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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唐盛世。洛阳城，繁花满地。
依氏是洛阳城内最大的商贾，专营丝绸刺绣，蜚声四海。依老爷终生为商，频繁出入于声色犬马之所，却与结发妻子相爱甚笃，从一而终，再无其他。二人育有一女，取名篱落，倾尽毕生心血疼爱教训，年方二八，日渐长成，得尽众人恩宠。
这依篱落，便是我。
洛阳城内，街口巷末，人人皆传，依篱落是洛阳城内的奇女子。但凡大家闺秀，无非只是生就一副好皮囊，包裹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但是这依篱落，绣出的牡丹会流泪。奇哉怪哉。
是的，我是依篱落。我绣出的牡丹，竟是会流泪的。
每日从天微亮，我便坐在窗格子前，一针一线的绣那些国色天香倾城倾国的馥郁花朵。我微笑着看那些黄粉青黛的丝线在我的手中针下怒放，继而夺目耀人。
从晨至昏，从不懈怠。每绣好一卷，便将其交到爹爹手中。这些绸卷，每卷都是倾城之价。本是不起眼的绸布，经了我的手，身价便是百倍千倍的翻。不为别的，只为那些花朵，是会流泪的，仅此一条，便占尽了世人的好奇心。
那些花朵，在洛阳城微雨的天气里，会从布匹的深处，泛出暗暗的潮气，继而凝成大颗的水珠，长时间的停留在花朵和枝叶上，如同清晨微露的牡丹一般。雨不停，泪不尽。这就是所谓“牡丹泣泪”的真相。
有人置疑“牡丹泣泪”只是传闻，亲眼见过方才信以为真。有人猜测我实为依氏养女，家世凄惨，想起生身父母便泪无所托，落于绸缎之上，感动上苍，故牡丹亦会落泪。
面对种种的置疑和传闻，我只是微笑。见过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依氏至亲的独女，严父慈母，自幼受尽宠爱。家世凄惨之事实则无据可考。
而我在刺绣之时，总是不自禁的微笑。家中之人皆知，近日来我一直在绣的，实则是我依篱落的嫁衣，红色为底，各种艳色花朵争相盛放。绣成之日，亦将是整个洛阳城人人瞠目之时。
每日，坐于古旧的窗格子前，拿起绣针，我总是无比思念我至爱的男子，雷霆……口中暗自呢喃，雷霆……
雷霆是当朝熙河经制雷言诺之子，亦将是我一生至爱的丈夫。
十六年前，我已有身孕的母亲到观音庙拜佛求平安，因大雨滞留庙中，偶遇来还愿的雷夫人，二人言谈甚欢。遂与家中商议，若是不久之日母亲诞下的是一女婴，则为夫妻。若是男婴，则为兄弟。那时，雷霆刚刚足月。
大唐宗盛年间，雷霆随父出征古修罗。与我定于三月的婚期自此遥遥。自幼相守已成习惯，猛地分开，思念自是入骨入髓。闲来摆弄针线，实则是思念无端。近日收到雷霆书信，言修罗一役不久便可告捷，自当衣锦回朝，迎娶我做他的新嫁娘。“依儿，我是如此的，念你。”
于是我加快了缝制嫁衣的速度，大红的长裙业已完成，珍珠环冠爹爹也从傲来沿海一带置回，只余上衣的“领抹”。尚未完工。
雷霆归来之日，便是我俩功德圆满之时，我定要穿着这洛阳城人人艳羡的绝世嫁衣，头插晶莹辉耀的金步摇，拢鬓步摇青玉碾，小心的牵着雷霆的手，嫁入雷家。今生今世，举案齐眉，享尽凡世温暖。
聪慧如我，自是以为无人能参透"牡丹流泪"的秘密。直到城内留言四起，盛传所谓奇女子依篱落，实则为妖。“牡丹泣泪”之说，亦是妖术惑众。
不错，所谓依篱落，其实只是依十三罢了。
二
前世，我是依十三。家住白骨山。
母亲生子二十，我排行十三。非长非幼，但生就一身纯正的银色皮毛，据说此般的银，百年不遇，因此备受母亲宠爱。
上有九个姐姐。似乎在狐的世界里，总是阴盛阳衰。她们已经长成，可以幻化成人形。每日幻变成各样的妖娆女子，迷惑众生。生而为狐，惑众自是本能。面孔精致的女子，身段曼妙，举止轻佻，让男人欲罢不能，殊不知，这女子中十有八九，都是狐媚子在作怪。
世上的女子，费尽心机的惑人，贪得无非是名，是利。
而对狐媚子而言，名利都是不屑一顾的东西，游戏的乐趣似乎更有吸引力。
遇见锦风的那年，我还太小，只有六百岁。
那时我还小，不能幻化成人形。母亲宠我惠我。我自是衣食无忧。终日在白骨山无边的原野上撒欢。
直到一日，追赶翩飞的蝴蝶，得意忘形间，被猎人的夹子夹住了脚。我拼命的挣扎，但终是不能。钻心的疼痛一阵阵的袭来，而紧紧的扼住我的心的，是对死亡无边的恐惧。不知多少年前，四哥哥就是这样跑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母亲说，他被猎人捉回家，成了盘中餐。我开始放声的喊。恍惚中，一个男人朝我走过来。我知道，我的命数已到。
我认得他，他是剑客，剑客雷霆。
那时的雷霆很是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已是整个江湖最好的剑客。母亲无数次的告诫我们要避开人类。遇见了，变会万劫不复。只是我未曾明白。
雷霆把我连带夹着我夹子一并拿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我想起六姐对我说的话。
她说，男人若是爱你，便会拿了上好的金银首饰，狐裘大衣讨好你。男人若是恨你，亦是巴不得拿你做了上好的狐裘大衣去讨好他深爱的女人。
侠骨柔情如剑客雷霆，应该是有自己深爱的女人的吧。也许明天，或是明天的明天，我，依十三，便是一条上好的狐皮围巾，系在雷霆深爱的那个女人的颈子上。依十三呵！
雷霆微笑着继续打量我，眼神清澈。我知道，单是我一身纯正的银色的皮毛，便是倾城之价，足以让他一生衣食无忧。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此时，抵抗已是徒劳。在我放弃抵抗的一刹那，我听见了我一生一世，不，应该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的话，一个如同笑容般温软的声音对我说:“狐儿，你可是迷了路，我送你回家，可好？”
睁开眼的一霎那，我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俊朗的面孔，他对我清澈的微笑着。牙齿洁白，声音温软。我认得他，他是雷霆，整个江湖最好的剑客，雷霆。他说，要带我回家。
睁开眼睛的一霎那，我知道，孽缘已定。我注定爱上他，白骨山的小银狐依十三，注定爱上雷霆，剑客雷霆。
三
回到母亲身边，我问二姐，如何可以让一个男人爱上你。我才六百岁，还太小，这些，我不甚明了。
二姐媚笑着说:“十三，你还太小，等你可以幻化成人形，便会拥有狐媚子与生俱来的媚惑本领，再无一个男子逃得过你的手心。”
我摇摇头，这样不好，历朝历代，凡是被狐媚子迷惑的男子，不是身败名裂便是暴病而亡。我不要雷霆也这样。
我只好去问母亲，最是疼爱我的母亲。母亲爱怜的拍我的头:“十三，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
我摇头。
“我们，是狐媚子。所谓狐媚子，其实就是狐妖。所谓妖精，与人最大的区别，便是无爱无恨。只要心不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那若是心动了呢？”
“若是心动了，便只能如那被压在雷锋塔底的白娘娘一般，为了至爱的那个男子，搭上千年修行，赔进万年的自由。着实不值当。”
母亲顿了顿：“十三，可是有了爱的人？”
我点头。母亲，终是瞒不过。
“孽缘呵……十三，去罢。去找观音大士。”
……
在大士面前，我诉了所有的愿。大士疼爱的抚着我的背，她一向，甚是纵容我。
“十三呵，办法不是没有。下一世，你们一起转世为人，自可相爱厮守。"
“那是，最好。”我微笑颔首。
“你们，注定是孽缘。十三，代价惨重，你可情愿？转世为人，若是稍有不当，便会坠入三界轮回，从此再难超脱。白白荒废了六百年修行。你可是情愿？”
大士说完，便顿而不语。
我想起，剑客雷霆微笑的脸。日日夜夜的梦里，他对我说:“狐儿，我带你回家，可好？”于是我不能自禁的飞奔向他。
我记得我清清楚楚的对大士说了三个字。我说，我愿意。
于是，这一世，我是依篱落。雷霆，便是那雷氏的公子，雷霆。
大士特允我一技护身，免受凡世凄苦。于是，便有了“牡丹泣泪”之事。
四
我始终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在雷府见到雷霆的时候，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你可是迷了路，我带你去找父亲母亲，可好？”
雷霆，你可知道，我爱了你整整两世，从依十三到依篱落，已逾百年。
五
雷霆的书信又到，说是修罗一战大捷，不几日便可衣锦还乡。于我，则是，凤冠霞披，岁月静好。
我开始夜夜做梦，梦的内容竟是无二，一个胖胖的粉白的孩子，她咯咯笑着向我伸出小手，她会说话，她叫我，娘。
当一个女子开始不断的梦见婴孩，那是，她想要嫁了。
六
直到一日，我梦见母亲。我惊出一身的汗，转世至今，时时想念母亲，却从未梦见。“十三，你来。”母亲微笑着唤我。
她领我站在我儿时时常和她一起站立的山岭之上。
我看见我的雷霆骑着战马衣锦还乡而来……
我看见他在大殿之上加官进爵。受尽世人敬仰……
我看见洞房花烛之夜，他揽我的腰，轻轻的唤我“篱落”……
我看见一个粉白的婴孩伸手要我抱，她唤我“娘”……
我看见……我看见，我看见，若干年后，雷霆再次带兵出征，与修罗城主战于古修罗。修罗王胜，射雷霆于役。以刀取雷霆头颅马上。皇泣。
……
我泣不成声。母亲抚我的背，她说:“十三，你早该明白，一切，终是孽缘。命数，注定如此。”
是啊，我早该知道，狐媚子终是狐媚子，惑人为生。不爱，罪孽深重。爱，亦是。
七
几日后，洛阳城街头巷尾的传闻是依氏独女依篱落一日清晨殁，香消玉殒，无疾而终。与熙河经制雷言诺之子雷霆的婚约自是不了了之。
自此“牡丹泣泪”更成传奇之物，价可倾城。依氏以此为利，富可敌国。
雷言诺雷霆父子大败修罗而归，加官进爵，甚得皇上欢心。一年后，李世明将最为宠爱的小公主赐婚于雷霆。自此夫妻恩爱。成就绝世佳话。
若干年后，大唐与修罗王战于古修罗。雷霆因病未能随行，唐大败，主将殁，皇世明泣。
八
我叫依十三，家住白骨山，
彼岸非花。我早该明了。
六百岁的时候，我爱上整个江湖最好的剑客，他的名字，叫做雷霆。
后记：
《依十三》就这样写完了。我想很多一直在看的人都多少会有失望吧。雷声大，雨点小的东西。
应该说是我的忽略吧。我应该说得明白的，这篇文只是我某天想某君时的突发奇想，用了几个小时整理成文，本就是区区几千字的东西。
其实，很多人都应该知道，我真的是写不了长篇的。因为没有耐性。凡事总是虎头蛇尾。开始会有很多的文字去铺垫。最后写到厌倦，就让他们通通死掉了事。我也很无奈。
最后，借用安妮的话吧，所有看得懂的人，让我们互相取暖，彼此祝福吧。
谢谢你们给我的所有的爱和温暖。在此谢过了。
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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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09-9-14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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