的人本就不多。除父母、舅舅外,恐怕也只有未曾谋面的义叔和婶娘了。自从父亲跟随义叔走后,天下便少了两个能够疼爱我的亲人。娘亲病体缠身,疼儿有心,爱却无力。舅舅独挑全家生计重任,孩儿自不忍再让他老为我分神。想来想去,也只有将这份美好愿望,遥寄于你老身上。在我心里,娘亲是娘,婶娘也是娘。儿想,能有两个母亲关爱的孩子,命运就算再苦,也会感到幸福。你说是吧?娘!” 汪氏已是泪不成声,她紧紧揽住童侠,声音哽咽地说道:“我儿说的极是,说的极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起身走到一个旧木橱前,弯腰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瓷坛。除去盖子,将里面仅有的五个鸡蛋取出。走到灶旁,掀开锅盖,把几个黑黑的菜团拾在竹筐里面。将鸡蛋放入锅中,注水便要引火蒸煮。不想,却被童侠一把搀住。“娘,这是做何?” 汪氏苦笑一下说道:“我儿命苦,来在娘的跟前,没有什么好东西拿给你吃。可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好歹也要偎娘吃顿饭呀。” 童侠黯然说道:“狗尚不嫌家贫,娘的饭,儿吃定了。”说着,伸手从竹筐里抓过两个菜团,向口中递去。 汪氏一见,惊愕之极。连忙阻止道:“儿啊,你不能吃这个。这……这……这怎是你能吃的东西?” 童侠一把扶住汪氏,感慨地说道:“娘,这是哪里话?娘能吃,儿为何不能?儿吃一次,你都不忍。那娘吃了这么多年,儿心中又是什么滋味?孩儿不吃,又如何能体会到,自己的亲人所受的是怎样一种艰辛?” 汪氏虽然没有再去阻止,可她那挥之不尽的泪水,却如长河一般滚滚而下。 童侠慢慢咀嚼着手中又涩又苦的菜团,细细体会着每一种不堪下咽的滋味。当他将最后一口菜团咽下后,强压内心的不平之气,仰天而道:“苍天在上,厚土有知,过往神灵暂替霍铭文做个见证。若不能将婶娘母子的人间乐趣加倍奉还,霍铭文将枉为一世之人!”说完,转向汪氏说道:“你老在此稍候片刻,儿随后便来接你。” 童侠抹尽两颊的泪迹,来在茅屋之外。提了提丹田之气,冲着四周高声说道:“金陵城的各路豪杰,路青天今日来此探母,未能及时拜会。失礼处,且容日后补上。今有一言,请恕在下冒昧禀明。从现在起,不管你是黑白两道的朋友,还是侠义山庄的英雄。再有搅扰我母者,杀无赦!” 说完之后,强自压了压心中的不平之气,极不情愿地转身离去。而那声饱含悲愤苍凉的示警,则不断地回荡在残阳余晖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