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课题——亲人】我的外婆 [复制链接]

知母

主楼

发表于 2011-4-10 12:42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木门长子于 2011-4-13 22:13 编辑

   90岁的外婆，坐在门口的小凳上，一遍一遍的数着手里她永远无法数清的零钱，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几件事之一。更多的时候，她总是茫然望着大门，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进进出出的人，其实她已经认不出站在面前的每一个儿孙了。
   得了老年痴呆症以来，外婆更多的时候像个小孩。
   外婆的牙齿全掉了，她的食物几乎都是用小锅煮的大杂烩，里面有切细的胡萝卜，西红柿，绿色蔬菜，也有猪肝，肉沫，混着鱼汤和棒骨汤。外婆常常挑剔食物不合胃口，然后赌气不吃。然后你像哄小孩一样，慢慢的哄她，直到她高兴了，才大口吃掉那些食物。
   然后她很快忘了，过一会她会问你，我怎么今天没吃饭呢。

   外婆每天都在找东西，钱啊，药啊，一拿到手里就忘了放哪了。外婆每天都要把柜子里所有的东西翻出来，重新叠好，整理好，又一件一件地放回柜子。常常叠了一半，突然想起又忘了什么东西，然后一切从头开始。一天折腾几次，不分昼夜，累得腰酸背疼的时候，才倒头睡去。
   外婆睡觉的时候，会取下墙上外公的遗照，放在身边，然后安心睡去。外公去世20多年了，她经常望着照片和他说话。

   我总是难过地望着外婆，现在的她开始像孩子一样孤单，脆弱，依赖和任性。我常常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她的思绪常常飘向那些陈年旧事，一遍一遍，思想永远停在了那个年代。那是我永远也走不进的那个年代。
   那些一遍一遍唠叨却无法分享的生命中的细枝末节，常常让我心酸，那些无法分担的孤独深入骨髓后，我开始重新思考生命，我开始觉得对我自己来说，有时候生命的长短也许真的不是很重要的，想起朋友读到的句子：周围都是陌生的人，我可以走了。也许那一天，我也可以走了。

   我却那么爱着我的外婆，我希望她永远健康，长命百岁。我牵挂她的身体，她的每一次生病住院，都会让我紧张疼痛。
   外婆缓缓地走过了90个春秋，她的一生太简单，太平凡，太单纯，没有什么值得记录，更没有什么值得宣扬，可是我却常常怀念那些躺在外婆背上和怀里的日子，那是她带给我，带给全家温暖而快乐的天堂。

   外婆是她妈妈唯一的孩子，外婆6岁丧父，但有一个很坚强能干的母亲，给她撑起了一个无风无雨的童年，外婆没有缠过小脚，却读过几年私塾。很多年以后，外婆会给我们背诵增广贤文，她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她说：要学会记情。就是要学会感恩的意思。她说：屋檐水滴窝窝，要孝顺父母，孝顺老人。外婆养了七个孩子，她没有更多的大道理，她教育的孩子大多本分厚道。后来的我们从来不对着老人说重话，都是外婆自己一言一行教给我们的。

   外婆和外公的婚姻是典型的包办，结婚之前几乎没见过。外婆是典型的旧式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外公是她一生唯一的情感归宿。
   在文革中外公被批斗，被游行，在人生最艰难的岁月，他们的感情却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我的童年是外婆带大的，那时候，我妈妈几乎得的是绝症，外婆养大了她的孙子孙女，为了救妈妈的命，外婆卖掉了几乎能卖的东西，包括祖传的房子。外婆说，人在，什么都会有的。

   后来我常常思考那些旧式女子的爱情和人生，她们宿命，被动，比起现代的快餐式的爱情和大难来时各自飞的人生选择，她们更纯粹更坚持。虽然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要求，可以理解，我依然感动于像外婆这样的旧式女子，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她们教会了我们最简单的单纯和善良。

   我最早的阅读是外婆带给我的，外公外婆收藏了一柜子的小人书，在我粗粗识字的岁月里，那些书籍给我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外公去世后，那些小人书就是外婆的宝贝，很多年，夜深人静，她总是眯着眼睛，一遍一遍地看了又看。

   今天看到朋友的文章，她心疼地哭着她的父亲得了老年性痴呆，我才想到我们也一样，是多么不孝和自私。我爱我的外婆，可是在外公去世后那些年，我们从她那索取和得到了最宽厚的爱，我们却忽视了她的孤独。直到她得了老年痴呆。看着外婆孩子般的神色，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再过两天，就是外婆的生日了，亲爱的外婆，我们是多么感谢你，爱着你。因为你用一生，用最朴素的做人方式，最传统的生活方式，传递给我们最信赖和最温暖的爱，一代一代，绵延不绝，让我们找到了心灵的依靠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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