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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一粒太阳,风笛吹出的油油的蜂蜜,顺着墙角滴下,斩断青苔二月阴阴的绿色。毒素从霉黄的土里逸出,黑色的颗粒,好象胶囊加热过后微红的雾霭。那个四月,我摸到青龙寺的粉墙下,白,红,嫩红,粉红,描在淡金色的墙上,好象仿古的纸扇子上几道犯冲摇曳的素彩,横无顾忌地一路烧下去,劈啪,劈啪,我看见樱花辣辣的花气汇成满地的留红。院子后端有一株玉白的梨树,看画眉鸟打枝儿的乱叫,清脆的舌头在空气里吐出迷醉,活象氤氲的酒气里绽开的柳丝,婉转可人。突然想到儿时打桃儿,粉扑扑的盘脸映着红黄的太阳,嘴角上结着樱桃大小的渴望,腼腆地依着树,望着小姐姐洒金的围裙,像是守侯着一个梦的托盘,等待开启。
绕过成群的蜂雾,栏杆外,就是浩浩荡荡的粉红的海,像汹涌的潮,又像梦里的眼睛。我相信的,不是盘旋的翅膀,也不是缭绕的呢喃,那的确是一团湿黄的尾刺留下的痕迹,像雾。太阳在樱花园里铺开一地浓荫,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筛漏而进,在草地上,好象时光衣中游移的补丁,被风吹的满地滚,满地滚,一溜烟儿,影子暗淡,变成了小孩子玩鞭炮手心里的灰芯子。树上的的花枝从旁斜出,衬出淡淡花蜜,好像古笺瓶底子里伸出的出浴美人的慵懒的手。我听见一阵清甜的笑声压在枝儿上,滴溜溜,滴溜溜,好象自鸣钟上转动的分针,不一会儿,钟声似乎停了,看去,花叶浓簇的尖口处钻出一个姑娘的笑脸。我擦擦眼睛,幽暗的小径岔口,来来回回走着很多少男少女,穿着轻薄的丝制品,他们转过头来,清水眼娇滴滴的望着我,那里,明亮的太阳好象隔着层纱罩,粘乎乎的帖着昆虫的尸体,手脚,眼睛,什么都有,吹口气就化了。
我看见钟声里的太阳溶化成一张古旧的金纸,回环的光晕荡开,照亮了满树的昏黄。围墙外,是一派青蓝的的天,蓝的一点渣滓都没有,有是有的,沉淀在下面,黑漆漆,乱哄哄,亮闪闪的是西安古城的旧影。回头,靠近围墙的篱笆边上栽着紫红的紫荆,寂寞花开无人识,谁让它来自香港呢?淡紫的花苞在青黑的枝干上,蜿蜒直堆上,左边去,右边去,一团一团间距不大,在春风的鞭子所及处,抽出身子,好象姑妈旗袍绣金滚边上滚落的绣球。我走上前去,把它们掬在手中,体味那缕紫色的魂魄。紫荆树的中央,干硬发黄的老皮早已褪去,露出里面鲜绿的树芽,在太阳的炙烤下青油油的发亮,几只蜜蜂翘着尾巴粘在上面,黄一块,白一块,甜腻袭人,好象刚出炉的浮肿的面包。
园子深处,老人们搭架接弦,在藤荫掩映的地方拉着老旧的胡琴,咿呀咿呀,凉亭里,回廊上,那里的绿躺在墙角里,像贵妇身上隐秘的裙裾,幽凉的怕人;有像第二天醒来嘴里回味的井水里的西瓜。我扑过去想抓住它,却变成了雾消散了。
听,两腋剪剪的凉爽的风,这股风让我恍恍忽忽地回到了奶奶的珠罗纱帐里,那时候,蚊香绿色的烟一蓬一蓬浮上来,斑斓的空气影影绰绰闪动着几抹熟悉的面孔,好象酒杯里清冽的薄荷块,霓虹灯刺眼的色流从方格子的木框小口里闯进,停在冰箱上,蚀了一角的阴影里,青苔暗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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