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3-11 16:20 编辑
杨毛驴的老婆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看了一眼躺在炕头上的儿子,刚才的哭闹声已渐渐地消停下来。她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随意抹在短褂上,又低头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紫痕,走出屋门。 天已经大黑了。毛驴老婆抬头盯着月亮约摸了一下:“下半夜了吧!”家里原有个钟表被大丫头摔坏了,以后就没了算时辰的物件。 她走到西窗下,看了一眼被杨毛驴打碎的玻璃,不由得心疼起来。一片玻璃怎么着也得二块五毛钱,还要等镇上的集市,下一次山多不容易啊!早上五点多就得起身,黑灯瞎火的赶夜路。记起她最后一次下山是怀儿子四个月的时候,半夜里腰疼得不行,要在平时打死她也不会下山去,但为了儿子她还是去了。 月光下,玻璃碎片闪闪发光。她蹲下身子一片一片捡到手心里——家里的猪圈早该修葺了,总是缺这少那的,上次跑了猪,要不是二驴不定损失多少钱呢! “二驴!”毛驴老婆突然记起二驴来。三十几岁的人了,因为家里穷,一直没说上媳妇。原本想让毛驴引到城里开开眼界,可是毛驴说他什么技术都不会,引去城里除了累死就是饿死,还不如待家里好好种地。当时二驴就坐在屋檐底下,低着头抽烟。毛驴一巴掌抡过去:“就知道抽,爹娘死的时候没告诉你省钱过日子啊?”毛驴老婆惊恐地搂了二妞大气不敢出。二驴抽的烟是自家地里种的,她帮着采了晾晒,没花什么钱。杨毛驴一年四季不着家,地里的农活都是二驴没日没夜地干。一年两茬的玉米地里二驴淌了多少汗啊!可这话跟毛驴说有用吗,他一张嘴就是:“山里人不干活,喝风啊!” 毛驴老婆捧着手里的玻璃慢慢地放在窗台上。突然,感到手心里痛了一下,血流了出来,她连忙把手放在胸前使劲按住,隐隐地感觉衣服有些湿乎乎的…… 二驴会跑到那里去了呢? 她想起去年麦收的时候,为赶在雨季之前将麦子收回来,二驴两天没吃口囫囵饭,睡回踏实觉,带割带收加上天气又热,人整个瘦了一圈,晒黑的脸上只有一双眼还有点活气。她看了心疼啊!扫了缸底,好歹擀了两碗白面条,大妞二妞谁都不兴舔一口,全盛入二驴的饭盆里。二驴死活不吃,给大妞挑了给二妞挑,完了剩下的全倒她碗里。二个丫头馋,还没等她张嘴,白面条就没了踪影。端着半碗白面条,她的心感觉暖暖的。毛驴在家的时候从来就是好吃的先护着自己的嘴,一天三顿酒,谁一说眼珠子就一瞪:“老子命换下了,谁TAM的敢管!” 大年初三那天,大妞正趴炕沿上写作业。毛驴提着酒瓶子晃过来,指着本子上的字喊道:“这写的啥吗?重写!”说着的一下子就拍在大妞的本子上。大妞哭了两声,毛驴一巴掌就抡过去:“敢哭,敢哭,老子打死你个丫头片子!”
当时,她正蹲在灶台前吃饭,赶忙跑过来阻挡。毛驴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你还护着她,一个丫头片子护什么护?”她只好转回到灶台前,凉不丁背后就着了一脚:“不下蛋的死女人,光TMA生丫头,还吃,吃什么吃?”毛驴老婆一个踉跄就栽倒在锅沿上。额头的血流了下来。毛驴还不解气又赶过来扯住她的头发向屋外拉:“王八女人,给老子混出去——” 大妞跑过来护她,被毛驴一脚揣到院子里,鼻子里的血流了一脸。二驴过来拉架,也被毛驴一拳打在前胸。二驴躲开毛驴去抱二妞,毛驴撵过来就打:“我打自个的老婆孩子,要你个吃闲饭的管,滚——” 毛驴老婆急了,撑着门框站起来,随手抄了一把铁锤,冲着毛驴砸过来:“一家子都别活了,死了算了!”铁锤“嗵”一声落在毛驴脚下。毛驴惊了一身冷汗,这才罢了手,夹着酒杯子出门了。 二驴抱着大妞走过来:“姐,没大事吧?”毛驴老婆这才突然想起来哭,眼泪和脸上的灰尘混在一起哗哗地流下来:“二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二驴看着毛驴老婆没吭声。 连续几夜,毛驴老婆总也睡不着,心里老想着二驴。以前给二驴介绍过女人,可都嫌他穷,没人愿意嫁过来。照这样下去,二驴要当一辈子光棍了。哎!不管怎么说也该给二驴留个后,活一辈子人,连个后人都没有,老了可咋整啊!突然,有个念头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毛驴老婆吓了一跳,这事不能做,以毛驴的脾气,还不得吃了自己,还不得打死二驴?
但是,在一个黑夜,毛驴老婆安顿两个丫头睡下,又喝了半瓶毛驴留家里的白酒,还是推开了二驴的屋门……
二驴的脸肿了,是他自己打的,一整天他都没敢过来吃饭。毛驴老婆送饭过来,他头都不敢抬。毛驴老婆也觉得心里慌慌的,但同时又很高兴,感觉自己好像才刚刚做了女人。毛驴性子燥,二驴性子柔,这一燥一柔之间毛驴老婆知道了活着是怎么回事! 天黑的时候,她心里的愧疚和恐惧淡下来,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发呆,摸了一下脸,竟烫得厉害。门被推了一下,毛驴老婆心头一跳,光着脚就跑到了门口,压低了声音问,谁?外面没有人回答。她听到自己狂热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拢开门闩…… 六月里的一天,毛驴老婆就觉着好像是有了。夜里偷偷地说给二驴听。二驴高兴地差点从炕上蹦起来:“姐,你的大恩大德下辈我做牛做马报答你!”说着真地从炕上爬起来跪下,正正经经地冲着毛驴老婆磕了三个头。毛驴老婆一把将二驴拉到怀里:“傻啊,你,孩子是咱俩的,别弄这个!”二驴的泪就流了下来,趴在毛驴老婆的怀里好好地哭了一场。 从此,二驴再不让毛驴老婆干家务,更不让她下地。毛驴老婆感到幸福极了,怀过三个孩子,生了两个,真是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儿子,两个人都乐疯了。 毛驴老婆将捂在胸前的手放下来。月色下,她看到短褂上一团黑乎乎地东西。 “二驴也不知道跑那去了,这黑灯瞎火的,别出点什么事!”想到这,她吐了口唾沫,又慌忙瞧了瞧四周。院子里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推开房门,儿子睡的正好。“这是我的命啊!咋的也不能伤了我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