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11-25 19:26 编辑
爱不是浮云
三十多年前,我在一个六千多人的企业里当团委书记,那是一个有信仰的年代,也是一个相对纯真的年代。走出了文革的混乱和迷茫,人们在思索的时候,虽然充满着困惑,却不乏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的追求。
在八十年代初期,在《中国青年报》上曾经有过一篇引起持久讨论的文章,那是一个笔名为潘晓的人写的一篇题为《人生的路啊究竟应当怎么走?》,这篇文章其实是代表了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年轻人的普遍心态:迷茫,失落,寻找,期待……
很多年后的一天,我和原中青报的几个当时血气方刚,参与并推动了那场旷日持久的讨论的几个记者朋友相聚,几十年的车马人生,他们当中有的人已经离开了中青报,也有的已经成为中青报不二的中坚。谈起那段岁月,充满着感概和激情。但是,当我们从往事的沉浸之中走出来的时候,却又对今天这物质丰盈,精神贫穷的时代充满着无奈和叹息。
那是一个在开始的时候可以偷偷的听到邓丽君歌声的年代,那是一个街头巷尾寻常可见提着单卡,或者双卡录音机,长发披肩,腿上裹着喇叭裤年轻人的时代,那也是一个时髦的年轻人眼镜上架着“麦克哈里斯镜”并刻意不揭去镜片上的商标的时代,那还是一个走在路上就能看到一群人围观着几个年轻人在闹市区可以肆无忌惮的来一段街舞的时代,当然那更是一个让人们逐渐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爱情的甜蜜,而不再把风花雪月视为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生活方式的时代。
爱,是人最基本的,最不应当被侵犯的,最应当受到尊重的权利。这句话是什么人说的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这句话我却牢牢记住了。
我们中国人的爱情观,我一直认为是缺乏浪漫的,更多的是趋于实用,趋于平实。当然这种观点也是带有明显的时代特征的。如今国人的浪漫和爱在我看来已经很“出位”“前卫”“新潮”。
我的大学时代是从工厂走进大学校园的,而我的同学们他们的人生经历大抵和我差不许多。我们经常戏称自己是“赶上了末班车”,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我们多数同学在大一,大二的时候都格外努力,几乎可以用“发奋”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在学校,中文系的总是喜欢组织一些社团活动,而学中文的人也常常会在社团活动中展现自己的“才华”。下面的这个故事,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已经永远的离我们而去,讲述这个故事,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每一次在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我总觉得尽管我们的那个时代可能没有如今的风花雪月,花前月下,但是,爱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人是一种充满着惰性的动物。从大三开始,我们中文系的几个班级开始出现一些明显的差距,这些差距的最明显的体现就是每一次考试,都会出现两个极端,一端是成绩优异的同学,一端是挣扎在及格线的同学。更重要的是,两年的学习生活之后,班级同学的关系开始微妙而耐人寻味。我曾经写过一篇短文《那年志摩》,但是,我今天要讲述的这个故事和我无关。
在大学里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哥们,他的姓氏很特别,姓麻,他长我2岁,也是来自于一个企业的中层。为人一看就属于那种敦厚而持重的人,那一年我24,他26,我已经和女朋友也就是今天我的妻子谈了三年,而我的这位仁兄,孑然一身。为此,我和他下课后经常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就鼓动他:“看好谁了,我们帮助你助推一下。”都被他婉然谢绝。
但是,后来我们渐渐看出了些许端倪,我的同桌一天很神秘的告诉我:“你知道吗,老麻正在和XX谈恋爱呢”。我的这个同桌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类型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大大咧咧的性格以至于我都怀疑她的性格倒错。“别胡说八道,老麻会有这事儿?”我斥责她,她撇了撇嘴吧,不再搭理我。
但是,同桌的话还是引起了我的主意,于是暗自观察老麻和XX果然看出几分苗头。终于有一天我单独和老麻坐在一起喝上一杯的时候,还没等我发问,老麻就自己交代了,说是他和XX好上了。我是一个很不愿意去打听别人私事的人,老麻如果不自我坦白,我肯定不会去过问,但是,他既然说了,我就不能不说。因为我对XX的印象实在不是很好。当然,作为女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她在我们班级可能都算是一流的,但是,同学之间暗自有一些传闻总是说她如何如何,也许是三人成虎吧,听得多了,内心不打问号都不行。我主要的感觉是XX这人看起来一副很“清高”的样子,话语不多,当时她在一个区卫生防疫站工作。
很快老麻和XX的恋情就由地下走向公开,当他们不避讳的在我们同学面前牵手的时候,我们所有的同学都把祝福的掌声送给了他们。这是我们四年大学生活中,唯一的一对可能牵手走到一起的人。
四年的大学生活很快就结束了,当喝干毕业的酒,同学们洒泪而别之后,虽然多数人依然在这座城市里,却像无数颗水珠散入大海,悄然无声。但是,我和老麻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也一直期待着能早日喝上他的喜酒。
然而,在我们毕业的第二年的一天,我想起很久没和老麻联系了,于是给他单位拨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吓了我一跳,老麻已经生病住院三个月了。放下电话,我直奔医院。推开病房的门,我看到病榻之上的老麻,那张曾经红润的脸,如今变得惨白而清瘦,老麻患的是重度尿毒症而且是晚期。我在老麻的病床前并没有看到XX,我问老麻:“XX为什么没来?”老麻很平静的地对我说:“我都这样的不能耽误人家,我和她分手了。”说这话的时候,老麻的眼睛平静如水。
三个月后,老麻永远的走了。送别老麻的时候,我尽可能的通知了所有的同学,唯独没有给XX打电话,但是,非常出乎我们的意料,在老麻的葬礼上,XX一身素衣出现了,清秀的脸庞上透着无限的哀伤和绝望,她呼喊着老麻的名子扑到在墓碑上:“我们说好的,你为什么这样走了?”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但是,从哪以后,我们再也没有XX的任何消息。
五年后的清明,我去给父母扫墓的时候,特地去老麻的墓碑前,为他燃了一柱清香,在香烟袅袅中,我还没来的及多想,却十分意外的看到XX捧着一束洁白的菊花,牵着一个四五岁样子的孩子走来。
唏嘘着,感叹着,她让孩子管我叫叔叔,那小家伙也不认生,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叔叔,我感觉有点压抑,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让我大吃一惊,她蹲下身,告诉男孩:“来,孩子,给你爸爸磕头。”
“他,他是老麻的儿子?”我十分惊诧。她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我才知道了他们之间的那些故事。
在老麻被查出尿毒症前,他们其实都办理了结婚证,原打算是十一成婚的。但是,老麻被查出尿毒症晚期,在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后,老麻决然的和XX办理了离婚手续,但是,老麻不知道,此时的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一直认为人生有的时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去了天国的老麻不知道自己的遗腹子,我们这些曾经愤愤不平的同学不知道XX这些年,带着一个孩子是如何经历了人生那许多艰辛的。误解和误读让我们有形无形之中戴上了有色的眼镜,却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不乏真爱,对真实相爱的人们来说,爱从来都不是虚无的,更不是浮云。
这一定不是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但是,它却让我牢记毕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