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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年,俺就想起那万恶的旧社会。”每次过年回家,我老妈总会用这句话做开场白,痛诉她做媳妇时的悲惨遭遇。说连炒再炸连蒸再煮忙活一通,人家父母儿女齐齐坐一桌,大鱼大肉又是水饺又是酒,她跟我大妈只能蹲在炉台上吃玉米面窝头和咸菜。我说你们不会也上桌去吃水饺吃菜。我妈说:那个时候的媳妇可不敢,锅里给你熘上窝头就是给媳妇们吃的。
两千年的时候,我也结婚了。第一个年是在婆家过的,那时候我还有半个月就到预产期了。回到家一看家里床上被褥床单都蒙上了一层尘土,那时候我家还没有洗衣机。我就搬来大盆,放在椅子上,在院子里撸起胳膊在冰天雪地中洗刷刷。那时候我的肚子太大了弯不下腰,行动不便,洗这些大件很费力。我婆婆坐在屋里嗑着瓜子看电视。当时我想,如果是我亲娘,我如果是她亲闺女,她会这么淡定?还好,我公公站在一旁,帮我一盆盆端水泼水。我婆婆说:谁家女人还不怀个孕生个孩子,没那么娇气。
还是说过年,因为平时我也没时间在家。过年我和老公单位分的年货都拿回家。过年不是要伺候亲戚吗?在院子里要洗要刷要切要炒,还要劈柴砸炭,两只手冻得像红萝卜。婆婆说:菜要多做呀,做少了亲戚不够吃丢面子。菜做着做着就多了,吃着吃着就剩下了。俺婆婆找来大碗分类折箩,上顿热了下顿热,新鲜的菜放在自己跟前,剩菜热的都变了颜色放在我和我嫂子面前,还说我俩喜欢吃折箩。你伸手去夹鱼肉,我婆婆就说唉,这东西老贵了,我都舍不得吃,留给小孩子们吃。初一晚上去发小家去玩回来,一推婆婆的门,婆婆趴在被子里边看电视边吃东西,一看到我们进来,动作麻利地把炸鱼和煮鸡蛋往被子里藏。我轻笑一声说:吃自家的东西藏啥?别把被子弄油了!
过年穿衣这事婆婆也管,婆婆说:还能一年一件新衣服吗?俺那年轻的时候,也没穿过几件新衣服,旧衣服洗洗就过年。你说你咋这么腐败,一点也不会过日子呢?
后来我一琢磨,我这婆婆是想找一个只知道干活赚钱、为她家生儿育女、不会吃也不会穿的,那种旧社会长工一样的儿媳妇。
去他娘的,一年到头就放这几天假,这丫鬟我还不愿做了。一连三年,我和嫂子没回家过年,各自派出自己的孩子带着年货礼金做节日亲善大使。心想让这老妖精自己在家领着孙子孙女折腾去吧。
儿子打来电话小声说:妈,我奶奶她忏悔了。说她前几年脾气不好,把你和我大妈气得伤了心,她说她这两年知道错了,想让你们回家过年。
我婆婆那是多么彪悍的一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大的进步。啥也不说了,买票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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