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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北风那个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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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那个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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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 01:07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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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场大雪过后,最怕的就是再呼呼地刮上一夜北风。倘若那样,便别指望阳光照耀下,白雪融化,润泽大地了。很快,雪地就变成了冰场,亮铮铮的,傲然地铺展,尽等着匆匆赶路的行人与之热烈拥抱了。没有人喜欢这样的亲密接触,一声声地骂道真他娘的鬼天气,坑害死人了。
    骂归骂,还都得照旧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一点点地往前蹭。自行车成了拐棍,两只手死命的抓着,肩膀僵僵的,腰紧紧的,腿软软的,吃奶的力气由下往上冲,最后都落在一双手上。手心湿得打滑,心就更紧张了,浑身的汗浸湿了里面的衣服。等到了目的地,要是没惨遭硬邦邦的冰面的重撞,胳膊腿都完好着,才敢松口气,内心无比蒸腾,好似九死一生。
    不过,上小学时,我没受过那份罪。因为我家就住在学校的对面。  
    我对我的同桌,大队长周郑苗子说,我家近得一扭屁股就到了,下雨刮风下雪落雹子,全不碍事。我说的时候很得意,夸张地扭了扭脖子晃了晃屁股。在苗子面前,我也就这点值得得意的了。苗子是大队长,我是学习纪律双差生,是她的帮助对象;苗子秀眉慧眼,聪明伶俐,我邋邋遢遢,灰头土脸,用我们班主任刘老师的话一看就是个人家牵驴你拔橛的主儿。苗子的父母都是市机关的干部,而我爸妈早下了岗,每天在学校附近摊煎饼果子卖豆浆。于是我还有一样比上苗子,我的早餐很单调。
    苗子从鼻子里哼了声,对于我这样的困难户,品学兼优的大队长苗子一向都是鄙夷的。如果你真能一扭屁股就到,那你的屁股得多大?至少得和前操场的圆形花坛那么大吧?
    同学们立刻哄堂大笑。奇怪,要是我这样说苗子,肯定被炮哄,可苗子这样说我,不仅没人认为她一个小干部语言不美,还都一副崇拜的眼神,好像她关于我屁股大小的具体描绘,更说明了她的语言天赋。
    我心里暗暗地诅咒她,周郑苗子,小样儿的,瞧你爹妈给起的名字,长周正了才是个风一吹就歪倒的苗子,狂什么狂?之后,我的手在下面偷偷纂成拳头,趁她侧转身,背对我,便使劲挥了挥。当然,她再转回身,我就脸色大变地缩回手。我的确不敢惹她,不仅因为她是老师派来帮助我的,冷不丁的,的确偷看过她的作业,算是对我有恩情。更因为她的口才一流,一年级,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不点儿时,说起话来小嘴儿就吧吧的,脸不变色心不跳。尤其跟我爸妈告状时,更是头头是道,以致我和爸妈都不由自主地认定,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学生。
    其实全班同学都知道周郑苗子之所以叫这么个日本名字,是因为她爸爸姓周妈妈姓郑,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是个好苗子。
    聪明伶俐的好苗子周郑苗子在小学毕业前夕,被光荣的保送进了市重点中学。谁让人家是市级三好生呢,我只有咬牙切齿,使劲放个屁,表示我的嫉妒了。但,没过多久,我就再不嫉妒苗子了。
    苗子在那所市重点中学只上了一个学期,就休学了,她得了一种叫做抑郁症的病。直到现在,我们都上了高中,她的病情却没有一点好转,几年来,雪后的冰冷天,就会呆呆得站在母校的门外,谁也拉不走,谁也不敢拉。好像在等待,等待什么呢?
    初中二年级寒假里的一天,我妈在校门口看见了苗子,回来后跟我爸念叨,哎,可惜了,一个那么漂亮好学的小女孩,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我爸也叹了口气,眼角瞥了瞥我,确定我在写作业,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的谈话后才说,真是报应呀,只是,也不能报应到孩子身上呀。
    是呀,我妈也瞥了瞥我,同样确定了我的耳朵并没有支起偷听,便接着说可总比高老师强。
    是呀,我爸一个劲地点头,高老师?哎!伴着一声叹息,我爸的鼻子酸了,眼睛红了。
    我突然就哆嗦起来,我家虽然是20多年房龄的旧楼,可也安装了暖气,屋子里温暖得只需要穿单衣裤。可我就突然得哆嗦了会儿。我假装窗子没关严实,走到窗户旁,稍微开了点缝儿,寒风就带着凛冽刮了进来,我死命得关上,并按下了保险削,好像只有这样,寒冷的风才会彻底地被关在窗户外。我的眼睛湿了,我看到了苗子。看到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穿上我爸的大羽绒服就跑了去。我想告诉周郑苗子,我又做了回坏学生,我去了网吧,查询了很多跟她的病有关的内容,只要她自己想好起来,那种病根本就可以不治而愈。
    我没有见到苗子,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被她爸妈带走了,也可能是她自己呆够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大羽绒服裹不住我的腿,冷风飕飕的,十分刺骨。望一眼前面,如镜子般的路面,使得本已经暗淡下来的日光,增添了几分亮度。恍恍惚惚的,好像看到高老师推着自行车向学校这边走过来。我赶忙躲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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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发表于 2010-2-10 15:38 |只看该作者
真情实感,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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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发表于 2010-1-20 12:14 |只看该作者
小芳的小说确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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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发表于 2010-1-10 22:26 |只看该作者
很优秀的一篇小说,楼主功力不凡。
唐朝国庆 发表于 2010-1-10 19:28

知道方紫鸾不?美女作家。出版N本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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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发表于 2010-1-10 19:28 |只看该作者
很优秀的一篇小说,楼主功力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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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发表于 2009-12-31 10:25 |只看该作者
希望看见美女作家的新作。
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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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发表于 2009-12-30 21:42 |只看该作者
读完,沉重,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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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发表于 2009-12-15 12:20 |只看该作者
这篇文真地感人至深,很多次都热泪盈眶!

嗯,很难看到写师生情写得这么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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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发表于 2009-12-13 22:01 |只看该作者
读完。一声叹息。
愿洁白的雪能照亮更多更多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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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发表于 2009-12-13 21:31 |只看该作者
认认真真再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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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发表于 2009-12-12 22:08 |只看该作者
北风使劲的刮,心里凉飕飕的,不知说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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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发表于 2009-12-12 22:07 |只看该作者
心好酸,为高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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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发表于 2009-12-12 22:05 |只看该作者
剧终。
感谢大家的评点,非常感谢,恕不一一致意,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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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发表于 2009-12-12 22:04 |只看该作者
九、
    北风席卷,这个冬天比前一个还冷。我妈又说,这样的天气是收人的。我赶忙拉下了窗帘,不想让那北风侵扰半点。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惧怕它,它让我从心里感到寒战。摸摸成绩单,我稀溜了下鼻子,笑了。我不仅是全班第一,并且比上了市重点中学的苗子还高了几分。
    电话零声响起,我妈叫我,强强,接电话。
    是苗子打来的,她的声音很轻,一准又是背着他爸妈,张强,明天几点去看高老师呀?
    十点,学校门口集合。我的声音非常响亮,我可不怕我爸妈听见。
    恩。苗子好像受到了我的感染,声音清晰明亮了很多,风雪无阻!
    我笑了,重复着,风雪无阻。
    风越来越猛烈了,拍打着窗子,好像拍打在心上,心一下子就紧了。
    电话零又想了,我以为是别的同学又来询问,赶紧跑出去接。但……
    电话是高老师的老伴打来的,金来,金来,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哀号与那呼呼的北风,形成了一首和谐的悲歌。
    一个星期后,大雪漫天,但没有风,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把人们的脸也衬托得分外纯净,只有眼睛,流露着不同的色彩,或伤痛或遗憾或愧疚或无奈。
    不顾大人们的反对,我一直随同我妈留守在高老师家。由于房子是租的,房东怕不吉利,不允许把灵堂设在屋里,大人们便在楼前的空地儿搭了棚子,设为灵堂。
    高师母再次倒在床上,大壮却忽然很安静,呆滞的目光灵活了很多,好像在努力地找寻什么。我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他是在找他的爸爸,但他的爸爸再也不能陪伴他了。我失声痛哭。大壮竟伸出手,帮我擦眼泪,而那块手绢,就是高老师曾经帮我擦鼻涕的格子手绢……
    地上是厚厚的积雪,空中的雪仍旧没有停的意思,继续纷纷扬扬,从铅灰色的天空,悄然无声向下洒流。我领着大壮,我们的双腿深深陷入雪地里,张望、等待。我爸来电话说他们就要把高老师送回家了。
    我对大壮说,高老师就要回家了。
    呵呵,大壮笑,高兴的笑。
    我用袖口抹了把眼泪,而落在脸上的雪片被揉搓的,瞬间融进皮肤里,彻骨的凉。我清醒了很多,想起那天刚接到高师母的电话,知道高老师就穿着单薄的衣裤,嘴巴里嘟囔着“出路,我要找到出路”,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高师母哭喊着,金来呀,快把你高老师给我们娘俩找回来呀,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呀。
    我爸爸立刻报了警,并把所有可以找到的同学都联系了。那个地产大亨姜军二话没说,推掉了重要的会议,花重金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示。于是,更多的学生看到了,主动地寻找高老师。地产大亨追悔莫急,他埋怨我爸,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老人家的情形。
    我爸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眨眨眼皮说,高老师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不主动来找他?
    我找了。地产大亨叹了口气,前几年我去看过老师,可他说单位给了房补,师母和大壮也都很好,死活不收我的钱,我便当了真。后来,后来我生意越来越大,太忙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哽咽着,一直哽咽着。
    还是报社接到的电话,在距离本市二百多里,一条高速公路下的干裂的沟渠里,发现了高老师,但他已经没有了知觉。我妈哭着说,这样的天就是收人的呀,可即使是收人的天,也不该收走高老师呀,他是说要找寻出路的呀,难道他老人家就没有出路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我妈,大家只有无尽的悲伤。我把成绩单和纸钱一并烧了。可到那时我都没有哭,我总觉得他不会就那样走了,我忽然想,他或许就是跟我们开了个玩笑,但我妈和董旭妈的哭声惊醒了我。
    大人们说,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伴儿,一个混混沌沌的儿子,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了呀,更何况,高老师还受到那么大的打击,这半年来,精神一直混沌,找出路,他怎么去找呀。是呀,那告状的人太缺德了,会有报应的。
    我飞起一脚,尘土、小石子被我踢得四散飘摇。多么希望我是踢到那告状的人的身上呀,我的眼中充满仇恨,我想到苗子。
    高老师出走的当天,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门口。同学们约好了去看他,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尽管我们还小,但是也得想办法帮着大人们去找呀。
    苗子,你爸妈本事大,你求求他们帮着找找吧?我哀求着苗子。
    苗子清秀的脸上是满面的泪花,她已经泣不成声,无法言语,但使劲点着头。
    他们不会帮忙的,董旭抽泣着,把我拉到一边,说,他们只会发坏。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些。我着急地问。
    董旭稍一迟疑,还是决定告诉我,只是他的声音很小,只有我能听得到,张强,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谁告发的高老师,但我妈一再叮嘱我,说绝对不能告诉你。
    我睁大了眼睛,一向嘴巴没有把门儿的董旭竟然隐瞒了我,但,我来不及指责他了,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告发的高老师,因为那告发者才是害惨了高老师的罪魁祸首。
    董旭的声音很轻但特别清晰,苗子的爸妈。
    我昂起了头,眼泪滚滚而落,闭上眼睛,我号啕大哭。等我再睁开眼,我毫不犹豫地冲到苗子面前,我推搡着她,是你,告发者是你的爸妈,你记住了,永远记住了,是他们害了高老师,如果高老师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是凶手!我的怒吼在风中盘旋,如同狮子王的争鸣。
    苗子楞楞地伫立着,很久很久……后来,她慢慢地转身,慢慢地离去,她的身影渐渐地消失于寒冷的天际间。我没有看到她是否流了眼泪,但我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后来我才知道,从那天起,她就没有了笑容,甚至,没有了言语。
    强子,强子。大壮竟然能够清楚地叫出我的名字,他一边叫,一边扯我的手,我从刚刚的思绪中回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是怎样的景象?漫天飞雪,白刷刷,雾蒙蒙,上下相照,淡云和积雪,像是密诉衷肠,又像是难分天地。浩浩荡荡的队伍,素衣裹身,前面几个抬着棺木的是我爸和地产大亨等几个同学,他们全是一身孝服,我妈告诉我,他们穿上孝衣,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高老师的儿子。他们越来越近了,我可以听到齐刷刷地踩着积雪的声音了。那声音清脆悦耳,不似哀曲,却像是一首永不休止的赞歌。我的心突然敞亮了许多,高老师,其实您已经找到了出路。我一下子觉得自己长大了,坚定地拉起大壮的手,说,走,我们去迎高老师。
    在我们与那队伍近在咫尺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直跟随在队伍的最后,是苗子,她孤零零的跟着,没有任何表情。最后,她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在不远处停下了。我偷偷望望她,许久,她再次慢慢地转身,慢慢地离去,她的身影渐渐地消失于白雪蓝天之间。
    我爸告诉我,苗子是在半路遇到他们的。她爸正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可苗子下了车,就一直跟随着,跟随着,目光没有离开过那口红木的棺材。

    十、
    我没想到,苗子居然抑郁成疾,且病得不轻。
如果那天我没有那样指责苗子,她应该就不会病。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的大人们。她是那么热情开朗的一个女孩子,却被我的口不择言给毁了。对此,我懊悔不已。尤其是我渐渐成长后,对苗子更是有深深的内疚。

    我一直都渴望遇到苗子,或许,我帮不了她,但我该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陪着她在北风呼啸的冰冷天里,默默地等候。
    大年初七,今年的大年初七,整整刮了一天一夜的北风,也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是呀,我们这样的北方城市,北风和大雪都是冬天常见的。天上的云朵倒是没有受到影响,如雪般的绵绵的,在蓝天上飘浮。
    母校的门前,我终于见到了苗子,她长高了,但非常瘦,一双大眼睛清澈无比,却没有丝毫的灵动。而我,已经是一米八的少年,我的眼神中有与我年龄不相吻合的老成。
    又一阵北风吹来,吹起了雪沫,雪沫吹进眼睛里,真疼。
    风雪里,我不管苗子是否听得进去,我告诉她很多事情,学校的老师和高老师的学生都自发捐了款,虽然那点钱微不足道,却暖了活着的人的心。我爸的同学,那个地产大亨全权担负起高师母和大壮的生活。这样寒冷的日子,他们已经有了暖和的家。
    苗子瞄了我一眼,她竟然瞄了我一眼,也就是那一眼,她已经眼眶尽湿。
    天渐渐暗了,洁白的雪却照亮了暗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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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09-12-12 14:13 |只看该作者
"我"是个有良知的孩子.
高老师是个脸皮薄的知识分子,这事一出,他必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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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发表于 2009-12-11 17:03 |只看该作者
很温暖的故事,,父母 孩子,老师,学生,,也是一个小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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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09-12-11 15:42 |只看该作者
八、
    离毕业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幸运的苗子被我们无比向往的市重点中学提前录取了。我真的翘了翘屁股,放了个屁。苗子捏住鼻子,打了我一下,说,你怎么那样恶心。我憋着,不笑,严肃地说,你当是庆祝的礼炮吧。
    苗子托着腮,若有所思的说,张强,其实我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建议我去高老师的小班上课,要不是高老师那样尽心给我补习,我肯定不会得那个奖。
    恩,恩。我挑着眉毛,频频点头,说,苗子你最有心了,你长大了挣了大钱可别忘了高老师。那时,我对于自己以后是否能有个好的未来还不是很有信心,所以我希望比我更有希望的苗子以后能对高老师感恩。于是,我把高老师家的情况详细地和苗子说了。
    苗子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化,最后,她竟然趴在桌子上哭了。张强,我对不起高老师。
    怎么了?怎么了?我不停的问,吓得够戗,真担心苗子的爸妈做了什么不光明正大的事情,伤害了高老师。
    苗子抬起头,泪眼婆娑,我想让我爸妈谢谢高老师,可他们坚决不肯,他们说这半年也花了将近一千块了,没有必要谢了。
    哦。我这才放了心,舒了口气,嘟囔着,谢倒不必,那两个人不给高老师使坏就谢天谢地了。但苗子让我感动,她是有良心的,我几乎可以想象到,等很多年以后,她成为一个美丽大方的白领丽人后,前来探望高老师的情形,嘻嘻,但愿苗子也能成为地产大亨,那样,说不定会帮高老师安个家呢。
    我的笑容还没有散尽,一件天大的事情发生了,高老师和刘老师都被告到了教育局。高老师是因为办小班,而刘美岭老师则是收取家长的贿赂。教育局责令调查,一经核实,必定严惩。
    高老师失魂落魄地坐在我家,我爸妈也是干着急,没有任何的办法。董旭妈也赶到了我家,她说,高老师,您先别着急,我倒是有个主意,我和张强爸妈一起做通其他家长的工作,您就死活不承认。我相信学校领导清楚您的为人和工作表现,也不想拿您开刀的。
    那怎么行?高老师苦着一张脸,痛苦地说,明明是做了的,不承认还撒谎,我怎么为人师表呀?
    高老师。我爸着急了,说,您看您,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傻老实,比您班办得多,挣得多的,有的是,你这是遇到坏人了。您要是承认了,领导想帮您都帮你了了。
    是呀,是呀。董旭妈不住地点头,说,老张说的对呀。之后,她看看我,示意让我到里间去,我假装乖乖地进去,但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我听到她说,您看人家刘美玲,就死不承认,人家年纪轻轻可比您看得透彻。这不还泡上了病假,说什么是被冤枉得伤了心,提不起气,上不了课,假条一交就是一周的,弄得领导还得劝她来上班,眼睁睁这离毕业考的时间不远了,领导最怕这时候给撂挑子了。其实人家小刘就在家盯新房装修呢。不错,她是找了个有钱人,财大气才粗,可刘老师亲口跟我说,要不是这几年挣了点钱,凭那点工资根本没有办法打扮自己,也没有机会参加一些高档的聚会,就更不会遇到“钻石王老五”的老公了。人家这样,都脸皮一抹,就是大声喊冤,您怎么能承认呢?
    高老师沉默了。
    我听到我妈说,谁那么缺德呀,像高老师这样的好人都害,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吗?那刘老师那么精明,知不知道是谁告的狗屎状。
    她应该心中有数,不过也不是收过一个家长的礼,也很难断定的。
    我心里“扑扑”直跳,我的天呀,千万别是苗子的爸妈呀,否则,高老师就是我间接害的,是我鼓动苗子来上小班的呀。
    谁也没有想到,高老师的沉默只是一种无奈,而并非接受了大家的建议。他还是承认了办班的事实,而刘美玲老师因为具体情况无法
核实,还因为她已经领取了结婚证书的老公,与教育局基建处有业务关系,一切便不了了之了。于是,还有一年就要退休的高老师,一张干瘦的脸更加枯瘦,简直是皮包骨,没有一点肉的支撑了。那张让人辛酸的脸啊,直让人疼得泪流满面。
    高老师仍旧每天给我们上课,每道题都讲解得清晰明白,但他的声音是无比的疲惫,只有我和董旭知道,他已经被逐级批评审查了。好在学校领导还算有良心,同情高老师,也算是在上级处说尽了好话,才没弄得开除工职。但,正派了一辈子的老实人高老师,怎么能承受得了呢?
    在我家,他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说,一辈子呀,我干教育干了一辈子呀,怎么会沦落到被告发呢?要不是我鬼迷心窍,要不是你师母住院要钱,要不是我担忧大壮的未来,要不是那房子改造,再穷再难,我都不会做那昧着良心的事呀。
    老师,我爸哽咽着,世道变了,什么人都有呀,根本不是您的错呀,是那暗中告发的人坏了心肠。
    不是,不是,不是,高老师抖着手晃着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么激动,即使是我当初恶搞的时候,即使是大壮乱打他的时候,金来,是我错了呀,我做错了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教书的人是不能有私心的,我有了私心,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高老师,我再也忍不住了,推开房门,冲到他面前,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但我知道我要说什么,高老师,您是最好最好的老师,同学们都说会永远记得您。
    高老师笑了,含着泪苦笑。于是他的脸便如同秋天的即将凋谢的黄色菊花,一道道的,绽开,松松垮垮间,似要坠落。他老了,更加老了,一下子老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高老师,是在我们考完数学后,在学校后操场的拐弯处,我看到了来来回回,不停踱步的高老师。他低着头,背更加佝偻,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偶尔抬头,目光直勾勾地望望教学楼,但很快就又垂下头,从被通报批评后,高老师就很少抬头了,好像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些关于他的文字,又好像他没有力气抬头了。忽然,他打了个激灵,仿佛在那炎热的夏季,却有呼啸的北风吹透了他的心房。
    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班的数学成绩在全区名列前茅,可惜,领取成绩单的时候,高老师便没有来,他生病了,查不出病因,就是身体极其虚弱,精神也极其恍惚,再不能走上那三尺讲台。即便这样,竟然很多老师说,呵,办小班就是好呀,成绩都顶刮刮。尤其是语文老师刘美玲,大言不惭地说,是呀,是呀,全班几乎都跟高老师补习,成绩能不好吗?不像我们的语文成绩,那都是我拼死拼活,干出来的。我吐了,真的,我当时就站在她身后,没等她说完就吐了。
    我爸妈经常去探望高老师,我也很想去,但,因为我的毕业成绩并不是特别好,只考取了区重点中学。我决定,等初一第一学期考试后再去探望高老师,我相信,那时候我一定会比上了市重点中学的苗子她们成绩还好。因为我的心中有一团火,那火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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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09-12-11 13:13 |只看该作者
高音喇叭呼唤方作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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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发表于 2009-12-10 12:48 |只看该作者
苗子的父母有点过份,给孩子压力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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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发表于 2009-12-9 16:51 |只看该作者
七、
    果然,连续些日子,无风无雨更无雪。老天爷好像看到了我的诚心,无比地配合。本就脑瓜极其灵光的我,不再昏昏噩噩、偷懒耍滑后,成绩突飞猛进。把美丽的刘老师惊讶得直翻白眼,因为我的作文《我的老师》在一次征文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刘美玲老师笑了,破天荒地允许我去她的小班上课了。董旭告诉我,刘老师跟他妈说,最后半学期,多收点学生,不挣白不挣,尤其是有潜力的,能出彩儿的,那叫双赢。
    老董撇撇嘴,说老强,你还以貌取人,把刘美玲当偶像吗?咱们班好多同学都发现她虚伪又不负责任。你看苗子她爸妈来学校,她就笑容满面,可陈喜郭明他们的家长来了,就眉头紧皱,跟欠了她钱似的,不就因为苗子的爸妈是机关干部,而陈喜郭明他们的家长都是打工的吗?还有,凡是在她小班的,她才用点心,可不上的,除了苗子,她都不搭理。
    我正在背英语单词,不想停下来,只随口说,不管怎样,她也是老师,咱们得尊重。
    老董眨巴眨巴眼睛,嘟囔着你看你,快成周郑苗子了。之后便悻悻得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也眨巴眨巴眼睛,是呀,只有苗子才会这样说话的,难道我真的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了吗?嘻嘻,这么想想,我不禁笑了。
    然而,笑容越来越少的是苗子,眼看着我的一飞冲天,苗子既羡慕又懊丧,因为她的数学成绩再没有过以前的辉煌。我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万全之策,对苗子和高老师都好,也是双赢的。那就是鼓动苗子也上高老师的小班,那样,苗子的成绩能提高,高老师也能多挣点钱。苗子家是班里条件最好的,他爸妈应该舍得花这份钱。
    果然,苗子也有此打算,说,我今天就跟我爸妈商量,争取这周就去,既然高老师能让你这株铁树开花,更何况我这样的好苗子呢?
    我冲她吐吐舌头,挥挥拳头。周郑苗子,小样儿的,逮着机会就挖苦我。当然,我知道苗子没有恶意,她的确是个非常单纯并且真诚热情的小姑娘。可转天,苗子的一双大眼睛红红肿肿的,她说,我爸妈不让我去上小班,说我成绩退步都是老师们不负责的结果,更不能再送钱给他们了。我的脑袋“嗡”得一声,有点蒙,苗子,我急得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爸妈不会给高老师使坏吧?苗子,求你了,我可是为你好,你不去,不去就算了,可千万,千万别让你爸妈去告高老师。我先谢谢你了,我可是每周都把卷子拿给你的。
    我一通语无伦次,把苗子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她侧着头,忽闪着大眼睛,说,你要说什么呀?我爸妈为什么要给高老师使坏?
    不为什么。我其实也说不出原因,但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就是苗子的爸妈像极了战争片里的特务或者是叛徒。我自然不敢把这种感觉告诉苗子,我怕她用纤细的手指掐我,她们女生都有掐人的功夫。
    那天晚上就变天了,当夜降了场大雪,随之而来的,是气温的骤降,可以说是天寒地冻了。第二天,我早早的起来,准备了两套煎饼和一保温瓶的热豆浆,其中有我妈给高老师准备的,她说这样的天,高老师出来的早,肯定顾不得吃早饭。另一份是贿赂苗子的,虽然不是换早餐的日子,可我想用双蛋的煎饼堵上她的嘴,不,是请她堵声她爸妈的嘴。我像以往的冰雪天一样,站在学校门口的大树旁等高老师,坐轿车的苗子到得也很早,她满眼疑惑地望着我,好像在问,咦,不是已经认为高老师是个好老师了吗?怎么还在这里等着看笑话呢。我被她盯得有点难为情,脸红彤彤的。幸好,高老师已经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出现在那段最滑的小路上了。我拿出我溜冰的高超技术,连跑带溜地过去,跟在高老师的自行车的后面,双手用力握住车子的后架,这样自行车便更稳当,不会轻易倒下。高老师停了下,屏了口气,站住,腾出一只手臂,摸了摸我的头,眼睛里满是欣慰。在我的帮助下,高老师顺利地走过那段最滑的路,没有摔倒。我们师生开心地笑了。
    苗子看呆了,她的眼圈红了。第一节课的时候,她偷偷给我一张字条:张强,今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好像看到了朱自清的《背影》里的一幕,你让我感动,我要向你学习。
    咳,都哪跟哪呀,我想向她解释,我并不是巴结他,高老师就好像是我的爷爷。可没等我张口,刘美玲老师已经给了我一个提醒的眼神,自从我上了她的小班后,她再不对我视而不见了。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周六的时候,苗子一大早就和她的爸妈来到我家。她的脸上笑开了花。我妈让她爸妈坐,但他们面无表情地拒绝了。苗子的爸爸仍旧穿着西装,手里把玩着汽车的钥匙。我打了个激灵,从心底替他冷。不久,高老师来了,我听到苗子的爸妈说,我们家苗子很早就在外面上奥数,现在的成绩大不如前了,请您给补习下,只要能提高,钱不是问题。高老师很是尴尬,他最不习惯和家长谈及钱了。还是我妈帮着解围,说了上课的时间和收费的标准。高老师却补充说,不过,如果家长觉得没有提高的话,是可以不交学费的。苗子妈浅笑了下,从那个银色的软软的手袋里取出两张百元大钞,说,我们先交五次的,高老师,苗子的数学成绩就拜托您了。她说的话很客气,但语气中却分明已经凌驾到我家房顶上了。
    苗子的爸妈走了,我和苗子会心一笑。
    你不是说他们不让你上吗?我问苗子。
    是呀。苗子回答,他们那天是说不让我上的,可谁知道又改变了主意,大约是我这次单元测验又没有考满分的缘故吧。
    恩,很有可能。我觉得苗子说得有道理,对了,你只要跟高老师好好学,一定会提高的,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告诫着苗子。
    苗子捂着嘴巴笑了。那笑痕里满载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地发展着,就如日渐变暖的天气,“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春天已经来了,真的希望春天久一点,最好四季如春,那样,那些疲于奔波的人们就会减少很多困难。
    高师母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虽然还不能活动自如,但也不需要再花费大笔的钱治疗了。我爸建议高老师还是要贷款买房子,我爸说,您还记得姜军吗?听说他抓住了这轮房地产升温的机会,开始投资房地产了,火车站附近的“景园公寓”就是他开发的,我们小的时候,他在您家蹭的饭最多,您找他,准能便宜。
    高老师摇头,说,我对你们好,可没指望什么,老师干的是良心活儿,现在额外挣了些钱,已经违背良心了,你知道我有多不安吗?哪还想去沾学生的光呢?
    我的心里一惊,原来高老师始终都没有放下那样的包袱呀,即使北风不再呼啸,可他的心里永远都有呼啸的北风。
    我爸不再劝他,只对我妈说,这高老师怎么就死不开窍呢?连个房子都没有,以后大壮怎么办?真替他发愁。
    我妈笑了,说,你也是死心眼儿,等有机会见到那个大款儿同学,你帮着问问呗,你同学要是还有心,一定会主动找高老师的。怕只怕,现在的社会,人一旦有了钱就忘了本,你那同学还记不记高老师也还是个问题咧。
    我爸摇摇头,说,别人我不敢说,高老师,我们都不会忘记的,对不?张强?
    恩。我使劲点头,是呀,我也是高老师的学生,我有发言权,我,是不会忘记他的。
    还有更令我高兴的,苗子说,她也是绝对不会忘记高老师的。
    原来,高老师越来越发觉到了苗子的潜力,他说论聪明,我和苗子不相上下,但苗子的基础实在是太好了,这样,她就比我强多了。苗子之所以成绩退步还是心理压力过大,主要是她爸妈给了她硬性指标,毕业成绩必须得是满分,她成天想着那些,难免会有失误。高老师针对苗子的情况,经常表扬她,让她重新树立信心。还连续一个多月,每天给她开小灶,进行难题训练,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要知道,高老师曾经是全区有名的竞赛老师。不过苗子的爸妈并没有付出额外的费用,高老师更没有想过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但苗子很争气,她取得了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一等奖。于是我们班的人气王周郑苗子红透整个学校,成为全校的人气王。顺理成章的,被推举到全校参加市级三好生的竞选,并以最高票数当选。
    那些天,是苗子的爸妈往学校跑的最勤的时候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尤其是对班主任刘美玲。那可真是从没有过的谦恭。董旭告诉我,刘老师和他妈说,我可不是傻子,不就是听说今年有市级三好生保送的说法吗?平时傲得不得了,不过是个小官僚,现在知道我这个全国最小的主任的重要了吧,哼,那可得看他们的表现。
    我猜想,苗子既然顺利当选了,自然是他爸妈表现得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我仍旧不讨厌刘美玲老师,相反,我觉得对于苗子爸妈那样的人就得像刘老师那样,不占他们的便宜白不占,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偷望了眼苗子,她大大的眼睛纯净如水。我咽了口唾沫,使劲把刚刚的想法咽下去,苗子是个好女孩子,她当选后,背着父母,把整套的复习材料都交给了老师,老师说,只要把她的复习材料都弄会,考取区重点没有问题。恩,善良的苗子,我可不能让她知道,我那样咒骂过她的爸爸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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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发表于 2009-12-8 22:51 |只看该作者
进导读了终于~
等美女来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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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09-12-8 22:31 |只看该作者
破系统怎么推荐上去没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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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09-12-8 10:17 |只看该作者
高老师的生活太艰难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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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09-12-8 09:32 |只看该作者
粉好,灰常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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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09-12-7 23:47 |只看该作者
六、
    冬天的夜来得又早又快,倏地,天就黑了。北风却没有停,行人少了,风声更显得凛冽。咕咕直叫的肚子告诉我们,至少已经逃窜两个多小时了,便利店、复印社、网吧,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在网吧花光了身上的两元钱后,我和董旭只能流浪街头。冷,实在是冷。只好躲在楼栋里,但我们这一带可不是高尚住宅区,楼栋口没有严严实实的密闭的防盗门,大敞四开的,风呼呼地往里灌,犹如清早市场上的菜农的嘴,一直大大地张着喊着。楼道里的窗户多碎了玻璃,北风划过残留的玻璃茬子,发出“呲啦”声,令我不自禁地上下牙打起架来,咧咧嘴,脸上的肌肉被冻麻木了,想哭都哭不出。
    我和董旭都盼望着大人们来找我们,又都十分怕被找到。盼着来找是想快回到温暖的家中,怕被找到是因为回去后定会成为待宰的羔羊。望着家家户户点点灯火,惨白的或是昏黄的,都透着温暖。冷,冷死了。为了不被冻死,我们无可奈何地到了一个暂时停歇的地方,这片居民楼附近的一个公厕。公厕虽然也没有门,但拐弯处有个墙垛子,北风不容易直接刮进来,里面的气味也能散去不少。没的可选了,我俩唧唧嗦嗦得躲在共厕内尽右面的角落里。僵僵麻麻的脸稍微舒缓了些,想到很可能从此成为流浪儿,终于淌下了男儿泪。
    都是你。董旭擤了把鼻涕,又推了我一把,忿忿地埋怨我,说,连我妈都说高老师是好人老实人,你就是不认同,现在闯了大祸,你说怎么办?
    我顾不得他的鼻涕是不是抹到了我的衣服上,一屁股蹲下身,用双臂把自己抱成一个团儿,很不得自己的身躯越小越好,小到不复存在,因为冷更因为怕。我不知道高老师是否彻底脱离了危险,我是很淘很犟,可没坏到会伤天害理。
    风越刮越猛,天越来越冷,脸又麻麻的了,胳膊腿都有点僵了。董旭不再埋怨我,而和我死命得抱在一起。迷迷蒙蒙的,有喊声夹杂在风中,在门口拐个弯儿,刮了进来,吹进了我们硬邦邦的耳朵。
    我们俩都听到了,董旭——张强,分明是在喊我们的名字。豁得站起来,可腿太僵了,用力又太猛了,竟然难以挪动。
    妈。是董旭先扯开的喉咙,随后,我也不顾一切地喊着我的爸妈。
    我们被大人们带回了我家,高老师一直在等我们。看到我们,他就想坐起来。我爸忙按住他,什么也不说,就是示意他躺着。
    唉。高老师再次躺好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不见到你们平安回家,真不放心呀。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心想,可我们哪里有脸见您呀。于是,我们便一直低着头,低着头喝了一大碗姜糖水,又低着头吃完一大碗鸡蛋挂面汤。很快,额头便落了汗,身体彻底暖过来了。这期间,我一直在琢磨着,后面会怎么收场,我爸和董旭爸始终没吭一声,是在酝酿着如何惩戒我们吗?我在餐桌下,踢了踢董旭,他冲我点点头,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俩起身站到了房间中央,仍旧低着头,表示着我们最虔诚的悔改。
    可还没等我们把想好的悔过词说出来,就听到我爸的哭声。天呀,我爸?铮铮铁骨的煎饼张?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那哭声不亚于他的骂声,甚至更加令我恐慌。我一咧嘴,也大哭起来。真的,我怕我爸会要了我的命。
    我爸并没有要了我的命,在去找我们之前,高老师已经迫使我和董旭的爸妈答应他,不再追究什么了。我爸因为我害了他最敬爱的老师,并且不能狠扁我,给老师出气,而更加难过。但高老师笑了,他看到我们安然就笑了,尽管他很虚弱,尽管他脸上的纹路越发清晰,但他的笑容是那么亲切那么自然。
    董旭的爸爸是出租车司机,便要送高老师回家。高老师摆摆手,不用了,我家太远了,太浪费油了,现在油很贵的,你开车挣钱也不容易呀。大家不肯,执意让董旭的爸爸送。可高老师又惦记着周一上班没有自行车。于是说好,转天我爸爸把自行车给他送过去。高老师这才放了心,跟董旭爸走了。董旭也跟他妈回家了。我家中只剩下了我们一家三口。我突然又哆嗦了下,小肚子有点拧着疼,是那一大碗姜汤水和挂面汤的作用,我想小解,可看看面色仍旧沉郁的爸妈,便不敢吱声。直到实在忍不住了,眼看就要尿出来了,我瘪瘪嘴,含着眼泪,手捂住了裤裆,我爸才发话说,快去撒尿,尿完就去睡,明天你跟我一起去高老师家。
    什么?我的耳朵没听错吧?今晚,没有任何惩罚吗?
    我躺在床上,非常忐忑,我不相信老爸就这样放过我。对呀,还有明天,明天得和他一起去高老师家,难道是想等高老师身体好了后,再当着他的面狠狠修理我,给他老人家出气吗?这么想着,我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了,身体也缩成一个团。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到了高老师家,他的儿子大壮正拿着我爸的铲子等着我,我看不清楚大壮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在笑。他用铲子打我的屁股,其他人全都不理会我们,好像他不是在体罚我,而是和我游戏。当他的铲子照准我的头就要落下来的时候,我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吓醒了。定了半天神,才意识到原来是窗外呼啸的北风,风太大了,吹打在玻璃上,让人觉得随时都会把玻璃打碎。
    我更加不想去高老师家了,这么冷的天,别说了用铲子打,就是拧一下我的耳朵,估计我家就能多个残疾人。
    但,午饭后,我和我爸准时出门。我爸骑着高老师那辆破旧的28的飞鸽牌黑色自行车,车筐里是我妈准备的豆奶和芝麻糊,芝麻糊是从市场刚买回来的,透着诱人的香味儿。爸看了妈一眼,说,大壮最喜欢吃这家的芝麻糊了。爸这样说的时候,眼里充满慈爱,好像那大壮只个仍人疼惜的孩子。我有点疑惑,按说大壮该和我爸差不多的年纪呀。可我怎么敢问?带罪之身只能任由摆布了。
    尽管是顺风,尽管我爸年轻力壮,可我们至少骑了一个小时。坐在后车驾上,我的腿有点不能打弯儿了,那双革面的旅游鞋就像是两个小冰箱,把我的脚丫冻成了冰棍儿。我还是不敢吱声,我爸这一路上也没理我一句。直到我们爷俩渐渐进入到一个尘土飞扬,破旧不堪的,十分狼籍的居住区域,我才忍不住问,爸,这是去哪?
    我爸还是没有理会我。我更加疑惑,这里应该已经临近郊区了,高老师怎么会住在这?他原本不就住在我家前面靠近路边的楼里吗?那虽然不是多好的住宅区,可总比都能闻到屎臭的地方强吧?
    终于在一排挂了灰霜的楼前停了下来,根本看不出砖瓦的原色,整排楼脏兮兮的,像是常年被浓烟熏着,又经历了无数次的沙尘的席卷。走进去,楼道狭窄而阴暗,幸好高老师家就在一楼,苍凉的并不温暖的日光从二楼拐弯处,已经散了架的窗户射进来。没有防盗门,一扇灰绿色的木板门,难以显现绿色的生机,只把灰色的阴郁呈现。我吓意识的躲到我爸身后,心想,这房子怎么像鬼片中冤魂出没的地方呢。
    门开了,佝偻着身子的高老师看到我也来了,愣了下,随后,满脸的纹路加深,他笑了。从我爸身后把我拉出来,孩子般得雀跃。
    我睁大眼睛四下瞧,灯光太昏暗了,眼睛睁得有点疼了,还看不清楚全貌,暗,真暗,更像是鬼魂出没的地方了。不过,倒是很暖和,扑面的热气。跟了高老师走过一条窄窄的直直的小通道,就直接进了屋。才发现,那热气来自屋子中央的一个大炉子,炉子旁有很多蜂窝煤,炉子上还架了烟囱。我没见过烟囱,对它非常好奇。然而一个声音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嚯嚯,哈哈,嘻嘻。
    一个高出我一头的男人窜到我面前,一连发出好几种不同的笑声。我之所以判定他是个大人而不是个孩子,是因为他额头明显的有几条抬头纹,但他的笑声和直愣愣的眼睛却分明像个孩子。
    大壮,去床边陪妈去。高老师扯扯大壮的衣襟。
    原来,这就是高老师的儿子大壮呀。可,可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呢?我侧了头,再次偷偷打量大壮,他其实还要再高一些,但他似乎很不习惯把身板挺直,而且他的头偏小,枣核形。
    高老师开了节能灯,屋子顿时被照得十分苍白。我的眼睛被晃了下,再睁开,看清楚了一切。墙皮的颜色很不均匀,有的地方的墙皮已经掉了。屋子里的陈设太简单了,一个大衣柜,衣柜旁边有一摞整理袋,鼓鼓囊囊的,被装得满满的。此外,便是一张圆形的折叠餐桌,和靠近阳台的一张大床了。床上堆着几条叠放整齐的被子,被罩是清一色的洗得发白的苹果绿。本以为我爸妈是卖煎饼豆浆的,再没有比我们家更穷的了,所以特别不愿意让苗子那样家庭环境的同学去我家,没想到有着三十几年教龄的高老师比我家更困难。置身于这个房间里,我知道了什么是穷困潦倒。
    高老师尴尬地笑了笑,说,总想着就该买房子搬家了,就懒得添置家具也懒得装修脸面了。
    我爸也淡淡得笑了笑,眼里闪过晶莹,把豆奶和芝麻糊递给高老师,这是给师母和大壮买的。
    师母?那个斜靠在床上,看不出身影的老太太就是高师母吧?她也笑着,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说,金来,你每次来都带东西,你买煎饼也难呀,不要总惦记着我们了。师母又望望我,伸出手,是强强吧,快到奶奶这里来,奶奶给你剥橘子吃。
    在我爸的示意下,我怯生生地蹭了过去,坐在床边的一把小椅子上。大壮也跟了过来,在我身边蹲下,双手托着腮帮子,“呵呵”笑着。我看了看他,突然有点紧张。
    师母剥好了橘子,想侧侧身。高老师忙过来,和我爸一起帮她。我盯着高师母的两条腿,心想,没有毛病呀,怎么转个身还得有人帮忙?没等我闹明白这一切,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我发誓,我张强从小就调皮捣蛋,但从没有打过人,更别说自己的爸妈,我只有被打的份儿。而就在师母把橘子递给我的刹那,一直乐呵呵的大壮发出了像牛一样的叫声,同时扑向我,眼泪鼻涕横飞,就为了抢我手中的橘子。眼看他五指叉开,向我抓来,我吓傻了,不知道赶紧把橘子给他,于是大壮更恼火了。“哞哞”叫着。两只手都叉巴开,朝我抓过来。说是迟,那是快。高老师已经从后面抱住大壮,呵斥着,大壮,不能打你侄子,爸立刻给你剥橘子。大壮的腰在高老师如柴的臂腕中疯狂扭动了几下,便挣脱了。父子俩面对着面,大壮的巴掌像雨点似的落在高老师身上。高老师一边躲避一边劝慰,没有惊讶没有气恼,完全的习以为常。直到大壮打累了,平静了,脸上又有了极其无邪的笑容。像没事儿人一样坐到我刚坐的小椅子上,吧唧着嘴吃起了橘子,高老师才松了一口气。
    唉。他像是叹息又像是苦笑,没办法呀没办法。他只是重复着那三个字,并没有留意被大壮抓伤的脖子。我爸低下头,忍了忍泪,说,高老师,我真没有用,没本事,也帮不上您什么,还养了个白眼狼,敢祸害您。
    “哇”,我哭了,不是怕被惩处,而是,我的心被扎了下,很疼。
    乘公交车回来的路上,我爸告诉给我很多高老师的事情。
    原来高老师单独给我补习也好,还是在我家办起小班后也罢,从来都没有收过我一分钱的学费,而班里几个家境困难的同学也都和我一样享受着他无偿的付出。
    而大壮,他先天智障,为此高师母无法工作,常年照顾他,家庭的经济重担便全都落在高老师一个人身上。
    但,尽管如此,我爸拍了拍已经呆若木鸡的我,说,尽管如此,高老师却没有因为自己生活中的不幸而耽误了我们。我们上学那会儿,家里都不富裕,他全是无偿地帮助我们,很多同学都在他家吃过饭,甚至家大人上夜班,还很可能就住在他家里。高老师说虽然大壮是个智障儿,一辈子都需要他照顾,但要是能把学生教好,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爸弯腰,狠命得把烟掐灭在颠簸的车板上,好像那烟蒂是我的脖子,唉,他叹了口气,说,真是没有想到,我的儿子却这样对待我最尊敬的老师。
    我张张嘴又闭上了,我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能让人讨厌。恩,我都讨厌自己了。
    我爸继续说,说了很多很多。我才知道高老师的悲哀远不止这些。前几年,政府狠抓城市建设,说是要提高整个城市的现代化水平,向上海北京看齐,修建环城地铁成为首要工程。
    修地铁和高老师有什么关系?我心里正纳闷,就听我爸说,还是高老师人太老实,当时有很多钉子户都跟拆迁办的人玩“死签”,结果就是多给了很多钱。看来到哪里都是拣软柿子捏。可高老师就是老实,那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呀,改变不了的。
    老实的高老师,原本的家就在我家前面的马路旁的墩子楼里,一套只有20几平米的老式独单。而那个墩子楼正好是地铁修建的路段,是要被征用的。高老师搬离了墩子楼,墩子楼也被推为平地,如今成了地铁进站口,干净整洁非常的现代化。但城市的现代化并不代表每个家庭都能进入现代化,20几平米的独单再小再旧也是个家。可高老师拿到手里的拆迁费却和飞涨的房价无法吻合,他无家可安了。
    我爸说高老师那时候问过他,金来呀,怎么现在有钱人那么多呢?那么贵的房子,动不动就几十万,可还都抢,怎么我就买不起呢?
    拆迁费只有十多万,想买房,只能贷款,但高老师那点工资只够一家人吃饭的。于是他决定先租房子,远远的,在市区边上阻了套同样老式的独单,不为别的,就为了便宜。此后,高老师上班就如同充军发配,每天都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车,可他从没迟到过,即使是冷风刺骨,地滑难走的冰雪天。等着,盼着,房子的价钱能落下来。然而,房价和大白菜的价钱可不一样,不是北风一吹,就会贱卖了的。房价就好比是宇宙飞船,不容人闪下眼,就“嗖嗖”的,没了踪影。
    我爸又叹了口气,又点上了烟。为了节省开支,我爸几乎不抽烟了,可那一路上,他抽了很多。他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现在连那市边儿的房子都涨价了,租金也涨了,唉,高老师这辈子恐怕再难有个真正的家了。
    我爸的话又让我一阵心酸,我想高老师应该就是因为房租也涨价了,才决定违背自己为人师的原则,办起小班的,但,我错了。
    还记得那天高师母打来的电话吗?我爸盯着我的目光越来越平和了。大约他看出我是真的动容了。   
    我点头,我怎么能忘记呢?那是“倒高”事件被发现的那天,高老师曾经用他干瘦的身体替我挨了下我爸的铲子。
    我爸说,其实那天,是高师母为了把非得往外跑的大壮拉回来,而闪了下腰,可就那么邪门,就那么一闪,高师母她就动弹不得了。医院说需要住院,还需要做物理治疗。
    天呀,我的心使劲揪了下,怪不得高师母两条腿完好无缺,却连转身都需要人帮忙。而且,这场病,得花多少钱呀?别看我小小年级,但知道“有嘛别有病,没嘛别没钱”的道理。前一年,我妈就因为要做一个胆结实的手术,花了很多钱,心疼地她流了很多眼泪,不停地嘟囔,多少个顶着星星摸着黑挣得那点钱呀,自己连套双蛋的煎饼都不舍得吃,却给医院送来了。于是我知道了,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是看不起病的。我爸妈是下岗的,没有医疗保险,高师母没有工作,自然也没有。我终于明白了,高老师就是在那样万般无奈的情形下,才接受我爸妈的建议,办起了小班。即使如此,他还在无偿帮助家庭困难的学生。我爸还说他最懊恼的,就是自己没有好好学,没有能力去帮助像父亲般的高老师。唉,他最后叹了口气说,做人一定要有良心。
    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真不是个东西,悔恨已经不能代表我的心情。
    夜里,我几乎一夜未眠,我想了很多很多,又好像脑袋一直是膨胀的空白的,什么也没有想。躺在床上,已经听不到北风的呼啸,不知道是我家的窗户密闭得比较牢固,还是风真的小了。但我的心底里却狂风大做,那是冲击我心灵的风声,并不寒冷,但是很凛冽,凛冽得好似把我的心扒了出来,突突的有节奏地跳着。我爸说的对,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有良心呀。
    我用厚厚的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想,如果闷不死,一定好好努力了,高老师说我是他学生的儿子,好比是他的孙子,那我以后得像照顾自己的爷爷一样照顾他,对,还有大壮和高师母。我爸没做到,但我要做到。我没被闷死,笑了,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力量,我相信即使北风吹得再肆虐,我的心中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更何况,说不定明天还是个无风的暖晴的天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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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09-12-7 10:47 |只看该作者
现在的孩子鬼点子真多,胆子也大。
高老师的做法和想法很有代表性,现实中的困难逼在眼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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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09-12-7 01:08 |只看该作者
五、
    事情发生在两个多月后,那是立冬后的一个周末。以往,即使进入了冬季,但凡艳阳高照的日子,便是温暖的。而那年的冬天,特别得冷,天惨白惨白的,地干干的,隐约的,有一道道小小的龟裂,把偶尔肆虐的阳光统统吸收了去,想要温暖,只能把地翻了又翻。从来都不怕冷的我,也早就穿上了棉服,冷还能承受,但我受不了那风,那早早的,就呼啸而至的北风。
    我妈说这样的天气,是收人的天,一些有慢性病的老人,稍不注意,就会病情恶化,随着那北风一起,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知道,其实就是死了。我看到很多楼栋口都摆放了花篮,写着某某永垂千古。各种美丽的花朵在那样的情形下,失去了娇艳,只剩下凋谢前挣扎的煎熬。我感到十分的悲哀,不是为那永垂千古的某某,而是为了可怜的我们,在这样的天气,多想一直钻进我妈新做的被子里,看看电视,听听蔡依林唱“爱情三十六计”。苗子挖苦我,懂得什么叫爱情吗?还听三十六计?我整整自己墨绿色的防寒服,脸有点红,竟然想到了语文老师刘美玲,我甩了下头,说,不听“爱情三十六计”也行,只要周末能得闲,就是听“闪闪的红星”也不错呀。苗子撇撇小嘴,马尾辫来回摇摆,最后使劲加了我一眼,说,算了,没办法和你这种“神童”理论。苗子口中的“神童”是“神经病儿童”的简称,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是很有道理的,苗子自从因为和我换早餐而算得上朋友后,也学会了给人取外号,“神童”是被叫得最响亮的一个。
    作为“神童”的我,却没有能力改变越到周末越不清闲的事实。相反,我忙碌,非常的忙碌。
    自从上次接到老伴儿的电话,匆匆离去后不久,骷髅高还是在我家开办了小班。他和刘老师不同,刘老师是把二十几个学生,(现在应该有三十几个了)都放在一起,可骷髅高说那样效果会比较差,他的班不能超过十个学生,于是,每个周六,他要在我家呆上一整天,上午一个班,下午两个班。董旭说刘老师和他妈说骷髅高简直就是个“烧包儿”。最可怜的是“神童”我,只能跟着他,上三堂课,一整天遨游在数学的海洋里,对天发誓,我巴不得自己早一点溺死其中。可董旭说她妈其实高兴得很,背着刘美玲老师一个劲地和别的家长说,同事都说高老师是个大好人老实人,以前没有什么接触,这回可清楚大家为什么这么说了。我很怀疑,在学校做会计工作的董旭妈会不会经常算错帐?明明把自己的钱送进了别人的口袋,还认定人家是大好人老实人,当然,要是刘美玲那样的偶像型的老师就另当别论了。
    我和董旭也帮骷髅高算过帐,一天三个班,一共30个学生,两个小时40元,那一天就是1200元,一个月就是4800元。这么多钱简直就是我们眼中的天文数字。骷髅高呀骷髅高,你可真够黑的,那可都是我们的钱呀。我不禁咬牙切齿,痛心疾首。
    董旭安慰我,你不亏,一天能上三次呢,而且高老师用了你家的地儿,会像刘老师不收我的学费一样,也免了你的的。
    我摇头,说,谁愿意上那么多课,都是一样的内容,并且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免了我的学费,我爸妈没说过,但他在我家吃一顿中饭是真的。
    董旭笑了,说,你真能算计,怪不得我妈说你适合当会计,眼珠子跟算盘珠子似的,一转都有了。
    你妈是说我眼珠子一转,什么坏点子都有了吧。
    董旭搔搔头,为了掩饰尴尬,他转移了话题,老强,我怎么发现有的同学从没交过学费呢?
    家长私下交得吧,现在不都流行私下交易吗?那叫潜规则。我那段时间偷去过网吧,胡乱地浏览了很多新闻,模模糊糊的看到过那个词儿,也不管用的对不对,反正能蒙老董。
    果然,董旭的眼中写满了敬佩。我眼珠子一转,的确又计上心来,我和董旭一痛耳语,但他一直在摇头皱眉。我着急了,问,我们是不是好哥们儿。当然是!他答。那好,我继续说,现在你的哥们儿我有困难了,你必须要帮,这叫义气。再说,你忘记了你有生以来第一次挨的皮带的抽吗?忘记了后背上的道道檩子了吗?都是谁造成的。
    可他毕竟是我们的老师呀。嘴巴上这么说,语气里分明流露出兴趣,吞吞吐吐的,还有些犹豫,我们那样做是不是太不尊重师长了?
    我故意轻松的说,又不是真的做什么坏事害人,不过是恶作剧嘛,保准有趣又刺激。
    真的?董旭才是人家牵驴他拔撅儿的主儿了,情绪永远能战胜那点理智,更何况跟我一起,他尝试过很多次好玩的事,所以我断定他是经不住我的撺掇的。
    真的!我学着很多明星的范儿,拧拨着脖子,虚忽着眼睛,举起双臂,竖起两个大拇指。
    嘿嘿。我们俩对视坏笑,仿佛看到了那滑稽可笑的一幕。
    那一幕并不滑稽可笑,我们俩差点惹了大祸,铸成大错。
    我们的计划拟订后,破天荒的盼望周六的到来,一想到那个恶作剧很可能会令骷髅高,在北风呼啸的天气里汗流浃背,或是像我上次那样一下子湿了裤裆,我跟老董便兴奋得好像踢赢了场足球塞,只想攥了拳头对自己喊一声“耶”!
    终于到了周六,我一大早就起来了,第一次主动摆放好了上课用的桌椅板凳。一圈兰色的塑料圆凳,是我爸特意从早市买来的,骷髅高的位置上是一把软软的皮椅子,是他俩一起从家具城运回来的,那可是我家最高档也最舒适的一把椅子。我爸说要是他有能力,会为高老师做很多很多,因为做多少都无法跟高老师对他们的付出成正比。我撇撇嘴巴,不以为然。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骷髅高就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他穿了件墨绿色的棉猴儿,棉猴的帽子边儿露出了一圈瘪塌塌的黑色的毛毛,一看就是我妈最爱逛的“淘宝街”里的便宜货。
    我妈递上了一大碗热乎乎的豆浆,说,外面太冷了,您骑了那么远的路,快喝碗豆浆暖和暖和吧。骷髅高勉强笑了笑,一边喝一边问,金来呢?我妈答道,还没收摊呢,天冷了,人们都懒了,起得晚,一到周末,早饭的时间都往后推迟,咱也得跟着推迟呀,哎,挣俩儿钱太不容易了。是呀,骷髅高点着头,颇有同感地意味深长的说,活着太不容易了。
    我心里十分不屑地笑了,我觉得他比我爸妈容易得多了,无本的生意,不错的收益,知识的力量呀。
    我爸回来了,骷髅高望望已经端坐在桌子边的我,还是张了口,金来呀,我看这个班还是停办了吧。
    为什么呀?我爸很着急,也看看我,但还是说,您不正需要用钱吗?
    哎,这点钱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呀。我偷眼瞄一眼骷髅高,惊觉他那张瘦枯的脸更加消瘦了。我的耳朵支起耳孔放大,我爸说,大问题是解决不了,但总是能解燃眉之急的,怪只怪您这些年太老实了。
    骷髅高摇头,不知是否定我爸的话,还是表示他的无奈,可前几天学校正式传达了文件,是中央的红头文件,要狠抓教师的不正之风,据说很多老师办小班都买了房子车子了,在社会上影响很坏,教师嘛,是无私的园丁。
    哈。我爸冷笑,打断了他,说,不正之风?影响很坏?真正的那些不正之风怎么没人狠抓呢?高老师,您别理会,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况且您正直了一辈子了,该为师母和大壮想想了,相信老天爷都会帮您的。
    骷髅高还是直摇头,更加的无奈,说,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是那胆子小的,先别说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我真怕被发现了,老脸没地儿搁,学校领导说局里会派人暗访,一经发现,必定严惩。这一整天都有学生出出进进的,就怕早被盯上了。
    咳。我爸有点哭笑不得,您看您,比您办班久的长的有的事,没见谁像您这样,就算是被发现了,怎么了?不承认就是了,一会儿我叮嘱那些家长,谁也别胡说。
    我妈也凑了过去,说,再有了,难不成还真就敲门来查访吗?
    是呀是呀。骷髅高紧张地望望那扇紧紧关闭的门,领导说了,会跟着学生去追踪的。
    我爸妈都沉默了,他们似乎也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许久,我爸说,可师母和大壮……
    唉。骷髅高的叹息声,如同一座古老的庙宇里,传出的古树被北风吹刮得皮干叶秃后,老枝枯茎坚韧发出的挣扎声,惨然却又壮烈。没办法呀,只能提心吊胆地办下去,你师母她,唉……
    他们三个的心情好像一下子都很沉重了。“突突”,就要给暖气了,这样的试气儿声都把骷髅高吓了一跳。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实在是佩服自己,那恶搞计划简直就是配合着教委的文件制定的,成功是必然的。等董旭来上课的时候,我给了他一张纸条,写道,照原计划,下午4点准时行动。老董冲我做了个“OK”的手势,我俩会心一笑,等着看热闹了。奇怪了,那节课,我作题的准确率是百分之百。我承认,胆战心惊的高老师仍旧教得很认真也很明白。上午的课就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骷髅高脸色大变,顾不得最后一道题还没有讲解,忙对从里屋走出来的老爸说,金来,会不会是来查访的呀?
    老爸也一脸踌躇,高老师的一再担心,让他也有点不知所措。我妈果断地把十个孩子都哄进了里屋,说,谁也别出声更别出来。
    都安顿好了,没等我妈开门,外面的人已经很着急了,有没有人呀,收煤气费了。哈,原来是一场虚惊。
    即使是虚惊,骷髅高也久久未能平静,午饭时,他竟然好几次红了眼圈,好几次念叨着,活着怎么这么难呀。
    我的心里产生了微妙变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同情他,开始犹豫,那个恶搞计划是否进行?可下午上课的时候,他单独给了我几道难题,作为差等生的“神童”我,经过他几个月的严教,经常能做出别人做不出的难题。我也很喜欢解难题,就像是一头大象过一个很狭窄的独木桥一样,那样的难度是充满刺激的。那样的刺激使我没时间思考是否取消计划,直到我特意定时的闹表响起,才意识到该是行动的时候了。犹豫,真的犹豫了下,可我知道老董在等着了,做人不能那么没有义气呀。我咬咬牙,心一横,行动!
    事先,我已经知道爸妈要去亲戚家,我谎称上厕所,骷髅高正专心讲题,根本没有注意我,我顺势溜了出去。楼门口,董旭冻得直哆嗦,埋怨着,怎么这么晚呀,等半天了,冻死我了。我,我张张嘴巴,一股冷风吹来,我的嘴唇和舌头立刻木了,想说算了吧。还没等说出来,董旭已经跑上去了。
    片刻工夫,董旭就到了我家门口,他的拳头噼里啪啦地落在门上,扯着脖子喊着,快开门呀,我是董旭。
    门开了,老董回手恨劲儿关了门,模仿着电影里给八路军放哨,发现了鬼子的小英雄,一个箭步就到了高老师面前,呼哧带喘地说,高老师,不好了。
    没等董旭说完,高老师拿着试卷的干瘦的手急剧颤抖,一双凹陷的眼睛惶恐地望着他。
    董旭憋住了笑,继续慌张着说,刚才楼下有人在询问,问是不是一到周六这楼里就有很多学生出入,一楼的郭奶奶特别详细地跟那人说了,我就赶紧跑上来告诉您,那人就快上来了。
    什么?高老师只发出这一声,便如同僵了般,手指脚趾都开始发硬。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咚”,更加急促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更有节奏也更有力量。那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我的敲门果然是敲到了高老师的心上,他的心无法承受那和着北风更加干烈的敲门声,呼吸急促,面色惨白。
    一分钟后,高老师心脏病发作。要不是我爸妈不放心,提早回来,恰好赶上,及时给高老师吃了药,打发走了学生们,让他半靠在床上,他才慢慢恢复了点原色,否则真不知道会怎样。
    我害怕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害怕了。我相信,爸妈不会饶了我的。我错了,真的错了。但是有些错误不是改了就可以被原谅的。当我确定高老师脱离了危险,而他们还没顾得上惩处我的时候,我抹了一把不知道是因为悔恨还是因为恐惧而流下的眼泪,跟我的同党董旭一起跑了。
    北风呼呼地吹,为什么这个冬天这么冷,才刚刚入冬呀。我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穿棉衣,身上只有一件毛衣,风一打就透了,透心凉呀。我看看董旭,他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一只手死命抓住了自己的脖领子,不让风从领口灌进去。
    看着可怜的董旭,第一次,我又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真是太坏了。我是个坏孩子,我爸妈不会原谅我,被我拉上贼船的好哥们儿董旭不会原谅我,被我害惨了的高老师更不会原谅我。我该怎么办?我终于“哇”得一声,嚎丧般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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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09-12-6 23:04 |只看该作者
等美女作家的续~
我手里端着茶呢~茉莉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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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09-12-5 21:49 |只看该作者
生动有趣,期待续文~:vic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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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09-12-5 21:48 |只看该作者
学业把孩子压得透不过气
老师也有自己的苦衷。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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