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偶记】走过的路 [复制链接]

周施梅

主楼

发表于 2011-9-12 11:0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从家到公司的路程很近，一条直路，步行的话，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条路是延续在斜坡的一条东西方向的柏油马路，不很宽，与宽阔的大马路相比，它只能算做一条小巷。家住的地方高些，公司所处的位置就在这斜坡低处了。因此，我上班时是从高处往低处走，下班时就是由低往高走了。
　　
　　路虽不长，我却很少步行。不是不愿意步行着悠闲地看沿途的风景，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路上。家里有许多事情要做，做饭，洗衣，擦地等等，去公司更是不能耽误，要刷卡登记考勤。上班，急着赶，下了班，也是急着往家赶的，路上，就要匆匆。
　　
　　在家里，不磨蹭到最后不能再磨蹭的时间，我是不肯起身去公司的。我不着急走，是因为我贪恋着家的温馨愿意多待会儿，也是因为我有交通工具：一辆黄色的电动车。别小看了这电动车，它的作用可大着呢。我在最后的几分钟里，麻利地换鞋子，找钥匙，拎包，一个箭步冲出门，推出电动车，像跃上一匹小黄马一样跨上车座，它就载着我走在这条路上了。
　　
　　一路下坡，大约五分钟我就到公司了。这五分钟的时间里，你不知道，我有多惬意。
　　
　　我骑上电动车，电开关一扭，这黄色小马跑起来时，耳际就起了风，头发向后飘着，清风拂面，仿佛生了双翼的鸟，飞翔一般开始了行程。
　　
　　这短短的路程，于我，却也可看到许多小风景。
　　
　　先经过一个广场，广场四周的合欢树已经一抱粗。夏天就会绽开一朵朵粉茸茸的花儿，一簇簇地，远远看去，真如绯红的云霞落在枝头一般。过了广场，再穿过一条大马路，就到了这条小巷了。
　　
　　清晨，路显得清净些。汽车少，路边步行的人很快就落在我身后，也有骑摩托车的，“嗡―――”地一声超过了我，撒一阵烟在眼前散去。路边有个菜市场，早起的商贩在摆弄着各种新鲜的蔬菜鱼肉等等。炸油条的摊前站了等着买油条的人，我瞥了这一眼的时候，心里总会想，油条固然好吃，为什么不自己做点别的吃，非要来等呢？是那些人时间很宽余吧？
　　
　　“小黄马”继续跑着，很快将这些又抛到了身后。几秒之后，我开始享受这段路上最美的风景了。
　　
　　这美，是很单纯的，仅仅是因为这段路两边的树生得茂盛些。这些树，在春天里，一天天萌动着绿意，抽芽，长叶。忽然有一天，花开一般，树上缀满了新鲜的叶子，尤其历过萧条的冬，乍见了这绿，就觉得绿得让人惊喜，仿佛是一树树开满了绿花，在春天的柔风里摇曳着。
　　
　　不知不觉，夏天就到了。
　　
　　这些树各自长在一边，却又像彼此渴慕，熬过了一个冷静思考的冬天，一旦被春风催醒，它们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热烈。于是，枝叶摇蔓，如伞张开，终于在空中会合，枝叶纠缠在一起，于风中私语般作响。从树枝缝隙中撒下的那些细碎的阳光，落在那些不慌不忙走着的人身上。这路，长廊一般，清凉幽静，无论多炎热，那些人，走在路上，都是那么安详，从容。只有赶着点上班的人，不敢去贪恋这份幽静。我每次匆匆走过这段路时，就像一只飞过长廊的鸟，刚展开翅膀，行程就结束了。我的“小黄马”在两棵枫树前停了下来：已到了公司大门口。
　　
　　下班后，我再由公司门口的两棵枫树前骑上“小黄马”。因为是上坡，它显然跑得没有来时那么顺畅了。有时电池不足，它像一匹没吃够草的小马闹情绪一样，好象不太情愿地走，显得有些吃力。速度既然慢，我看到路边的情景自然也就多一些。
　　
　　路不长，可看的还真不少。
　　
　　路边有个理发店，几个头发染了红黄蓝等颜色、发型奇异的男孩在那里经营。旁边还有卖茶叶，卖彩票的，卖蜂蜜的••••••一家挨着一家地开着。
　　
　　这些，我只是路过，并不为此停留。回家的路上，不得不停留的地方，就是那个菜市场，我需要在那里购买做午饭和晚饭的各种东西。
　　
　　这菜市场在路边，往里一拐，就进去了。买菜的，卖馒头的，卖大饼的，卖海鲜的，卖烧烤的，买小咸菜的，卖水果的。。。。。。从菜市场出来，我的车篮子里已盛的满满的了。几乎每天下班后，我都要来这里采购，这里，是我在这段路程上唯一停留的地方。接下来，我往家赶的速度降到了最低，因为坡度比较大，“小黄马”有些吃不消，我只好推着它走一段了。于是，我也有机会对周围多了些细致的观察。
　　
　　路口有个卖水果的，几年前还是个俊俏的女孩子，现在已是个略显沧桑的小妇人了。一年四季，她守着眼前的几个果筐，卖着不同的水果。看见她时，我总会想，或许她就这样卖一辈子水果了，在水果的新鲜与腐烂里喜悦忧虑，不知不觉，换了季节，老了容颜。
　　
　　路边有一家名叫“百年经典”的婚纱影楼，橱窗展放的新人照片，一对对情侣相拥微笑着，背景要么是大海，或者是绿茵茵的草地，无不浪漫风情，让人在那一瞬间相信爱情不仅美好，也会地老天荒。
　　
　　紧挨着婚纱影楼的，是婚姻登记处。门的上方横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某某县婚姻登记处。两扇玻璃门，一扇上写着“离婚登记”，另一扇门上不知为什么还是这四个字。我没有看到去结婚登记或离婚登记的人，因为我路过那里时，都是下班时间。倒是常见那些拍内景和外景照的恋人兴高采烈的出进着，相信他们谁也不会去想后来会不会离婚。眼前的幸福已经让他们陶醉了，谁还会去想那么多呢？
　　
　　我在这条路上的一个小区门口，常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穿得很整洁，擦着停在一边的汽车，那汽车已经瓦亮，他还在擦，等到一个风韵的少妇牵了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到车前，他停止擦车，打开车门，抱小女孩亲亲，然后一家人坐进车里开车走了。这情景，在我看来是那么温馨。不知从哪天起，他们就从这条路上消失了，我再也没看到他们的身影。是他们的生活遭到了意外变故还是迁到别处去了呢？我为此怅然了许久一段时间。
　　
　　常看见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子，烫成大卷的长发随着她亭亭袅袅的走动，如云朵飘着，让人生出许多遐想。有时恰巧她也去菜市场，我在一边买菜，就留意这美丽的女子，很希望看到她笑的样子。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见过她笑过，反倒听见她阴沉着脸跟那些摊主讨价还价甚至有些吵闹的声音，之后，我再看见她时，只是远远地看她走过，就不大想去接近了，我宁愿看她摇曳多姿远去的背影，却不再期待她嫣然一笑的样子了。
　　
　　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常常自己摇着轮椅去买菜，他是怎样致残和承受着身体怎样的痛苦，我是无从得知的，但看他脸上含着的微微笑意，我知道，他一定是以豁达的心态度过不幸并感受着生活的美好。
　　
　　从看见那一对男女青年牵手走在这条路上，距今已有三年了。那天早上又看见他们牵手走着，亲昵的神情丝毫未减。看样子他们会一直这样牵手走下去，人生也因此充满温馨和浪漫。能够将牵手进行到底的人毕竟不多，许多牵手的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间，牵着的手就松开了，我羡慕这对一直保存着热情和爱的年轻人，他们不知，只是因为一个爱着的习惯的动作，无意中却成了我眼里的风景。
　　
　　路不长，一样地有着芸芸众生忙碌的影子。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这条路上，总会有人在走着。每个行走的人，都是他人眼里的过客，虽不重要，却存在过。天长日久的擦肩而过，彼此或多或少会留下点印象。背后的真实生活是怎样，彼此都毫不知晓，只是走过时留下的那短暂一瞥。有时就想，有一天，我也会从这条路上消失。那时，会有人想起我吗？也会猜测着我去了哪里吗？会不会也因为我的消失，有着些须的惆怅呢？
　　
　　人生也正如这条小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终点，不同的是，只走一次，无法重复。匆匆或从容的行走，有人被逐渐淡忘，有些人却如夜晚的星子，落在他人的梦里，让人时常想起并怀念。
　　
　　沈从文说：“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没有走过多少路，有些走过的路早已忘掉了。而这条我走了多年的路、这条路上的风景以及路上的人们，也许会让我在离开它时，记得并时常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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