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唐家云 于 2011-7-19 23:29 编辑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妈妈的祭日。
在三十多年前一个严冬的这个日子里，从胶东半岛的一个小山村的两间破旧小屋传出了一个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虽然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却也如春雷般地划破了黎明前的静寂，久久回荡在山村的夜空。听到孩子的哭声后，那位奄奄一息的母亲苍白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像要休息一样闭上了眼睛，任凭周围的人们千呼万唤，那双紧紧闭上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过！
三十多年的时光就这样匆匆滑过，三十多年的岁月一直在无声诉说。三十多年的历练啊，让我从一个婴儿长大成人，读书就业，几经周折，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镇安顿下来，有了现在的家，有了我和姥姥共同拥有的一块小天地。
一大早起床后，我洗刷完毕一进厨房，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甜糕，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鲜牛奶。一直都很清楚，八十多岁的姥姥总把我当成三岁的孩子，心肝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每逢我的生日，姥姥都要按老家的习俗给我过得那样圆满周到。早上糕，象征着吉星高照，步步高升；中午包，包你没病没灾，大吉大利；晚上捞，准能益寿延年，长长久久。这些话姥姥说过好多遍，我都烂熟于心了。
“姥姥，我要吃啦，饿死啦！”我朝着正在忙乎的老人家喊了一嗓子，非常夸张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哎，你先吃吧，我一会儿就好！”姥姥同样大嗓门的应了一声，又顾自忙去了。
俗话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自打有了身孕以后，我就成了大熊猫一样的国宝级的人物了。这不，上个星期刚做的检查，预产期即将临近了，这让我第一次做母亲的心又提了起来！姥姥就把自己所经历的，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一辈子积攒的养生知识像数家珍似的一一道来。老公也在帮着查阅相关知识，竭尽所能百般呵护，精心照料，我才不再那么忐忑，踏实了许多，也能静下心来慢慢等待着分娩的那一刻了。
我的姥姥辛劳一生，锤炼出一副硬朗的身板，她的个子适中，略有些消瘦，布满苍桑的脸上流露着刚毅与顽强，和颜悦色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慈眉善目。姥姥的手脚都不太利索了，眼睛又花得很，对她的终日操劳我们一直心存不安，早就想请个人回来帮忙了。可姥姥一听就生气，说我们嫌她老不中用了，要赶她走。“我回老家得了，省得碍着你们请保姆！”吓得我们只有放下话题以后再议。只要我们不提此话，姥姥总像孩子般的高兴着，忙里忙外地手脚不停。“我呀就是劳碌命，一歇着浑身都不舒服，像有了病一样，真没法了。”我们也没法了，只有多抢点家务事来做。我给姥姥买回来的钙片、营养液之类的东西她一概拒绝服用。姥姥的观点是“只要气顺了什么病也没有，庄稼人没那些穷讲究。”咳，我那专门利人的好姥姥啊！
此刻姥姥又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甜糕，“再吃点，一个人吃两个人费呀！”看到我正在擦嘴，姥姥连忙说。
“姥姥，我真的吃不下了，您快吃吧！”我边说边站了起来。姥姥并不急着吃饭，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直瞅着我快要爆掉的肚子乐，“小洁呀，瞧你的肚皮那个尖哪，错不了，准能生个儿子，姥姥不会看走眼的！”这话姥姥说过有一百遍了，我也多次地告诉她B超查出的结果，可姥姥总喜欢证明自己的正确，这也是我没法子的事。如果我再重复大夫的话，姥姥准会把嘴一撇;“还不是那个偏方的功？要不然他们老吴家凭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的先生姓吴，在家排行老三。他上面的两个哥哥婚后都生了女孩。老爷子虽然是离休的老革命，那些老思想一样也不少，盼孙子都盼直了双眼。大概他们家把唯一的希望都放在老三身上了，我和小吴刚处的那阵子，婆婆第一眼先看上了我要命的大屁股，说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小子，一再地叮咛小吴要好好待我，这一切我都蒙在鼓里。不知道是因为老人的缘故还是我们命中注定的缘分，恋爱进展的非常顺利。到了论及婚嫁时，我提出婚后要接姥姥来和我们一起过，吴家人满口应承，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家的三儿媳。
从娘胎一出来，我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姥姥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关于我的故事还要从姥姥讲起，请听我慢慢道来吧！
姥姥真是个苦命人。年轻的时候刚刚新婚，丈夫就参了军。姥爷随着大部队南征北战，东拼西杀，打败了小日本又赶跑了蒋介石。解放了海南岛以后，姥爷又进城执行新的任务去了，根本就顾不上姥姥。在战争的间隙里姥爷曾经回来住过一些日子，所以姥姥只生了妈妈一个女孩。她老人家上有老下有小，既要尽做儿媳的孝道，又要给女儿当爹娘，一个人苦苦地支撑着一个家。
妈妈都上学了，才第一次看到她的父亲，而姥爷却是回来跟姥姥办理离婚手续的。姥姥银牙咬碎，哭干泪水，最后还是签了字。只是提出一个条件，离婚不离家，孩子老人她都管。姥爷眼泪汪汪地答应了之后就走掉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场变故，让姥姥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那么水灵的人儿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原来的日子再紧把她的心里还有个主心骨，盼望着会有出头的那一天。现在千斤重担都压到了姥姥身上，姥姥的心该有多苦啊！但是倔强的姥姥并没有被现实打倒，她知道以后只能打碎了牙齿吞到肚子里，她必须靠自己维持这个家，没有人会帮到她！擦干眼泪的姥姥一如既往，百折不挠，尽职尽忠地把公婆服伺到入了土，女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姥姥仍然一个人过。村子里好心的街坊们有关心过姥姥的再婚，可是姥姥既舍不下老人，又怕委屈了孩子，日子过得再苦再难也没有动过改嫁的念头，硬是咬紧牙关挺到了老。我善良，耿直，勤劳，又有些迂腐的好姥姥啊！姥姥还有着一副天生的热心肠，街坊邻居谁家有点事，姥姥都是身先士卒，跑前跑后，忙个不停，在村子里留下了极好的口碑。而我每逢听到人们的赞誉，心头总会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姥姥，你吃苦了！
听人们讲，妈妈长得那个好看，就像山上盛开的玉兰花一样。姥姥一直说妈妈是红颜薄命，老天爷舍不得她在人间受苦，早早把妈妈请去了！我的妈妈天生丽质，聪明过人，全村十多个同龄的伙伴只有妈妈考上了县里重点中学！姥姥那个扬眉吐气呀，决心砸锅卖铁也要供女儿上学，家里仅有的一点值钱的东西都变卖成了妈妈的上学费用。妈妈又懂事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不止一次对前来探望女儿的姥姥说过了，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你就跟着姑娘享清福吧！姥姥的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娘俩的苦日子因为希望和梦想也变得苦中有乐，有声有色。
还没容妈妈美梦成真，十年浩劫的浊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学校的红卫兵都闹革命去了，妈妈的书也读不成了，只好回乡下陪姥姥种地为生。这样的处境妈妈于心不甘，姥姥更于情不忍，然而娘俩除了叹气也无计可施。那个疯狂的年代，那些丧失了理智的人们，连大人物都人仰马翻的，小小的百姓又奈其何！
转眼间妈妈已经到了论及婚嫁的年龄，提亲的把门槛都踏破了一直也没有遇到合适的。后来由姥姥的一位远房亲戚牵线，为妈妈找到了乘龙快婿。此人高高瘦瘦，眉清目秀，思维快，手脚勤，是刚刚上任的公社秘书，各方面与妈妈都很般配。这位秘书是教师出身，因为能写会画，口才也好，被公社党委书记看重，提拔起来，前途无量。恰巧老书记就是姥姥的亲戚，对姥姥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就主动出面做了月老。开始姥姥还心存芥蒂，唯恐当官的靠不住，姥爷的例子就杵在那儿呢！后来姥姥看到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妈妈要结婚了，就由姥姥做主，把老房子修缮成新房子，给他们张罗着办了喜事。婚后，妈妈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姥姥的心里也乐开了花。老人经常念叨，先苦后甜啊，咱娘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好像这个社会就容不下永久的甜蜜，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祸，像沙尘暴一样吞没了妈妈的幸福，埋葬了姥姥的美梦！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1-7-19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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