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骡子
我有一个发小的好哥们,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人,说实话,琴棋书画都能拿得起来放得下。但是,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这么一个有才气的人,却阴差阳错的在大学毕业之后去了一家当时是街道的手工业作坊,那时候的名字叫“生产合作社”,后来又改名为“XX福利厂”。他们主要生产的产品是各类纸箱,纸盒。大到那种可以把人装进去的包装箱,小到火柴盒。
哥们就分到了这厂子当“技术员”,用他自己的话说,简直就是暴敛天物,我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居然去研究各种大小包装箱的“技术”。说归说,这哥们就是一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心中虽有“怨气”但是,还是去了街道工厂,而且一做就是十年,这十年,斗转星移。这哥们没出三年就取代了原来的领导,当了一把手,领着一群街道的大爷大妈,外加几个残疾或智障人士,愣是把小厂子搞得红红火火,产品包装声名鹊起。居然都有了海外的订单,最多的是给日本人做“便当盒子”。
八十年代中后期,我估计“便当”这词儿大概多数人都看着陌生。说句开玩笑的话,没把它联想到厕所就算不错了。
所有的出口包装的封面设计,都是我这哥们自己画出来的。那时候也没有电脑,可以想象的出来,为了一个封面装帧设计,他付出了多少。
街道工厂,又养活着残疾人有着社会福利的色彩,所以,那时候在税收上基本是减免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好政策”,所以,他的街道福利小厂发展的非常平稳。于是他开始把触角向行业外延伸,拿下了半死不活的街道服装厂,承包下了一座当时据说是被街道大小领导吃的青黄不接,眼看就要关张的酒楼。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是一个相对宽松的发展时期,这哥们简直就是点石成金,起死回生的大师。凡是在他手中过的企业无论大小,无一不盈利,而且什么年节假日福利搞得那叫一个好。记得好几次五一,春节我电话于他想和他小坐,他都是领着员工要么爬黄山,要么在天涯海角晒太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人被人嫉妒,被人眼红的结果就可能是背后给你制造障碍,暗地里给你下绊子,我觉得很有一批人做这样的事情属于轻车熟路。最先发难的是他的一个顶头上司,街道的一个主管领导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为难他的机会,那段日子他特别苦恼,我和他偶尔小坐的时候他问我:怎么办?我说:放手,他们既然如此为难你,你却何必和他们纠缠,放手就是了。他听了我的话,先后把酒楼和包装厂放了出去,结果不出半年,亏得四面透风。比为难他的那个领导更大的领导骂娘了,据说是拍着桌子把为难我这哥们的人骂了一个下午,因为四个月没有按时给工人发薪水,百十号人天天在街道闹着要吃饭。
那个算计他的人傻眼了,低眉顺眼的来找我的哥们,求他再把厂子收回去。这时候整个的形势和关系就变了。我帮助哥们拿主意说,落实合同,要么买断,要么大包,明确责权利,绝不允许他们染指,否则就免谈,酒楼不要了,原本也不赚钱,成天养活街道那群白吃白喝的混蛋官员早晚都是累赘。
那个包装厂后来我的哥们又经营了五年,而且引进了一条据说是国外比较先进的包装制品的生产自动线。后来,转型改制,他脱身了,唯一留下的身份是第二大的股东。工厂的一切生产都很正常。
再后来这哥们守着服装厂,渐渐地做出了名堂。闲暇的时候,我去他那里小坐,他依然对绘画乐此不疲,办公室的墙上都是他的作品。说实话,他临摹的水平真的很高,大有以假乱真的样子。
那日在他办公室的墙上看到他画的一群非驴非马的动物,我和他开玩笑:别说还真有悲鸿大师八骏图骏马的架势,顺便带着黄胄先生笔下驴子的风采。他哈哈大笑:果然是兄弟,真的看出门道了,你知道我画的是什么吧?
于是我们异口同声的喊出来:骡子。
前几天他打电话告诉我,准备退了,实在太累。我笑着问他:不学骡子了。他笑着说,从来也没想学骡子,只是恨自己的画艺不精,所以才故意画的。当然我也知道他的心思,在这个马和驴媾和的时代,骡子并不应当受到歧视。
再后来,这哥们的一幅骡子图,居然被某有钱人看中了,据说那有钱人腆着便便大腹上上下下的看着这幅画,赞不绝口:这马画的比徐悲鸿的生动的多。边上围观的人都捂住嘴巴努力不笑出来。当然这仁兄也是有点疑惑:好像耳朵长一点。我朋友一本正经的说:这是来自西伯利亚高寒地区的马都这样。
于是他们成交了。我这兄弟,这手接过三千块,转手就给了办公室主任:明天给我把这钱送到儿童福利院去。
从此,据说迷上画骡子了,而且有时间就跑到乡下找有骡子的农户人家,和人家攀亲,套近乎,就为了仔细观察骡子的习性。
所以,现在我和他通电话的问候词已经是:你的骡子好吗?
电话那头,他大着嗓门说:真好,给你留着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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