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欣赏超然 于 2013-3-7 21:26 编辑
我跟母亲说,我请她吃麻雀。母亲趴在院墙上不闹腾了,回过头呆滞的望着我,她一脸的淤青,前两天爬院墙时摔倒留下的。母亲慢腾腾地从凳子上下来,向我走了几步,中途停住,转起了旋,险些摔倒,她的小脑已严重萎缩,人痴呆的更厉害了。
我趁机搬走了母亲垫脚爬墙的凳子,锁进屋里,这一刻我做的极快,以防她看见,又要大喊大叫。
天色灰蒙蒙,到处是烟硝的气味,烟花炮竹不停地放着,都在团团圆圆的吃年饭,哪里有小麻雀的身影?
大门紧闭着,哥嫂回娘家过年去了。
哥嫂走的时候,母亲一下窜了出去,待我们发现,母亲已经跑出了很远。我急得直叫,哥哥三两步赶了去。母亲不回,嘶叫挣扯着。我哥寒着脸,也不吭声,反背了手,倒拖着母亲就往回走。母亲的棉布鞋在地上刮起了灰尘,瘦弱无助的挂在我哥的身后,母亲忽然不叫了,任由他拖着,像我无邪的侄女满地拖着的布娃娃。
母亲被拖了进来,丢在地上,就此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门砰一声关上,她又开始了哭闹,一身的灰尘。对面楼上的窗户开着,一个男人一直望着我们,我有些难为情,站一边静静地等着母亲哭累了,她才肯起来。我瘦小的母亲,有着不可思议的精力,终日不知疲倦的奔跑叫喊敲窗越墙。
我收起母亲垫脚的凳子,她安静了一会儿,独自坐着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我匆匆忙忙地倒掉擦洗的脏水,她在客厅里又撒了尿。
空中炸开一朵朵漂亮的烟花,除夕夜因此更美丽。
我决定明天就走,离开学还有十几天,学生宿舍里一定没有人,那也比呆在家强。哥哥说的对,对于我们可怜遭罪的母亲,死了比活着享福。让哥哥每天喂她安眠药吧,让她安静地躺着,锁在小屋里。对面楼上那个男人看我们的眼神,让我羞愧。我摸着口袋里哥哥偷偷塞给我的一叠钱,寻思着坐凌晨三点那趟火车,那会儿哥嫂还在睡梦里,不会在意。
我去意已决,我给母亲下了一碗馄饨。除夕夜,这个因为家有老母,千里温馨而聚的夜晚,让我倍感伤离。我默默地注视着跟前被我称为母亲的这个痴呆女人,她有时甚至连我也不记得。坐在桌边的母亲在我的注视下,站了起来,开了柜门,拿出一个碗,将馄饨分成两份,半碗馄饨母亲吃的飞快。心不在焉的我端起另半碗,意欲再倒进母亲碗里。母亲一把夺下,捂在怀里,她的速度之快,吓我一跳。母亲捂着半碗馄饨,一面走一面警惕地瞅着我,她忽然掀开锅盖,将馄饨罩在里面。惊愕的我一下醒悟,小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常常在锅盖下给我们留着好吃的。
我照例给母亲吃了安眠药,送她去小屋睡觉,不一会儿,母亲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回到厨房,我从锅盖下端出那半碗馄饨,吃了一口,一滴泪滴进了碗里。
半碗馄饨又让我罩进锅盖里。
第二天,我在母亲又开始的叫喊声里、在新年的炮竹声声里醒来,进了厨房,锅盖端端正正的摆着,馄饨已成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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