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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记
家,就像蒙古人驮在马背上的蒙古包,为了那片茂盛丰美的草原,带着满怀希望还有满仓牛羊,四处寻找、奔波、迁徙。
第一次搬家是跟着爸爸妈妈从新疆回湖北,他们拖儿带女的从大漠戈壁奔向鱼米之乡,奔回生养他们的故乡。那一年我十二岁,第一次坐火车,从乌鲁木齐到郑州,坐了三天三夜,从兵团连队草泥垒就的土坯房搬进江南红砖碧瓦的楼房——筒子楼,感觉像从池塘跳进了洗澡盆,父亲所在单位分给我们家三小间逼仄的房间,每间只搁得下一张双人床,和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妈妈把做饭烧水的煤炉架在走廊里,各家各户炒菜之味相闻,吵架之声相通。
我们家就像一颗螺丝钉,响应党的号召,哪里有空哪里填,爸妈他们在单位公房里折腾了无数个来回。几件从新疆带回来的大柜,亏得板材扎实,搬来搬去竟然都只嗑破点漆,只消重新涂脂抹粉一下又是新嫁娘了。老俩口后来穷尽一生的积蓄盖了一栋楼房,每层四间大房,上下两层,总共八大间,厨房就在后院草砌一间瓦房将就,不可思议的是,整栋房居然没有卫生间,以致于我们上厕所非要去很远很脏的公厕。现在想起来,老爸是被挤怕了,所有面积全用来盖房安人了,至于拉屎放屁这等后顾之忧,无暇顾及。
结婚后,嫁鸡随鸡地随老公从小镇调往县城。新婚燕尔,过了一段最甜也是最苦的日子。单位给了一间40平米的房,屋内温度全凭空调——空气调节,三九寒天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三伏炎天也像他乡遇情人一般炽热。巧媳妇如我,只好用穿衣柜将一间通房隔成两小间,后间卧室,前间厨房,油烟从柜子顶飘过来,不久,柜子表层还有猫猫狗狗的小摆设们就蒙上了一层灰灰的油腻,摸上去粘粘糊糊的油手。小家庭当然就有小宝宝了,却也招来了小老鼠,人鼠两旺啊。小老鼠们四处咬洞打洞,半夜里可以听到它们磨牙声,把柜子还有门框啃得“格格”作响,早晨起来可以看见一小堆锯未儿,它们居然也像人一样繁衍,躲在棉絮里下崽,一不小心就能掏出来一窝蠕动着的红肉球,让人全身掉下来一碗又一碗的小米疙瘩。
上厕所是一件让人憋不住的事情。三层楼的人共用一个两蹲位卫生间,就有不讲公德妇德的家伙们啥都往里扔,菜梗烟盒卫生巾,堵得便池粪水四溢,整得人竟然渴望便秘起来。
经过不懈的努力拼博,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三室半两厅,有单独的厨房、卫生间、书房,安了热水器、抽油烟机,感觉就像一脚踏进了天堂,幸福极了。
后来,与人争论,动不动就以跳楼相胁,不怕,我家住一楼。
一楼光线不好,白天也要开灯。每每到了上春天,潮气上涌,床底上甚至能长出一个个小蘑菇来。夏季,乌云压顶,暴风雨快要来了,我比天气预报还早知道,家里的地面砖如同大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真怕自己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这暴风雨的洗礼,仰天一滑摔成个骨折半瘫啥的咋整?
终于又搬家了,从县城来到一座历史渊源更悠久的古城,也就是从李时珍的故乡搬往周喻火烧赤壁的地方,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和人赌跳楼了,四楼,高处不胜跳啊。
新居四室两厅,明亮宽敞。所有的房间全铺上木地板,厨房选用天蓝色橱柜和欧式抽油烟机,太阳能热水管通到厨房及两个卫生间,可以肆无忌惮的让那股天然温暖,不废煤电的水流绵绵不绝地淌过手指,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挥霍不尽的皇后,奢侈极了。卧室里定做了整面墙的米色衣柜,四季衣裳分门别类。房里面还有宽宽的窗台,坐在上面能远望长江和仰望蓝天,有种身处天地之间的苍茫卑微和渺小,天是无遮无碍地深远辽阔,地是无穷无尽地延绵不尽。
书房定做了整面墙的书柜,颇有海纳百川的知识容量,这才叫书进柜中方恨少啊。整幢房内还有两个近二十平米的大阳台,加起来正好是我曾经的住过的蜗居面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实在是有一种暴发户“我阔了,我阔了”的志得意满和喜形于色。
月色沉隐,星光迷离,我套件宽大的睡袍,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东走走,西看看,像聊斋里夜半三更出没于夜读书生房里的女鬼,新房新床新感觉啊,又咬着老公耳朵轻叹,只有一样没换新的,问是啥?曰:新郎。
一个午后,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赤脚踩在地板上,有一点点滑滑的凉意,就像碰着小狗的鼻子,音箱放着歌——我是等你千年的白狐……楼下隐隐传来人声,有别于乡音的属于这座城市的方言。
感觉自己就像一尾活泼泼的鱼,溯江而上,一日日的奔向不知名的远方,唰的一下,鱼跃出水,带出一串串莹莹闪亮的水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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