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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在有的人心中是那温馨的祖屋和黄土的老路,在有的人心中是昔日的校园和美好的童年,而对于我来说,离家多年之后,往昔的日子已经渐渐远离,只是偶尔在午夜的梦中,会依稀想起那曾经熟悉的一切,一直都有回去的冲动,但由于工作的关系始终未能如愿,于是乎,对于家乡的回忆,就只留下了一团模糊的影子,每当记忆黯淡的时候,家乡的小吃便浮现在眼前,勾起了对旧日时光淡淡的思念。
说起家乡,最出名的小吃就是牛肉丸。小的时候,孱弱的身体使得我经常三天两头生些杂病,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却影响胃口,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吃不下饭呢?或许是个雨丝蓬松的潮湿春晚,或许是个细雨迷蒙的清凉秋夜,这个时候,父亲总会拿出一个海碗,撑着一把大大的油伞,跑去附近的小食店,花上五角钱,煮几颗牛肉丸,浇上清香的汤汁,再下几束家乡特有的粿条,拿一个盖子仔细地盖住,防止热气漏出来,而后装在网袋里面,一手驮伞,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网袋举到胸前,用驮伞的手护着海碗,生怕洒出半点汤汁。拎回家中,揭开碗盖,顿时一股悠悠的香味弥漫了整间充满了昏黄灯光的小屋,闻到那股绵然的味道,晕晕沉沉的头似乎一下子便清醒了许多。据说外国人身体结实是牛肉吃多了的缘故,想来,我今天之所以能有如此肥硕的体格,与儿时的牛肉丸恐怕也不无关系吧。
有时下学的时候会跟妈妈一同去菜市场,走过买牛肉丸的摊档,即使是在冬季,也可以见到老板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手中拿着两柄棒槌,仿佛评书中的岳云一般威风,眼前摆着一个大大的砧板,上面铺开一片新鲜的牛腿肉,老板运一口气,抡起手中的棒槌,使劲地拍打下去,仿佛是在擂出征的战鼓,待到牛肉逐渐成浆,老板身上早已经是挂满了汗水,头上冒着白白的蒸汽,手中的棒槌也渐渐缓了下来。这个时候,他的女人过来了,先递过一条毛巾,让老板擦去一身的汗水,接着女人将浆状的牛肉装到大钵子里,加上各种作料,拌匀,老板喝上两口水,穿上背心,接过她的大钵,不停地搅拌,这又是一件费力气的活,直到肉浆搅得黏黏的,可以贴在手上面,老板才停下来,坐在一边喘气去了。女人将钵子搬到一口汤锅前面,烧开浓汤,然后用灵巧的手抓起一团肉浆,轻轻一挤,拇指缝里顿时如盛开的花朵般,多了一个大大的肉丸,女人用勺子将肉丸掏进汤中,不一刻,水里面就绽放出满满的一锅如乒乓球大小的肉丸,这肉丸,早已经浸满了浓烈的汤味,也浸满了朴素的爱情。
煮好的牛肉丸被捞起,放在一边的盆里,还泛着淡褐色的光泽,不小心掉落一颗,居然还能在地上弹得老高,这就是正宗的潮汕牛肉丸,千锤百炼之后的丸中精品,口感脆爽,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似乎一首永远都品不尽风情的老歌。
那时的人们,生活还比不上今天这般富足,能吃上一次牛肉丸粿条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每当手里有了零钱,男孩常会约上同桌的女孩,去解一解馋,看到腾着热气的粿条端上来,男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夹起肉丸,顾不得滚烫,立即满心欢喜地放入嘴里,一边大口地嚼着,一边大口地往外吐着热气,浓郁的气息一瞬间便弥漫了周围的空间,口齿间也立即充满了牛肉的香味。而女孩儿则显得秀气了许多,先是用调羹舀起一点汤,放在嘴边仔细地吹凉,而后抿起嘴唇,慢慢地将汤喝完,等搁在碗边的丸子不那么烫了,才悠悠地夹起一颗,略略蘸点家乡特有的沙茶酱,轻轻地咬上一口,眯着眼睛,细细地品尝,那神情,好似在欣赏一匹精美的刺绣。
男孩子胃口大,吃得又快,总是一碗粿条入口还有些意犹未尽,再看身边的女孩儿,碗子里面还有一大半是满的,想再吃上一份,可是刚才手里攥得湿湿的几角钱已经被老板收走了,只好偷偷咽着口水,看着女孩儿依旧慢悠悠地吃着,品着,突然发现每天都在一起打闹的她,原来眉目也是那么的清秀,仿佛电视机上面的人儿那么好看,男孩子不禁呆了。
兴许是被男孩子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的缘故,也兴许是粿条汤太过滚烫的缘故,女孩儿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红了,抬头偷偷看男孩子,男孩子的脸也有些泛红,急忙将放在女孩儿脸蛋之上的目光转到了牛肉丸上,女孩儿微微一笑,挑起兰花指,用汤勺舀起两颗牛肉丸,放到男孩子的碗里,男孩子马上抓起已经放到了桌子上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又吃了起来,就这样,两人吃着,看着,笑着,从少年吃到了青年,从青年吃到了白发,小小的门面里不知道走出了多少的家庭,总有一日,男孩子和女孩儿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也会跟自己小小的女友一起品尝祖辈、父辈体味了百年的漫漫人生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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