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廿九,癸卯月,辛巳日。
宜开光纳采安床作梁吹牛逼。
忌出行安葬娶媳妇。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铂金山庄在冬去春来的夕阳余辉下折射出一片春色。屋顶残雪正在消融,几株杂草迎风而动,檐下两只归燕在跟一群麻雀撕蹬争巢,将其赶飞后欢愉地鸣叫着胜利的喜悦。我无聊地望了眼它们,“想不到南蛮子竟收拾了坐地户儿。”
小庄这次出去的时间很久,我在猜想她会带回来什么,一坛好酒一碗红烧,还是两只花猫一条锦帕。每次她回来,总会带一两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突然山下传来一阵悠扬的竹箫,听了听是小刚的《黄昏》。某日酒后,小庄曾经给我吹过这曲,然后侧头神秘地笑着问我,“怎么样?除了尿急有没有高潮的感觉?”我喝了一杯酒后郑重地告诉她,色才是穿肠毒药。
小庄一袭白衣,腰间束着一条金丝带,带上挂着一块精美绝伦的昆仑玉。手拿碧箫一脸笑意地望着我,“阿难,我带回来一个朋友。”
一个人少年从她身后转了出来,面如冠玉,眉如远峰。身着格衫一脸平和。“秦欣,有礼了。”他抱了抱拳。
我把二人让进山庄,走到小庄身边时小声问她:“扎他一顿好酒没?”
小庄缓慢而用力地点了点头,“必须地。”
片刻之后,山下红梅饭庄的小伙计一头热汗拎着食盒跑上山来。从怀中掏出三瓶玉泉二两半,又从盒中将溜三样酱猪心拍肘花干豆腐一样一样摆到桌上,然后笑着说,“秦公子,酒菜齐了,几位慢用,菜不够的话随时打我电话。”
三人各执一瓶二两半,无争无让。我举起杯,“小庄,小秦,为了酒肉朋友干一杯!”二人欣然举杯一饮而进,大快人心。
人生中有多少酒肉朋友曾被你冠以无谓,弃之从容,曾陪你虚度光阴,共醉一场。你可能过目即忘,也可能人走酒凉。可此时此刻陪你坐在桌边碰杯而饮的人就是朋友,与酒肉中与你心灵如此接近的朋友。该以怎样的目光去审视,完全取决于你那高尚或卑鄙的灵魂。
秦欣望着远处冰雪静融的小河,“我小时候,许多漂亮的少妇在河里洗澡,我都是穿着白衫下去。”
“小秦还真是挺文明啊。”小庄道。
秦欣悠悠地说道,“装逼呗。。。。”
“嗯,人都有一阵子都那样的,要处处与别人格格不入。”小庄说完大家举杯而进,“要不我们聊聊当年是如何装逼的吧。”
“好啊,从哪说起呢?天下食为先,我们从吃上开始说怎么样?”我兴致大增。
“谁先说?”
“这样,小庄先,小秦跟上,我垫底儿。”我晃了晃杯中的酒,笑着建议。
“阿难,你这就开始装上了。。。这叫装深沉逼。”小庄哈哈一笑。
“承让承让。”我忙拱手。
“好,我先说。。。说到吃,就从我最不爱吃的涮羊肉说吧。”小庄提到羊肉一脸的痛苦,“只要冬天,我的那些朋友几乎不吃别的,中午基本上都是涮羊肉,
我每次跟着去,总是吃草。受不了,就也开始吃。吃完之后,我说这涮羊肉吃下去,嘴里就一股胳肢窝的味儿啊。”她话没说完就自倒下去一杯酒,似乎可以盖住那股子鲜灵味儿了,我说庄儿,吃口葱,葱暴羊肉能盖味儿。。。。
“该小秦了。”
秦欣依然望着远处如一条红色锦鲤一样的小河,这条河的吸引力完全超越了桌上的酒与同饮的我们,我猜想,当年也许有一个叫桃花的少妇曾在河里骑着一匹黑缎一般的马,幽怨地望着他。我俩不约而同的轻咳了一声,他终于开口了,“好,就说羊肉。我最装逼的一次,就是有次请一帮道上的朋友吃火锅,我带了几瓶XO过去。羊肉配XO,多年之后,那种膻酸甜腻的味道回味在那一晚每一个人心中。那会儿火锅店还可以唱歌,10块钱一首,那个凌晨,那个年青的歌手就在我们的台边唱着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我说,20块一首,给我换歌。那一桌道上的朋友很是高兴,对,换歌!我把一打儿钱扔在台上,让他唱《香水有毒》,那一夜,就是有毒。。。。”
小庄听完点头称道,“你就是装款逼。”
“为了款逼喝一个!”我们再次举杯。
我端起杯想了想,“好,到我了。也说吃涮羊肉吧,要涮就必须找铜锅炭火的馆子,酒精块那种单个小炉儿的地方死活不能去,跌份儿!羊肉不要机切,必须手切,而且要切薄片。宁肯等一个小时让后灶儿生拿刀切也坚决不要机切。不喝82的拉菲和76的茅台,必须玉泉方瓶儿。原厂原浆。调汁儿绝对不要服务员调的,不够档次,必须自己调,而且不给别人调。海鲜汁儿让它玩儿去,那不是配羊肉的东西。”
“这是装品味逼。”小庄又适时总结,我频频点头。
“是的,要的就是这在小地方装成大品味逼的境界。不要怕麻烦,不要怕指责。这种低调的高调逼重在返璞归真。”我们再次举杯。
秦欣终于不再看那条河,他愉快地望着我俩,“装逼有时候是件挺快乐的事情啊。”
“相当快乐。”
“接着来,我再说说西餐装逼的故事。”小庄给我夹了块猪心,然后又想到了另一个装逼的圣地,西餐厅。“阿难,你知道我那‘左刀’外号由来么。我讲给你们听。当年,我第一次吃牛排,等到牛排上来了,我拿刀叉。很多地方我都是左撇子,比如以前没有这种使用习惯的东西,我都会自然的用左手先去抓,那一天,我习惯性地左手去抓刀。一个朋友小心翼翼地提醒我,刀子拿反了。我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换到右手,只是告诉他,我左撇子。后来再吃牛排,我都是左刀,每一次都要静静地告诉他们说,我左撇子,习惯左刀。”
“为了左刀喝一个!”我们欢叫着打破了一片寂静。
秦欣放下杯,“记忆深刻的装西餐逼,是那一次和几个领导吃饭。我,我老板,还有市局的一个领导。吃东西,吃一点点,然后用餐巾擦下嘴巴,放下刀叉,告诉他们我饱了。。。回家之后,我找出来家里所有康师傅的存货儿煮上了,还卧了仨荷包蛋。”
“你这是装绅士逼。”
我点头赞同,“点牛扒的时候不要告诉他几分熟,你要相信一个有经验的真正的西餐厨子的手艺不需他人指指点点。如果他真的是个出口转内销以前卖羊肉大串的,那好吧,你可以来完成西餐逼最大的标志性动作,就是把半生不熟的东西放在嘴里,咬紧牙关上下倒嚼,吃得满嘴血腥味儿也绝不吐出来。死活不能露牙,出响儿,都跟没戴假牙的老帮子们一样。”
“看来装逼有时候也挺痛苦。”秦欣自饮了一口。
我悠然接道,“当时痛过后乐啊。当那个弹钢琴的也不知道你点的是莫和舒哪天喝多了的时候写的什么烂糟的古曲儿时,让他蒙圈是我们的快乐。当他对你满怀歉意地说骚瑞时,那装逼的心情是多么的愉快!”
“我去西餐厅这样的地方,从来不点茶,就点咖啡,还就点曼特宁,还从不加糖加奶,一般人家端上来咖啡的时候,一起还有奶和糖,我都还会故意说,请把奶和糖拿走,就是为了等着旁边人问我为什么不要奶和糖,我就会说喝咖啡,就是喝的苦涩,加了奶和糖,还不如直接喝三合一。”小庄用手指指了指房间内那台磨咖啡的机器,“这个,不能没有。”
“是的,我想咖啡只能加冰块,不加糖加奶。直接服务员给我来杯清咖。曾经我连续一个月专门去一家名叫装逼圣地的咖啡厅。每天中午起床,西装领带,抱个笔记本,无线上网,写一会字,然后喝着咖啡,品着原味的苦涩,那不是蒜泥能媲美的。”秦欣说道。“有时,我还带一本杜拉斯的书,或是一本《愣严咒》。”
“那天,我跑去书店买了本古诗十九首,拿着去浪,谁知道竟然闹上了肚子,川流不息几趟,感觉不能再这样了,就收拾回家,结果那本书还忘了拿,想必被哪个也爱古诗的孩子拿去爱不释手了。”小庄道。
“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咖啡厅丢过一本《古兰经》。”我叹息地摇了摇头。
我们一起望向了窗外的春色,“明天是不是可以不穿秋裤了呢。”
秦欣突然笑道,“有一年的寒冬我约好了和一个人见面,我穿着西装,不穿秋裤,当天回来,第一件事就在车上打电话给我另一个女友,告诉她,赶紧给我放好洗澡水。”
我慢慢说道,“这故事最高境界不是在西装上。”
秦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俩。
“这故事的境界是在‘另一个女友’上。”我说道。
“装逼套装逼啊。”小庄点了点头。
我佩服地看着秦欣,“这才是装逼的最高境界啊,于无形中有层层递进,欲盖弥彰欲擒故纵,中心思想绝对不是主要内容,于无声处听惊雷,吹皱一池春水啊,显山露水不过是初级,从容又谦虚才是王道。”
“春天了,装逼的季节开始了。”小庄道。
“这世界如果让我们敞开儿了装逼,该是多么地美好啊。还会有抑郁症么?”我说。
“不会的,你看那燕子回来了,老猫也要叫春了。”秦欣道。
“世界需要热心肠,世界需要装逼犯。”小庄道。
“如果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捧他人的装逼,哪儿来的失望,哪来的灰暗呢,拉着小手不打压不排斥,这才是和谐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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