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3-3-31 09:10 编辑
文/归隐宋朝
鸿鼎古玩城一楼深处一隅有间“雅音阁”,店主老刘头退休前在汽车厂文化宫放电影,凭着毕生积攒的老物件儿开起了一间“杂货铺”(他自言)。店里尽是些欧美老电器,各种款式的放映机、手摇唱机、收音机、八音盒,甚至还有二战时的密码机。进入古玩城中庭大门向右拐,走过十几间对开的门店,就会听见胶纹唱片的声音隐隐传来,循声过去就能找到老刘头的店面。多半他不是躺在门边的那张摇椅上眯瞪,就是坐在工作台前就着昏暗的台灯修理着什么。时光仿佛错位了,不是静止而是倒流。 我与老刘头结识是因为一件老玩意儿——美国胜利牌唱机,品相一流,枣红色胡桃木的机箱,幽亮通熟。可惜价格一直谈不拢,老刘头精得很,不温不火,寸土不让,最终还是被人截胡了。不过,这一来二去跟他算是混熟了,去古玩城就会到他那里坐坐。
春节过后,老刘头的屋子里多了一幅油画,惹起热议。画的是一个小女孩立于郊野之间,手里攥着一束花草,好像正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画面有些陈旧,像是积尘许久。大家惊讶的是价格,5万!后来,经营字画的葛先生点破了其中的道理:老刘那是不想卖!
我仔细研究过那幅画,画布下方有一行不太明显的小字:SPRING ,XU FENG 1975 春天?老刘头说,这画是他单位的一位同志画的,叫徐峰。徐峰?他在汽车厂一带可是太有名了,不过大家都叫他徐疯子。我真没想到他会画画,我遛早的时候经常在共青团花园遇见他,瘦高、驼背,一头灰白的长发,总是对着一棵棵树木自言自语。据老刘头说,徐峰是因为“史云峰案”(因反文革、反“四人帮”于1974年被秘密逮捕,1976年12月19日被杀害,时年27岁,1980年获平反,被追认为烈士)牵连,从单位直接被逮捕的,关了一年多就疯了。这幅画就是他被捕前不久画的,后来辗转到了老刘头的手里。
“那时,徐峰是文化宫的宣传干事,我跟他很熟的,因为他有时也会为我们放映组画画电影海报。”老刘头说,“他很能说,爱喝酒,边喝边画。他老婆长得很漂亮,唱歌的,徐峰被抓不久也被厂子开除了。那年月整人狠啊!” “可惜徐峰那些画了,斗他的时候,就在文化宫的广场上给烧了,还有不少光屁股的画哪,为这他挂的牌子上‘现行反革命’上面还加了‘流氓犯’呢。” “后来是给平反了,可人疯了,除了她老婆谁都不认识了。” …………
共青团花园地处汽车厂创业大街和锦城大街之间,一早一晚都很热闹。我带着这幅画的念想,一连几天遛早都在有意无意的等着徐峰,可始终没有遇见他。问问别人,均表示没注意。是啊,一个疯子能引起人们多大的兴趣哪?终于,在上个月的一早见到他了。他还是在公园里走走停停,自言自语,也不理会旁人,众人也没人注意他。在他身后两三米远距离慢慢跟着一位女士,身体苗条,身形笔挺,头发也是花白。她身着一件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呢子大衣,颈间系着一条浅色的丝巾。走近时,我注意到她的面容有一种难以表述的安详与高贵,目光平静而悠远。她不是很注意徐峰的一举一动,但徐峰停下来她也会停下来,不会走上前,就在他侧后几步的地方站着,温婉、安静。
看着他们从我眼前不疾不徐地走过,并没有因为我有些过分的注视引起他或她的注意。我忽然感到,岁月似乎不曾从他们身上带走什么,留下的一定更多!就让他们继续这样相伴着走下去吧。SPRING,是的,In the spring,这应该是个安静、萌动的季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