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魔皇2011 于 2011-6-13 15:12 编辑
一次美术作品展引发两位高手激烈争论,有意思的二人都是本家,少年时我初次读到徐志摩致悲鸿先生书的《我也“惑”》,知识的丰富,辞藻的昳丽,于我直如看天书一般,多少年后才知道,什么叫砖,这才是真正的“砖”!
1929年4月10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在上海举办“全国第一届美术展览”,展览会总务常务委员有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徐志摩等人。展览组织出版了由徐志摩等人编辑的《美展汇刊》。其中,徐志摩发表了一篇《美展弁言》,对美展的举办自信满满,不料徐悲鸿兜头一盆凉水,发表《惑》,质疑此次美展过多引介了西方以塞山马蒂斯为首的现实主义美术,措辞激烈,惹恼了本家徐志摩,拍案而起洋洋洒洒予以还击,由此引发中国现代美术史上一次大辩论。
原文如下:
悲鸿兄: 你是一个--现世上不多见的--热情的古道人。就你不轻阿附,不论在人事上或在绘事上的气节与风格言,你不是一个今人。在你的言行的后背,你坚强地抱守着你独有的美与德的准绳--这,不论如何,在现代是值得赞美的。批评或评衡的唯一的涵义是标准。论人事人们心目中有是与非,直与枉,乃至善与恶的分别观念。艺术是独立的;如果关于艺术的批评可以容纳一个道德性的观念,那就只许有--我想你一定可以同意--一个真与伪的辨认。没有一个作伪的人,或是一个侥幸的投机的人,不论他手段如何巧妙,可以希冀在文艺史上占有永久的地位。他可以凭他的欺蒙的天才,或技巧的小慧,耸动一时的视听,弋取浮动的声名,但一经真实的光焰的烛照,他就不得不呈露他的原形。关于这一点,悲鸿,你有的,是"嫉伪如仇"严正和敌忾之心,正如种田人的除莠为的是护苗,你的嫉伪,我信,为的亦无非是爱"真"。即在平常谈吐中,悲鸿,你往往不自制止你的热情的激发,同时你的"古道"、你的谨严的道德的性情,有如一尊佛,危然趺坐在你热情的莲座上,指示着一个不可错误的态度。你爱,你就热热地爱;你恨,你也热热地恨。崇拜时你纳头,愤慨时你破口。眼望着天,脚踏着地,悲鸿,你永远不是一个走路走一半的人。说到这里,我可以想见碧薇嫂或者要微笑地插科:"真对,他是一个书呆!"
但在艺术品评上,真与伪的界限,虽则是最关重要,却不是单凭经验,也不是纯恃直觉所能完全剖析的。我这里说的真伪,当然是指一个作家在他的作品里所表现的意趣与志向,不是指鉴古家的辨别作品的真假,那另是一回事。一个中材的学生,从他的学校里的先生们学得一些绘事的手法,谨愿地步武着前辈的法式,在趣味上无所发明,犹之在技术上不敢独异,他的真诚是无可置疑的,但他不能使我们对他的真诚发生兴趣。换一边说,当罗斯金指斥魏斯德勒(Whistlr)是一个"故意的骗子",骂他是一个"俗物,无耻,纨绔";或是当托尔斯泰在他的艺术论里否认莎士比亚与贝德花芬是第一流的作家,我们顿时感觉到一种空气的紧张--在前一例是艺术界发生了重大的趣事,在后一例是一个新艺术观的诞生的警告魏斯德勒是不是存心欺骗,"拿一盘画油泼上公众的脸,讨价二百个金几尼"?罗斯金曾经为透纳(Turner)作过最庄严的辩护的唯一艺术批评家,说是!贝德花芬晚年的作品是否"无意义的狂呓"(Meaningressravin s)?伟大的托尔斯泰说是!古希腊的悲剧家,拉飞尔、密仡朗其罗、洛坛,毕于维史、槐格纳、魏尔仑、易卜生、梅德林克等等是否都是"粗暴,野蛮,无意义"的作家,他们这一群是否都是"无耻的剿袭者"?伟大的托尔斯泰又肯定说是!美术学校或是画院是否摧残真正艺术的机关?伟大的托尔斯泰又断言说是!
难怪罗斯金与魏斯德勒的官司曾经轰动全伦敦的注意。难怪我们的罗曼罗兰看了"艺术论",觉得地土不再承载着他的脚底。但这两件事当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罗斯金当初分明不免有意气的牵连(正如朋琼司的嫉忌与势利),再加之老年的昏瞀与固执,他的对魏斯德勒的攻击在艺术史上只是一个笑柄,完全是无意义的。这五十年来人们只知道更进地欣赏魏斯德勒的"滥泼的颜色",同时也许记得罗斯金可怜的老悖,但谁还去翻念Fors Clavigira?托尔斯泰的见解却是另一回事。他的声音是文艺界天空的雷震,激起万壑的回响,波及遥远的天边;我们虽则不敢说他的艺术论完全改变了近代艺术的面目,但谁敢疑问他的博大的破坏的同时也建设的力量?(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