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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一
记得前段时间有新浪好友来纸条,问如何才能提高自己的写作文笔,并且谬赞涂鸦的文笔不错。其实涂鸦少时也没受过系统的文学写作的训练,以至如今文章里的用词更是平淡无奇,至少比起那些动辄“满堂兮美人”,教人“忽独与余兮目成”的文科生们来说,涂鸦的文笔跟市井文盲也没什么二致。But who cares?文笔本来就是创作末技,而且上网十载,涂鸦所见过的聪明蛋子全是些毫无文才,下笔能力贫乏的“文盲”,其中部分人一发言,简直没一句中国话能理清爽的。
但我早就指出,中国教育最吊诡的地方,就是形成一种负筛选机制,然后高效扼杀学生们的先天智力,尤其语文一科,就是要先彻底摧毁学生们对传统文学的主观兴趣,将学生打造成只会机械重复教科书语录的“录音机”,语文成绩越是上乘的同志,此后就越是只会对传统文化提不起任何的兴趣来,写出来的玩意儿必然得不自觉地掉进看见残月就兴离合之意,看见落叶就生悲秋之感的传统写作思维框架里,而木匠气十足。所以显而易见的是,要能成为天下众多黑乌鸦里绝无仅有的“白乌鸦”,我估摸那些聪明蛋子求学时期的语文一科必然不怎么样,甚至要经常“大红灯笼高高挂”,虽然文笔不咋的,好在一颗脑袋给保住了。
所以后来涂鸦把自己的一系列文字贴去母校网站的论坛上,立即让原来班上的语文老师与同学大跌眼镜,不明白那个当初连写百字短文都十足困难的写作难民,如今为何能如此天马行空,恢恢乎游刃有余地为林妹妹洗起裹脚布来。这些旧雨以为涂鸦是现代“吴下阿蒙”,不想涂鸦有今天,完全是因为自己那时节幸运地一向在语文课时,为共产主义事业趴在课桌上,实现自己的“梦”想,让那些所谓“中心思想”,“段落大意”之类的写作教条“来如春梦,去似朝霞”。
因此涂鸦如今即使在网上卖弄,卖弄的也不过是考虑问题的思路,可惜咱们“伟大、光荣、正确”的语文教育培养出来的尖子生们,现下写作就只有卖弄学问的本事。学会了这种本事而写出文章来的人,无非“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篇文章光开引用书单,都已经让人眼花缭乱。本来就一个话题讨论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发表个人主观的感受和心得,而是为那些死去的,或者在世的头上带光环的偶像名人们打“代理战争”,这厢“子曰”,那厢“某某说”,专门向文章倾倒故纸堆里的名言警句,更是能从珠穆朗玛峰一路引到马里亚纳海沟,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扯到“未来水世界”。让读者看得想不对作者的博学而翘屁股拜倒都不行。可惜搞到最后,对某个问题所给出的解释,完全是别人的话,包装了半天,自己肚子里空空如也,完全迷失在了历史典故的沼泽丛林之中。
所以有许多关注本人的新浪好友来信,多次称赞涂鸦博学,恕不知涂鸦乃是如毛爷爷一般,只靠一本<<三国演义>>指挥枪杆子,上网所恃者,无非一张嘴耳!其实所涉猎的文化玩意儿跟诸位差不多,从未“雪夜闭门读禁书”,所看过的东西全是一堆大路货。以至本大百晓生属于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无一精通,博而不约。可惜一般各路专才似乎从不上网混,所以涂鸦至今作法不自毙,可以继续安心当网络南郭。
当然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博学乃是很有学问的意思,属于国人口头书面所使用的高级的嘉奖词汇,虽然涂鸦毫厘之才,千里不及,但听了仍受用无比。不过作者有无学问,其实有时连读者也说不上来,这年头搜索器的出现,鹅卵石都能硬充夜明珠,连余秋雨这样的国学盲都能几成中国文学的最高意识形态总监,哪怕“六亿神州皆尧舜”也没什么出奇的。不过大概的判定标准无非是看谁更能引经据典,巧妙地运用大堂之辞来阐述市井之论。
但对学问的过份“崇拜”乃是传统使然,这种传统价值观的根深蒂固,可惜咱们似乎从来没有琢磨过,“学问”这个概念的真正定义是什么,而为什么有学问便需要被世人所佩服赞誉?是不是咱们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去积累这些学问,而这些学问又对自己的日常生活起到了什么正面以及功利的作用?因此无法对“学问”一词进行严格定义,咱们的传统国学系统必然将成为一个三教九流齐聚的大杂烩。至少论骂人的学问,敝民族堪称博大精深,哪怕当世的市井英豪巾帼们,也只能“秋豪之端万分未得处一焉”。可惜把枪架在这些人的脑袋上,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将“骂人之道”申请国粹吧?
但是如果将“学问”紧紧限定在了以书本形式流传至今的知识上的话,那咱们读书的意义究竟何在?难道就是要将这些玩意儿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那咱们的语文教育似乎毫无存在的价值,专门传授学生上网使用搜索引擎的简易之技不就得了?似乎咱们从来没有发见过,在学识和思维能力两者间,读书所取,完全应该是后者。可惜老祖宗不明白这个道理,专门让先贤的书本阉割大脑,毫无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习惯,使得自从春秋战国之后,敝民族史上似乎没出过什么像样的思想家,科学家,数学家,倒是学问家如过江之鲫,遍地丛生。
其实毫无(传统)文化并非奇耻大辱,相反鲁迅鼓励青年少读甚至不读中国书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命中了传统文化的死穴。其实古人的文化思路十分狭窄,只要看看唐诗宋词就知道,格律到不是关键问题,至少宋词的格律更繁琐,但比唐诗好写多了。但仅仅用词一项上,便是大同小异,永远只能在“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这些东西上打转。从南北朝开始的山水诗派到盛晚唐的山水田园诗派,边塞诗派,直到北宋的江西诗派,其实全是一个路数。“永明体”所谓的“好诗流美流转如弹丸”的“四声八病”主张虽使得古诗的声律之美立现,为唐朝的诗歌盛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其副作用就是将诗歌牢牢地固定在了形式主义的范畴之中,<<诗经>里丰富多彩的立体生活从此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副绚丽多彩的平面图画。西昆体在宋代词坛风靡一时,被黄庭坚嘲笑为“随人作计终后人”,立志改革诗词坛,最后不过也嘟哝出点诸如“诗词高胜,要从学问中来”的屁话,往故纸堆里用典成诗。所以杜甫这老家伙的诗作虽然几乎篇篇佳作,但在立意和用事上过份单调,用词也是“无一字无出处”,或许这点上,只有李白这中国千年才能出一个的天才侥幸出淤泥而不染,有点起码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虽然这辈子这老东西写过的烂诗数量跟好诗数量差不多。
当然古文言是死文字,离开用典估计就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所以账也不能完全算在老祖宗头上。但格调单一的写作形式,使得中国文学自秦汉以后,在艺术和思想上,就完全呈下坡趋势。所以我估计到死也不会明白余秋雨这类只不过将“用典”现代化的同志究竟有什么稀奇之处?他的成名无非不过沾了“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光,作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已,而且论文字影响力,甚至还不如那第一个发明“他妈的”的这三字国骂的老祖宗。那国学程度以及文笔更是不谈了,任何一个初中文学爱好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那张厚如城墙的脸皮外,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何资格当得起大师的头衔?已故季羡林先生在这点上确实教人钦佩,虽然他的国学水准放去百年前,无非也是泛泛之辈,但在我辈之中,算得上第一把交椅了。当初李敖放肆嘲笑,也不想想,如果季先生都算不上学者大师,方今之世还有谁敢专美于前?可饶是如此,先生还是拒受“国学大师”美誉,仅此一点,便教涂鸦对其人崇敬无比。
而到了我辈似乎仍是如此,传统应试教育制度制造出来的优秀文理科学者们,似乎除了拥有惊人丰富的学识积累外,那脑袋完全被后天改造成了一张记忆卡,毫无任何个人的思考闪现。而且只会对自己生吞活剥来的知识进行机械化的运用,对其本身的内涵完全无知窍要,不中筋节,最终成为“高分低能”,百无一用的书呆子。
因此许多聪明的“文盲”的幸运,无非在“知识”与“头脑”两者“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中国教育制度下,天然地对前者的排斥,阴差阳错地便使得自己拥有了后者这一宝贵财富。可惜大部分人似乎就没那么幸运。
而且记得当初许多网友抱怨涂文不是插科打诨的东西太多,就是资料欠缺,严谨不足。更有处女情结严重的同志,要求涂鸦写作要篇篇犹如洞房花烛之夜---一针见血。后来我写了<<中国的才子才女们是怎样炼成的>>一文,其实就是抒发上网以来所积下的绵绵怨气。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涂鸦上网写作,有那么多人关心我该怎么写,写什么?诸位不是我的双亲,我如何使用我的区区不才,在写作路上有无前途,即使最后“黄金榜上,永失读者望”又何如,这跟各位有什么关系?自家门前雪还未扫,便练起涂鸦的摊子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所以我有时在想,这些人或许少时被老师们过份“关爱”,这多余的“关爱”其实恰恰乃是那些教书匠们不应在学生身上种下的金蚕蛊毒,在教育制度下有意无意地压制着学生们的自由天性。要做中国教育培养出来的高才生,理解力和想象力完全是多余的智力功能,比得就是谁的记忆力更为出众。可惜在智力系统里,相比前两者,记忆力完全是低等智力功能,而且记忆力一旦超出饱和,势必要将理解和想象这两大高级智力活动挤出大脑中,形成一种后天无法被逆转的智力损害。这就是老一辈常说的“读书,把脑子读傻读坏”了的意思。
最可悲的是,这种被病态教育培养出来的“中庸”怪胎不仅自己毫无主见,无法去从片面和偏激中摸寻真理,思路轨迹完全呈直线状,所言所行永远按部就班,从来只是少时学堂上学来的那套想事立言的玩意儿。而且不以为辱,反以为荣,专门在网上对放浪行骸,锋芒毕露的同志实行道义斩首,把政治校会课上政治老师,教导主任们的屁话翻炒。仿佛把那些同志最后逼成跟自己一样唯唯诺诺的窝囊废,共唱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这世上的一切问题和矛盾便迎刃而解。求同存异不过只能换来干净的学术环境,其实对学术讨论本身毫无大用,更何况是这种刺刀威逼下的“太平”?
所以网上多得是那些凝固的钢筋水泥,摩天大楼,但涂鸦偏偏欣赏那些狂风卷过的黄土荒原。亦是不希望仅有的这些没有受到中国教育迫害的同志走上同样“堕落”的道路的缘由。一个国家与民族的前途本来就是掌握在少数精英手上的,跟大部分发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美梦的凡夫俗子毫无干系。
如若连精英们都跟黎庶下民同唱“下里巴人”,那咱们代代国人便只能在这种烂污的教育制度下,发出“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的哀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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