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过来了我，多发一个：大杨树 [复制链接]

管他

主楼

发表于 2010-7-25 23:22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大杨树

　　大杨树是我给他申请的一个QQ名，一般我们都叫他小杨，或者大个子。
　　我和他，是在96年认识的。

　　星期六下午，我正在舀米煮饭，小杨来电话了，他说，我等一下过去呀。我问他，来吃饭吧。他说，好。
　　我说，那好，那我就多煮一碗米。

　　这，都是一些相似的场景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们这样的电话一直重复着大致相同的语言，接下来的情形也雷同得很：小杨进门，我给他拿拖鞋，顺手接过去他手上提着的水果，我的俩个小孩雀跃着跳在他的身边。
　　有时候，我们会电话叫了老王过来，来一场实打实的输赢，不过更多的情节是这样：我的电脑让给了他斗地主，他上的就是大杨树的ＱＱ号，我洗水果给孩子们吃，递一个到小杨手上，坐在他旁边陪着。常常，他在吃饭的时间了也还想着打完那一把牌，这样我就直接端了饭碗递在他的手上，我说，一边吃，一边斗。

　　夜里十一二点，小杨才会起身。或者回去，或者开始洗澡，在我这里睡觉，和我在网吧上班的小舅子挤一个床。
　　表面上看来，他小杨是来玩的，他来看他的ＱＱ大杨树。

　　每次二三十块钱的水果，是他一天的工资了。他来，买水果给我的孩子们吃。大半年了，他一直这样做。
　　我不推脱，我也从来不说下次不要了的客气话，因为我们是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我只在这时候询问我的孩子们，叫叔叔了没有？

　　于我来说，对他有印象的最初，是穿着他的皮鞋去逛商场吧。我在那年冬天的晚上，身上穿的除了一条没有换下的底裤，其余的衣服都是工友们给我凑的，算起来的话有十多件了吧，唯独的对皮鞋的印象就特别深刻，因为丫太大了，让我走起路来咣咣的响。皮鞋，就是小杨借给我的。
　　那一天，是我到深圳三个月之后第一次拿到工资，我有了钱，所以我借工友们的衣服穿，早前我不借他们的，他们给我我也不要，在我没有拿到我的钱之前，我很爱面子，我还担心自己还不了他们的人情。
　　是的呢，他们一班人陪着我买了衣服，我换得一身族族新的又去理发店剪了头发，几个人都是我买的单，再后来我请他们还吃了烤牛肉串。

　　在那里做事，我是美工，小杨是大师傅，我和他一文一武（当然这里的我是吹了牛皮的说法，俺并不算文得起来的人，我就是一个写美工字的匠人），名符其实的大师傅小杨主外，我主内，内外之间需要通力合作，这便算是我们友谊的开始吧。
　　后来，我们一起逛公园多了，在晚上戏弄公园里树影底下专门陪人聊天的流茑多了，感情上就更亲近了一层，因为我们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坏”和“好玩”。
　　多少钱聊一次？
　　三十。
　　便宜一点嘛。
　　那就二十五？
　　我口袋里只有五块钱，你帮帮忙？

　　这之后，小杨回了家，我与他就有一年多不再见面了。他再回去上班，我就与他搭伙承包了我们那里的一部分业务，不过这业务并没有做下去多久老板就卖了那家公司，我与他又自然的分开了。
　　我后来开了自己的第一个店铺，他正月初六敲我的卷帘门。大清早的，带着他的女朋友他现在的老婆。那一年，他没有打工，就辗转于不同的地方打零工，他是喜欢自由的一个人，有了住的地方，他打散工的那一年很是悠哉。
　　那也是我唯一的一次看见他的老婆，瘦小，柔顺，勤快。这后来过了很多年头，我打电话到他家里面，他老婆说话还是细声细气的，她说谢谢你帮我们的女儿取名字哪。
　　嗯，他们的女儿是我起的名字。叫什么？我晕乎，我现在竟然忘记了，或许我过几天又能够想起来。

　　大个子是老王常常这样叫的他，他老王号称当年打遍了自己的村子，却悚他，老王不会和他真正的角力，因为小杨的手巴掌伸出来顶我们一个半巴掌大，手上全部是茧子有力气得很。老王是这样描述的，老王说：六寸长的铁钉子，大个子三下钉锤就敲进墙里面去了，狗日的老子硬是要砸七六八下，不佩服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老王和小杨都在我重开的店面里做事情，我们那时候正在诈金花。

　　在我重开店面之前呢？小杨陪我唱了很多地方的卡拉ＯＫ，我关了第一个店，对生活绝望得不行。我们去关外找一些露天的卡拉ＯＫ，二块钱一首歌，我吼叫得撕心裂肺。小杨不同于我，他唱一些很久的老歌，唱得巴掌声哗啦啦的响。他平时一般是不喝酒的，可是唱歌就会喝一瓶啤酒，慢慢的喝，这个我陪不了他，我闻酒多了都醉。
　　卡拉ＯＫ到凌晨了，我们随便的找一个投影厅，看通宵的电影，睡觉，或者找一处公园，睡石凳子，早晨醒了，我有时候还拍醒另外睡石凳子的年青人，问他：有烟没有，给我一根。抱着膀子的小杨杵在我旁边，我很狗仗人势，或者那时候的我是真的想无事生非的寻人打一场架吧。

　　我呢，我怎么和我的朋友们说起小杨？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引述他小杨自己说的话，我说：小杨说的，我那个侄子呀，小学二年级就留级了还没有读完，比我还不如，我都读完三年级了。我这样说的时候，小杨很有些羞愧，有时候还想发脾气，不过他终究是没有发出来，我也慢慢的不这样子说他，我现在写在这里，内心是很复杂的。
　　小杨说：我呀，就是吃了读书少的亏。

　　曾经，我很认真的手把手教过他用电脑，他没有学会。
　　但是小杨是一个肯动脑壳的人，一个工作交到他的手上，材料，工时，他会认真的盘算，他甚至还教我如何将一根角铁切割焊接成为一个最好看的圆形，他跟我说内圆外圆，他的计算方法里面用到了圆周率。
　　老王说，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我当头。小杨正好是相反，他肯当头，他不怕背负那个责任，而也正是因为这份责任心吧，所以他在哪里都是做大师傅了。做大师傅的他，苦活重活他都抢着做，他说：我看不得别人慢慢腾腾的样子，看得我心里着急。

　　我的心里面记得一个地址，是完整的身份证上面的信息，最少有七八年了吧，我一直记住了他的家在哪里，尽管，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但是，我们的分离是经常的，我现在又窝在家里面了，小杨又开始在别处做事情了。曾经，我很头痛他频繁的离去，在我的店面还存在的时候，他有时候回家，会呆上半年，这简直是要命的，一个店面缺少了大师傅会运转失常，可是他小杨恋家。

　　恋家的意思是说，他喜欢和自己的老婆呆在一起，下田锄地，门口种树，牵老黄牛耕田，赶老母鸡进窝。电话里面，他对我说：等几天收油菜了，等几天插秧了，等几天割谷了。
　　他说：我老婆一个人在屋里面，没有人帮她，女儿又还小。
　　他的父亲不管事，而他已经在很久前就没有了母亲，他喜欢和自己的老婆在一起，他对家有强烈的依恋。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一辈子不出来。

　　小杨说：我十二岁，就到海南的老林子里面砍树了。
　　小杨说：我现在懒得很，我现在从来不爬高了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是我们原来经常做的，安装拆卸爬上爬下，我们不觉得危险。但是小杨现在说反了，他要保重好自己，他有一个家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
　　于亲人，于朋友，他都有一棵树的模样，沉默，固执，他枝繁叶茂的张开着。

　　他是一个内心敏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