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鸟依依 于 2011-8-23 12:16 编辑
此转帖贴知村5年没人看,可见严重的问题是...
诗,消失不了的声音 ——访牛汉
徐怀谦/文
牛汉,原名史成汉,山西定襄县人,1923年出生,蒙古族。抗日战争期间在陕甘地区读中学、大学。194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已出版诗集、散文集等20余种。曾获马其顿“文学节杖奖”、“新诗界国际诗歌奖北斗星奖”。现为中国作协全国名誉委员,中国诗歌协会副会长。 记者:您的诗,经常缘物抒情,借自然界的物象,寄托自己的情怀。像《鹰的诞生》、《华南虎》、《悼念一棵枫树》、《半棵树》、《蚯蚓的血》、《巨大的根块》等都是这样的作品,您把它们称之为情境诗。从小处看,它们是个人生命意识的真情流露,从大处看,所刻画的是一个民族的风骨和精神。您选择这样的情境是偶然还是必然? 牛汉:“情境诗”的说法是歌德提出来的,是指直接从现实生活的情境中结晶出来的诗,不能离开创作时间与人生境遇以及真实的生活,更不可离开心灵而去构思诗。 我的诗跟我一生的经历是密不可分的,写的是带有自传性的内心活动,诗反映了我的生命状态。我的诗有两个高潮,第一个高潮出现在1940—1942年,在甘肃天水读高中的那三年,写了几百首诗。第二个高潮是1972—1974年末,在咸宁干校后期。 1936年冬在家乡读初中时,我参加了牺牲救国同盟会,毫不含糊。1938年冬天15岁的时候加入共产党。16岁,我想去延安,做教师的父亲不同意,说:“你还是好好念书吧。”我内心苦闷,写了长诗《鄂尔多斯草原》和五百行的诗剧《智慧的悲哀》,表达追求革命,胸怀理想的人生境界。1946年春天参加爱国学生运动,大学没毕业,就被国民党抓进陕南汉中监狱。同年秋在伏牛山从事革命活动时,还差点牺牲。这些人生经历,决定了我的诗反映的不是“小我”,也不是抽象的、空洞的、概念的个人,而是胸怀大志,与国家命运、民族命运息息相关的一个热血青年。 《鹰的诞生》、《华南虎》、《悼念一棵枫树》、《半棵树》、《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汗血马》等都是在咸宁干校时写的,那段时间,管制放松一些,我能够跟大自然直接接触,动植物的形态和命运深深地感动了我,写这些诗不是政治上的简单控诉,而是要吐诉自己内心的真实情况,写出我追求美好人生的情感。 记者:有人评论您的诗不可避免地带着悲凄的理想主义的基调。在经过那么多苦难之后,您还说:“我和诗,一生一世相依为命,从不懊悔,更没有一句怨言。”是什么支撑了您的这种信仰? 牛汉:说我的诗带着“悲凄的理想主义的基调”,并非哪位评论家的说法,是我的自我认定。我年轻时是热血青年,现在是热血老年,血还没冷,血冷了,还写什么诗?还有一个原因,我一生有幸,结识了很多文化名人,比如1949至1950年我给老革命、华北联合大学校长成仿吾当业务秘书,受他的教诲颇多。胡风、艾青、田间、冯雪峰、聂绀弩、张天翼等,他们的人品和作品对我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不能背叛革命理想,也要对得起关心我、爱护我的这些革命前辈和文坛前辈。 记者:面对苦难,您好像更多地选择了沉默。 牛汉:我这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唱歌,只叹气。 记者:这是不是太悲观了? 牛汉:叹气不是悲观。深深地叹一口气,像唱歌一样地叹气,能把内心的块垒吐出来,比唱歌还痛快。 记者:您多次说过,每次写诗,心情紧张与不安的程度,几乎与初学写诗时一样,每写一首诗,都好像是第一次写诗。很多人的创作往往是在不断重复自己,您为什么会有这种创作的新鲜感? 牛汉:我的诗不成熟,没定型。我不承认自己的诗已定型,定型就是不再发展。我永远在探索,在跋涉,在向前迈进。新诗要讲个性、讲自我,但并不是低下的、琐碎的、没有理想的个性和自我,要通过个人的感触,真实反映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关心,不是简单流露,而是很深沉地吐诉和表达。写诗,我从不重复,绝不在原地徘徊,每首诗都是一次新的发现,没有新的第一次发现的感觉,我决不提笔。 记者:写诗给您带来的最大快乐是什么? 牛汉:不是快乐,是痛快。诗把内心的一切块垒都倾吐了出来,写完一首诗,心灵得到一次解脱。有的诗像叹一口气,很舒服,很痛快。诗是你在世界上消失不了的声音,为什么不写诗呢? 记者:面对当下诗歌的低迷,我觉得不能单纯怪罪诗人脱离现实,无病呻吟,这种现象有,但不是全部,有相当一批诗人在从事着严肃而高尚的写作,只是由于社会过于物质化、商业化,诗和理想主义才成为一种近乎奢侈的东西。您认为在这种情形下,一个诗人应如何摆正自己在时代中的位置,诗的意义和价值如何体现? 牛汉:要做第一义的诗人,不做第二义的诗人。第一义的诗人就是人和诗血肉相连,人不能背叛诗,诗也不能背叛人。第二义的诗人就是人和诗可以分开,诗写得好,但人品却不纯正。 这个社会有人浮躁,有人深沉,我从不浮躁。我活得简单,尽量单纯些,自由自在地清苦地活着。我不用电脑,不上网,我与世界的联系不通过任何媒介,而是和世界、人生以及大自然直接联系。别人会说我不愿接受新时代的新鲜事物,是一种落后的、原始的生存状态。但我活得清净。我坚信历史会不断前进,诗也会飞跃起来。我的座右铭是:有容乃大,得大自在,默默而存,问心无愧。多方面吸收,才可使心胸博大,活得自信,不会被蒙蔽。搞创作,主要靠自己心灵对大千世界的感应,决不要被物质化、商业化所左右。 记者:您对新诗有信心吗? 牛汉:当然有,从来没有动摇过。没有诗的民族是悲哀的。现在是历史转型期,有些年轻人的诗缺乏意象,结构不完美,几乎没有韵律,甚至没有节奏,诗写得不成熟。我相信他们会不断地调整自己,他们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我祝福他们。 来源:人民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