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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9岁那年,我跟着姐姐去卖韭菜,说好了三毛钱一斤,我看见买韭菜的大娘穿的衣服很破,我就说:两毛钱一斤也可以。回家以后,我就被爸爸妈妈猛骂,我知道,他们种菜很辛苦,希望卖个好价钱……
爸爸在下雪天送我去上学,雪花飘在他的脸上,溶化成水,一滴一滴的……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爸爸总是最疼爱我的,偶而打我,手都在发抖,巴掌落在我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妈妈就要严厉得多,我躲在门背后,等妈妈走过,突然跳出来吓妈妈一大跳,那时,只是觉得好玩,可是,妈妈却飞了我两巴掌,好丢脸的感觉。和妈妈赌气,光着身子去奶奶家,走到半路就开始后悔……妈妈总是说:不打你,你能成才?也许是吧,我们那里的人喜欢吃面条,妈妈做的面条,是我最想念的味道。
奶奶总会把她家的炕头烧得很暖,接我过去睡,爷爷奶奶给我的零花钱,我总是不舍得用,等到卖打糕的来了,我就买一碗年糕给他们送过去,他们喜欢吃年糕。
姐姐念完初中,就没上学了,帮家里做农活,我们种了七亩地的苹果,姐姐22岁就出嫁了,姐姐长得很漂亮,就是鼻子有些塌,小时候,我经常给她捏鼻子……
院里有棵杏树,春天,就会开出花来,粉色花瓣洒落一地,杏子很甜,可惜后来它死了。冬天的大雪总是来得悄无声息,推开窗户,才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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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杏树、年糕、雪地、奶奶、姐姐、爸爸、妈妈、炕头………来自他断断续续并不完整的回忆。他的口吻始终带着一种纯真的愉快,自动过滤掉人世间的清贫,留下的,只是一种充沛浓烈的记忆。
他是去年到我们公司的,确切地说,是被公司骗到了这个小城,我们是怎么变得无话不谈的,我也说不明白,他真的有些帅,笑起来又干净又纯真。他想离开这个小城,让我和他一起去应聘,我竟然莫明其妙答应了……..
我们都应聘上了,他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小城,可是,我只能留下来,我丢不下我妈。他请我吃饭,我说吃路边摊就可以了,他说:“我有钱,虽然没转正,但是这一年的钱我都存下来了,给姐姐寄两万块修房子,身上还有钱,你想吃什么,就说吧,我请得起你,大学的女朋友是我们系的系花,那时,我只请得起她吃面条,她走了……..”
我一向都有些傻,说不出动听的话,我只是,莫明其妙地开始喜欢陕北民歌,莫名其妙地喜欢有关他家乡的风土人情,我甚至梦想着有一天,能走进他家的院落,看看那棵枣树,摸摸那条大黄狗,尽管,那是一个非常贫寒的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喜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爱”?
他出生的这个地方有一个很好听名字――“八百里秦川”,我对于秦川的感知,来自贾平凹和陈忠实的文字:秦腔、羊肉泡馍、辣子、埙、废都、面食、腰鼓、枣子、石榴、秦砖、汉瓦……
他给我看过很多照片,照片上有村庄、院落、平坦的水泥大路,路边种着细的小树,也许还有麻雀、昆虫、花草、停在晒衣架上的蜻蜓、热腾腾的面食铺子、密集热闹的人群……于我,只是一张没有留下底片的旧照片,我只来得及看一眼,便失去关于它的所有线索,于是,我用文字来留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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