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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笑兄昨天发了宏文《读书心得:<古代文学史>导论》,结尾部分提到“最早见诸于文字的诗歌,是大禹的妻子、涂山氏之女的‘候人兮猗(Yi)’”。
我这思维跳跃很大的人,忽然就思索,这流传已久的“兮”字到底应该怎么读?总觉得读作“希”很不顺口,百度一下,果然早有识之士已考证了这件事,珠玉在前,我不多妄言,奇文共赏吧。
以下来自陈明远先生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chenmingyuanblog
兮”字应该怎样读?——应读为“呵”!
长久以来,一个至关重要的语言文字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文化人的共识和社会的认同:这就是“兮”字不应读作“XI(希)”,而应当读作“HO(呵,相当于今音啊A)”。
请读千古名句:“风萧萧兮(希)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希)不复还!”——多么难听,多么拗口哦!
还有:汉高祖刘邦高歌——“大风起兮(希)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希)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希)守四方?”
又,老子《道德经》云:“惚兮(希)恍兮(希),其中有象;恍兮(希)惚兮(希),其中有物;窈兮(希)冥兮(希),其中有精……
多少年来,从中学课本到大学中文系,老师们一直这么教:
这个“兮”一直念成“希”!多么别扭,实在念不通顺!
“兮”字究竟应该怎样读?
说来话长。我年青时,在中国科学院电子研究所,初次承担“语言文字信息处理”的课题。导师让我到北京大学中文系进修,以便我这个数学本科生补充一些语言文字学知识。这两年的在职进修,使我对汉语古音的演变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古字“兮”的读音问题。
先秦古籍《诗经》《易经》《老子》《楚辞》等经典里,有大量的“兮”字。许多年来,大家都把它读作“XI(希)”。可当时我念起来觉得非常别扭,无论从语音生理学或语言心理学的角度看来,都很费解,说不通。由此生疑,由此追究,由此揭开谜底。
原来隋唐时期的《切韵》和宋代的《广韵》音系中,“兮”字都列为“齐韵”,齐齿呼,反切是“胡鸡切”;然而“兮”字的大量使用,却是在先秦时代。到了隋唐时期,“兮”字在口语中消亡,失去了生命,成了死字。现代汉语的语音,跟中古音相差一两千年,读音早已有很大差别;而中古音跟先秦上古音又相差一两千年,读音肯定差别更大。上古汉语虽然文献浩繁,可惜留存的的语音资料极少;早已消亡的上古汉语的声韵系统,恐怕永远也考证不全了。
但是,个别汉字的上古读音,还是可以搞清楚的。其中之一就是“兮”字。
清代音韵学家孔广森第一个提出《诗经》里的“兮”字应“读若阿”的猜测。孔广森在《诗声类·阴声歌类·末附》里面附带提到:“兮,《唐韵》在十二齐,古音未有确证。然《秦誓》‘断断猗’,《大学》引作‘断断兮’,似兮猗音义相同。猗古读阿,则兮字亦当读阿。”
这个天才的猜测,却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没有得到学术界公认。我在三十年前,跟王了一老师讨论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学术界一直没有采纳孔广森的这个假说呢?原因在于:如果确认“兮字应读若呵”,属开口呼,那么整个上古音韵学就要重新改写了。可是郭沫若在《屈原研究》中,沿用了孔广森的假说。王了一认为,那是浪漫派的大胆假设,缺乏现实派的小心求证;只能略备一说,姑且存疑吧。
但我心中的疑团一直盼望着解开!
终于,实证的史料出现了:那就是“文革”期间从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老子》,汉代初年的两个手写本,距今两千多年,最接近《老子》的原貌。
今传通行本《老子道德经》(魏王弼注本)第二十一章:“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原文在《帛书老子》中分明写成:“惚呵恍呵,中有象呵;恍呵惚呵,中有物呵;幽(窈)呵冥呵,中有清(精)呵……”又如,今传《老子》通行本中的“涣兮、旷兮、汜兮、累兮”在汉初《帛书老子》中,分明写成“涣呵、旷呵、汜呵、累呵”;等等。
这就是第一手史料的铁证:在两千年多前的汉代初年,古汉语书面语中的“兮”字跟“呵”字是互通的。“兮”应当读作开口呼,声母为H的“HO(呵)”或者音变为今日的“啊A”,总之不应读作齐齿呼的“XI(希)”!
对于我说来,真相大白,疑团揭开了!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么多年来社会上仍旧没有认同这个铁的事实。
一直到最近,在电视台的古代文化专题节目里,某些专家学者念起“虞兮、虞兮”来,还是“虞希、虞希”的。真难听!不仅不入耳,更不合情理,不符实际。西楚霸王别姬时,这位“从来不读书”的豪杰,仰天长叹的应当是“虞呵、虞呵!”才对。
又如:“风萧萧希易水寒,壮士一去希不复还”,“大风起希云飞扬,”念起来多么别扭!刺客荆轲、“刘项双雄”都是粗通文墨、仰天长啸的草莽英雄,哪会如此文绉绉酸溜溜的“希”“希”“希”呢?而如果读成:“风萧萧呵易水寒,壮士一去呵不复还”,“大风起呵云飞扬,”那才朗朗上口呵。
《诗经》中的《国风》本来是周代民间歌谣的记录;而《楚辞》更是采用了民歌的形式。《国风》和《楚辞》里面大量出现的“兮”字,是民歌的天籁。直到近代、现代的民歌中,哪里会有这许多“XI(希)、XI(希)、XI(希)、XI(希)”?真是希奇古怪,希里糊涂!民歌里的“兮”字,明明应当读作开口呼(呵)”,这就一通百通了。由此,整个上古音韵学必须重新改写。至少,《辞海》《辞源》等应当注明:“兮”是古汉字(现代早已不用),古代与“呵”相通,是异体字,声母为“胡H”,同“呵,今音“啊”!
我要大声疾呼:千古谜团早已揭开,文化人应有共识,社会上早该认同:“兮”字不应读作“XI(希)”,而应当读作“HO(呵、阿)”,相当于今日的语气词“啊(A)”!
建议:必须修改《辞源》和《汉语大词典》
(一)目前《辞源》对于“兮”字条目的注释为:“XI,……语气助词,用于韵文语句中间或末尾。”建议注释修改为:“音HO(呵、阿),……语气助词,同‘呵’字,古代用于韵文语句中间或末尾;古音与‘呵’相通,是异体字。”
(二)目前《现代汉语词典》对于“兮”字条目的注释为:“XI,〈书〉助词,跟现代的‘啊’相似。”建议注释修改为:“兮,音HO(呵、阿),助词,古代跟‘呵’字同音同义而写法不同。现代早已不用。”
在一些古代汉语的通俗读本中,建议干脆把“兮”字印作“呵”字,以“呵”为正体字;以便于教学和普及古文化。
陈明远,男,1941年1月5日生于上海,1958年毕业于上海中学,1963年毕业于上海科技大学,同年在北京中国科学院电子学研究所从事语言声学、信息论和数理语言学等方面的研究工作,后在北京大学中文系旁听研究生课程。1978年任中国科学院声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1982年任北京语言学院(今北京语言大学)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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